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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等李惠、樂豹、央武等『一部營』的商水軍士卒第二次踏上城牆,接替友軍的防守崗位,天色已經臨近黃昏,然而城外那些羯角奴隸兵,卻仍不知疲倦地企圖攀爬城牆。
『天呐……』
在踏上城牆之後,李惠望了望四周,暗自驚呼一聲,因爲他發現,城牆上遍布屍體,簡直沒有讓他們能夠立足的空間。
而那些仍然在浴血奮戰的『二部營』的士卒們,一邊奮力阻止着羯角奴隸兵攻上城牆,一邊将友軍的屍體往城内運,待等這場結束後,焚燒屍體,将骨灰運回商水縣。
至于那些奴隸兵們的屍體,『二部營』的士卒們索性将其當做檑木使,一具具地丢到城外,将那些企圖爬上城牆的奴隸兵砸下去。
莫說不人道,事實上這即是戰場的殘酷:爲了勝利,可不擇手段!
“『二部營』退後!退至城内!退至城内!”
千人将冉滕在步上城牆後,高聲呼喊,命令『二部營』與『一部營』換防,而似李惠、央武、樂豹等『一部營』的士卒,迅速上前接替了『二部營』友軍的崗位,将那些疲累不堪的友軍替換了下來。
“速度要快!”
“『二部營』都下去!下城牆!”
“将傷員帶走!”
各『一部營』的千人将、五百人将、百人将們,紛紛開始接管指揮。
戰死的商水軍士卒屍體,迅速被背至城下,而那些尚有一絲氣息的傷員們,則迅速被帶往城内醫治止血,羱族人的草藥膏,或許能夠挽回其中好些人的性命。
『二部營的傷亡……比我們要多啊。』
在換防的期間,李惠四下打量着周遭,他不可思議地發現,『二部營』的傷亡情況比他們『一部營』要多得多,這讓他感覺很不可思議。
畢竟按照常理,他們『一部營』所面對的羯角奴隸兵,才是體力充沛、鬥志高昂的對手呀。
而這時,一名左肩膀插着一根箭矢的老卒從李惠身邊走過。
『唔?箭矢?』
李惠瞧着這名老兵肩膀上的箭矢發愣,畢竟,奴隸兵可沒有弓箭這種高級的武器。
可能這名老兵是注意到了李惠正在打量他,腳步稍微一頓,嗓音沙啞地叮囑道:“小心羯角騎兵!……那群畜生,跟咱們故鄉那些混賬将領沒啥區别。”
說罷,老兵拍了拍李惠的肩膀側,頭也不回地下了城牆。
『……什麽意思?』
李惠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而就在這時,千人将冉滕與『二部營』的一位千人将低聲交談了幾句,随即朝着兩側高聲呼喊,他所喊的話,算是替李惠解答了心中的疑惑。
“衆士卒注意,嚴防羯角騎兵用長弓偷襲!……衆士卒注意,嚴防羯角騎兵用長弓偷襲!”
『羯角騎兵參與進攻了?』
李惠下意識地望向城外,果不其然,隻見在離城百餘丈遠的位置,幾支羯角騎兵正各自駕馬繞過一個圈,且迅速朝着西城牆這邊而來。
而千人将冉滕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一幕,厲聲喊道:“提防箭襲!提防箭襲!……盾手保護同澤!”
話音剛落,就見城外的羯角騎兵已靠近了西城牆,隻見他們迅速拐了個彎,與西城牆平行飛奔,趁此機會,拉開長弓,朝着城牆上射出一波箭雨。
那可真的連綿不斷的箭雨,那些繞着圈策馬飛奔的羯角騎兵,好似隻有在符合某個條件——與西城牆平行、且在射程範圍内——才會射出箭矢,而這種古怪的戰術,雖然單時間内的箭矢并不算多,但勝在連綿不絕,簡直是讓城牆的商水軍士卒們連擡頭的空隙也無。
“那群家夥就不怕誤殺友軍麽……”
與同爲盾手的伍内士卒焦仲一同用盾牌保護着李惠、樂豹、焦孟三人,央武一嘴罵罵咧咧。
可随後親眼所目睹的一幕,卻讓他無言地閉上了嘴。
是的,城外那些羯角騎兵,根本不在乎那些仍然在攀爬城牆的奴隸兵的死活,他們射出的箭矢,本來就是不分敵我的。
而這一幕,對于商水軍絕大多數的老卒而言,異常的熟悉。
想當初他們在暘城君熊拓麾下時,那些楚國的将領們也似這般,絲毫不顧及他們的死活。
“(楚語)這幫畜生!”
不遠處,一名士卒用楚國的方言低聲罵了一句,也不曉得是在罵城外那些羯角騎兵,還是在罵當初率領他們,也同樣不将他們當人看待的楚國将領們。
『混賬東西!』
『以爲這樣就能夠打擊我軍的士氣麽?!』
『少他娘的瞧不起人了!』
城牆上的商水軍士卒們,心底憋着一股怒火。
或許他們終有一日會被某支敵軍打敗,但是,絕不可能是這種不顧己方人員傷亡的混賬!
“衆兒郎們,将這些羯角奴隸兵壓制下去,讓羯角人瞧瞧我楚西兒郎的骨氣!”
遠處,傳來了兩千人将易郏的怒喊。
聽聞此言,那些心中憋着一股怒火的商水軍士卒,居然不再躲避箭雨,竟然冒着箭雨堵在了城牆外側,将那些仍然企圖攻上城牆來的羯角奴隸兵,死死地壓制在外沿。
“轟——”
又是一塊增高的木牆被羯角奴隸兵推倒在城牆上,這使得城牆上那些增高的木牆,又少了一塊,幾乎已剩不下多少。
但這絲毫無損此刻怒火滿腔的商水軍士卒們的士氣。
不過就是冒着箭雨與敵軍厮殺麽?
楚西兒郎所經曆的戰場,從未就是腹背受敵的!
“将他們逼下去!”
千人将冉滕手指着一群已攀登上城牆的奴隸兵,厲聲吼道。
僅僅隻是幾個照面的工夫,那一群約二十幾名奴隸兵,很快就被兩側的商水軍士卒給殺盡。
并且,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内,那在人數上占據絕對優勢的羯角奴隸兵,居然沒能再搶登上城牆。
雖然說之所以造成這個情況,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爲城外的羯角騎兵用箭雨射殺了好些登上城牆的奴隸兵,可要知道,商水軍的士卒同樣冒着那些羯角騎兵的箭雨。
兩者的處境是一緻的!
隻能說,此時此刻的商水軍所爆發出來的實力,那是足以令砀山軍與成臯軍都爲之側目的實力!
愚蠢的羯角人,用愚蠢的戰術,惹火了這些出身楚西,同樣長久經曆着似這般不公平待遇的商水軍士卒們!
“砰砰砰……”
商水軍的盾兵們,用手中的盾牌堵死了城牆上的缺口,用盾牌、用铠甲、用血肉之軀,鑄成了一道讓羯角奴隸兵們難以逾越的高牆。
而在盾兵們身後,其餘的商水軍士卒們有的用長槍協助作戰,有的則迅速扛起地上的敵軍屍體,将其當做滾木、滾石,丢向城牆外側,砸倒了一名又一名企圖攀登上城牆的敵軍。
『這群士卒……瘋了麽?居然不顧頭頂上的箭雨……』
一名上城牆來探查情況的羱族戰士吃驚地望着城牆上的這一幕,他實在想不通,這群魏兵怎麽一個個跟發狂了似的。
不過稍稍愣了一下之後,他便立馬想起了肩負的任務,擠到城牆的外沿,窺視城外羯角騎兵的位置。
沒過多久,城内的羱族戰士們亦用長弓展開了反擊。
而與此同時,在雒城西南角那片高坡上,在那『羷部落』與『炎角軍』的戰旗下,有兩支各有數百人的隊伍,正靜靜地旁觀這場慘烈的攻城戰。
而其中在各自隊伍前頭的兩人,他們的面色更加凝重。
這二人,一人是『羷部落』的一位頭領鄂爾德默,另外一人,則是『烏須王庭護衛軍』『炎角軍』的千夫長烏魯巴圖。
“(羱族語)你怎麽看待這場仗,年輕的炎角千夫長?”
望了一眼身邊那位看上去僅二十幾歲的千夫長烏魯巴圖,鄂爾德默面色凝重地問道。
隻見烏魯巴圖徐徐吐了口氣,低聲說道:“(羱族語)魏國的軍隊……遠比我們想象的強大。”
“(羱族語)是啊,誰能想到呢?比塔圖興師動衆地聚集了二三十萬人,卻竟然被對方不到足足三萬人擋在雒城城外,苦戰了一個餘時辰,竟然也未攻上城牆……”鄂爾德默一臉感慨地說道。
“(羱族語)不,本來那些胡人奴隸已經攻上城牆了,隻不過……”烏魯巴圖說了句公道話,随即将目光投向雒城的西城牆,表情古怪地補充道:“隻不過,不知怎麽,似乎是激怒了那支魏軍……”
說罷,他轉頭望向鄂爾德默,試探道:“(羱族語)對于這支魏軍,羷部落有何打算?協助比塔圖麽?”
“(羱族語)饒了我吧。”鄂爾德默聞言苦笑道:“烏角部落已經被一支上萬人的魏國騎兵(指搶奪了羯角騎兵戰馬的砀山軍)軍隊給覆滅了,族人、羊群,都被殺個精光,并且,據說那些魏人還留下了『助羯角者死!』的血字……這就是魏人的報複啊,魏人從來就不是溫順的羊羔。”
說罷,鄂爾德默又搖了搖頭,正色說道:“雒城的魏人,依照『烏須之誓』結成了『雒水之盟』,招攬到了雒城的羱、羝兩族爲他效力,看來,那位魏國的肅王給予的待遇,應該是頗爲豐厚的,否則,雒城那些那些的同族,不會如此死心塌地爲魏人效力。……既然魏人選擇與我三川部落和睦相處,我不會傻到與那樣強大的軍隊爲敵。”
“(羱族語)真不像是一名羯族人會說的話。”
“(羱族語)嘿嘿,又不是每一個羯族部落都好戰的?我羷部落隻會将武器對準那些真正的敵人。”
“(羱族語)真正的敵人?”烏魯巴圖聞言皺了皺眉,詫異問道:“胡?羌?巴?還是……據說正準備對外擴張的『秦』?”
鄂爾德默長長吐了口氣,擡頭望了一眼天空,喃喃說道:“(羱族語)魏國,在其東面,有被攻滅的宋國那大片的土地,他們對土地的需求,并不是很迫切,而『秦』,卻像是數百年前從隴西遷出來的魏人,正迫切要開辟新的疆土……”
『原來是秦……』
炎角軍千夫長烏魯巴圖聞言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