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單單從『封夙作爲成臯關的大将卻花費将近三日工夫送一封書信』這件事,便察覺到了鞏、雒兩地衆三川部落所出現的變化,臉上露出幾分仿佛得逞般的冷笑。
他轉頭對趙弘潤說道:“肅王殿下,鞏、雒兩地的陰戎,果真背叛了我大魏!”
趙弘潤聞言皺皺眉,擡頭望向封夙,問道:“封夙将軍,你覺得司馬大将軍的猜測,是否準确?”
封夙瞧瞧司馬安,又瞧瞧趙弘潤,感覺這兩位的關系,不知爲何竟變得莫名的和睦。
但是對于趙弘潤的詢問,封夙不敢輕易做出答複,畢竟他有預感,這一句話,或将決定十餘萬人的生死。
“末将……”
“說實話!……請将你沿途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地說來。正如司馬大将軍所言,常川距離成臯關,快馬加鞭不過是一日之遙,豈需三日這麽久?”
還沒等封夙說完,趙弘潤面色嚴肅地便打斷道。
此時此刻,封夙仿佛有種莫名的壓力,畢竟帥帳内所有人,都用目光注視着他。
猶豫了一下,封夙如實向趙弘潤解釋了他們之所以花了三日才抵達常川的原因:“回禀殿下,末将來送信途中,遭遇了……當地部落的哨騎,他們……似乎不許末将繼續深入三川的樣子……”
封夙說得很含糊,但是在場的衆人,卻能夠聽懂他想要表達的意思,或者說,是他不願意明說的話意。
“哼!”司馬安冷哼一聲,回顧趙弘潤說道:“殿下,某怎麽說來着?非我族類其心必……”剛說到這,他忽然想到了給予他們砀山軍提出了不少建議的烏兀,語氣頓時爲之一滞,改口道:“總之,鞏、雒兩地的陰戎,與羱族青羊部落不同,不可信!”
“唔……”趙弘潤長吐一口氣,臉上露出幾分失望之色。
雖然,他聽取了司馬安的建議,選擇了誘反的試探方法,但是,他仍然希望着鞏、雒兩地的羱族與羝族能做出正确的選擇。
而從眼下看來,他心中的希望并未傳達給那些部落。
“衆将聽着,将那些明确表露楚與我大魏爲敵的陰戎部落,列入『驅逐』名單!”
“是!”
帳内衆将抱拳應道。
期間,司馬安臉上則露出陣陣針對鞏、雒兩地陰戎的冷笑。
『那幫愚蠢的外族人,果真是做出了愚蠢的選擇啊……』
司馬安感覺地出來,從趙弘潤對鞏、雒兩地部落的稱呼,從『羱族人與羝族人』變成了如今的『陰戎』,這就意味着,那些三川部落讓這位肅王殿下失望了。
而若是趙弘潤因爲失望不再阻攔,那就意味着,這裏再沒有人能夠阻止他司馬安。
成臯關的朱亥也不能!
“封将軍一路辛苦,暫且好好歇息。種招,給封将軍置備歇息的帳篷。……諸位将軍亦退下吧。”
“是!”諸将領紛紛告退。
期間,封夙躊躇般地望了一眼仍舊留在帳内一動不動的司馬安,在猶豫了一陣後,在宗衛種招疑惑的目光下,留在了帳内。
見此,趙弘潤疑惑問道:“封将軍,爲何不去歇息?”
心中惦記着自家大将軍朱亥的囑托,封夙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司馬安,旋即笑着對趙弘潤說道:“回禀肅王殿下,末将還不累。……事實上,我家大将軍此番遣末将過來,也是希望末将在殿下聽用……”
『……』
聽聞此言,司馬安轉頭瞧了一眼封夙,好似是猜到了什麽,用一貫的不屑冷笑表示對朱亥的譏諷。
“在本王帳下聽用?”
趙弘潤不禁有些驚訝,事實上他方才就很納悶,畢竟封夙那可是成臯關大将軍朱亥的副将,其身份相當于砀山軍的聞續與白方鳴,相當于浚水軍的李岌,是副帥級别的大将。
按理來說,隻不過是送一封回信,不至于讓封夙這樣一位将軍親自跑一趟。
但是方才封夙沒有解釋,他趙弘潤也不好問及,畢竟這是人家成臯關的事。
可如今聽說,朱亥大将軍派遣封夙過來居然是讓後者在他帳下聽用,這讓趙弘潤頗爲欣喜。
畢竟那是能獨當一面的将軍,就算是幾十上百位,趙弘潤都不會嫌多。
想到這裏,趙弘潤笑着說道:“得封将軍相助,則此戰更添幾分勝算!”
聽聞此言,封夙連忙遜謝道:“承蒙肅王殿下誇贊,末将愧不敢當。……話說回來,末将來時,朱(亥)大将軍曾囑托末将詢問殿下一件事。”
“你問。”
隻見封夙瞥了一眼司馬安,抱拳問道:“鬥膽詢問殿下,這幾日砀山軍拒不出戰,任由羯族騎兵在矮丘下耀武揚威,可是欲驕其心,欲誘使鞏、雒兩地的三川部落投向羯族人那邊?”
“……”趙弘潤聞言沉默了。
平心而論,他從未想過這件事能騙得過同屬『駐軍六營』的成臯軍。
畢竟砀山軍與成臯軍皆是魏國最強大的邊防軍隊,也是魏國内最擅長打仗的軍隊,這樣的邊防軍,在遇到羯族人的軍隊時,怎麽可能真的不戰而退?
這種事,也就是騙騙那些狂妄自大、本來就看不起魏國軍隊的羯族人罷了。
但是坦言承認,趙弘潤亦有些爲難。
因爲這件事若傳出去,的确不太好聽。
想想也是,鞏、雒兩地的三川之民,本來也有可能是繼續保持中立的,隻要趙弘潤麾下的軍隊展現出他們強大的一面,那些人豈敢,又豈會做出與魏國爲敵的舉動?
可偏偏砀山軍這頭兇獸,藏起了鋒利的爪牙,讓那些三川部落誤以爲魏國的軍隊隻是紙老虎,從而投向局勢占優的羯族人一方,說實話,這有些故意使人犯錯的嫌疑。
就在趙弘潤猶豫之際,司馬安卻坦然地說道:“是又如何?”
『果然是這一位的主意……』
在比較了趙弘潤與司馬安的态度後,封夙心中了然,皺眉說道:“我大魏泱泱大國,卻做出誘人犯錯、滅其全族之事,終歸有些不妥吧?”
聽聞此言,司馬安冷笑道:“若是那些陰戎部落,似羱族的青羊部落那般,立場堅定,也不至于會上當,不是麽?……所以說,罪在其心!”
『羱族?』
封夙有些納悶于像司馬安這樣憎恨外族的大将軍,竟然也會用『羱族』來稱呼某一支三川部落,而不是用『陰戎』這樣的蔑稱來泛指。
想了想,他問道:“殿下與司馬大将軍,會如何處置鞏、雒兩地的三川部落?”
“驅逐出三川,違抗者殺之。”趙弘潤不客氣地說道:“本王,接納友善的外族,但對于敵對的外族,本王亦不會留情。”
聽聞此言,司馬安輕笑一聲,試探着勸道:“殿下,某以爲,恐怕那些人不會乖乖離開三川。”
顯然,趙弘潤那『将其驅逐出三川』的決定,讓司馬安仍有些不滿足,在他看來,背叛者就應該全部殺光。
趙弘潤聽懂了司馬安的言外深意,搖搖頭說道,“大将軍,不如讓那些人去『北地』與胡人争搶地盤,去給韓人添亂吧。這比殺了他們更好,大将軍以爲呢?”
『唔?』
司馬安聞言一愣,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竟沒有再說什麽。
這讓趙弘潤心中愈喜,畢竟前一陣子,這位大将軍可是聽不進這種更好的建議的,當時這位大将軍的心中,對待外族人的态度就隻有『殺殺殺』,根本不會考慮除了殺以外的辦法。
而見司馬安居然沒有再反駁,封夙亦是一臉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畢竟,司馬安無論是朝中還是在軍方,皆是以我行我素聞名的大将軍。
『什麽時候這位大将軍變得這麽好說話了?肅王殿下究竟使了什麽法子?』
封夙吃驚地望着趙弘潤與司馬安二人。
而此時,趙弘潤已站起身來,表情惆怅地在帳内踱了幾步,感慨道:“區區三日,那些人就……唉!大将軍。”
好似是領悟到了什麽,司馬安眼中閃過陣陣殺意,抱拳說道:“某在!”
“三日已至,是時候……收網了!”說罷,趙弘潤一捏拳頭,沉聲說道:“先鏟除這支羯族人的騎兵,然後,給本王攻下雒地,再然後,便是打敗羯角部落的大軍,一直打到……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去!”
“司馬安……遵令!”
在封夙驚詫的目光下,司馬安在趙弘潤身前單膝叩地,滿臉凝重卻又殺氣騰騰地,接下了将令。
洪德十七年八月七日當晚,大概子時前後,砀山軍再次後撤,撤向鴉嶺,經過鴉嶺峽,與另外一側的商水軍彙合。
包括不在編制内的軍卒,砀山軍共計一萬五千名士卒的大撤退,如何瞞得過那支羯族先遣騎兵的耳目。
這不,還沒等砀山軍士卒有半數撤入鴉嶺峽,那支羯族先遣騎兵,便聞訊趕了上來。
而此時,砀山軍已撤入了鴉嶺峽,沿着内部山澗旁的泥濘土路,向另外一側穿行。
“(羱族語)羸弱的魏人逃向了鴉嶺峽,要追上去麽?”
“(羱族語)會不會有埋伏?還是繞過去吧?”
“(羱族語)繞過去?繞過鴉嶺,有數十裏路,這幫魏人早跑了!”
“(羱族語)那……要追上去?”
“(羱族語)不需要畏懼這些懦弱的魏人,追!”
羯族騎兵中幾名千夫長策馬站在鴉嶺峽的入口商議了一陣子,最終決定繼續追趕。
他們沒有考慮過,在他們企圖追趕砀山軍進入鴉嶺峽的同時,在鴉嶺的崖頂上,有許多商水軍的士卒早已準備好了滾石,等着待這幫人進入峽谷後,待這幫人與他們商水軍的伏兵接觸之後,将這邊峽谷的出入口,堵死!
『魏戎三川戰役』,便由這場『鴉嶺峽之戰』,正式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