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趙弘潤的行軍帳篷内,禦史補官邱毓用帶着不可思議的語氣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搖了搖頭,更正道:“并非是妥協,而是『求同存異』,優先去解決本王與大将軍主張一緻的事,至于有異議的,則暫時擱置,慢慢尋找解決的辦法。……邱大人覺得如何?”
“下官不能理解。”邱毓望着趙弘潤,低聲說道:“明明司馬安大将軍已将虎符交給殿下,殿下足可以憑此調遣砀山軍,爲何……爲何還要将司馬安大将軍留下來?”
趙弘潤聞言望向邱毓,笑着問道:“這是邱大人的好奇,還是,邱大人準備記錄在那本冊子上,上呈父皇。”
邱毓想了想,如實回答道:“這亦會作爲陛下評價殿下這次功課的依據。”
“這樣啊……”因爲是會呈獻于魏天子的答案,趙弘潤仔細考慮了一番,這才說道:“在本王看來,若無司馬安大将軍坐鎮的砀山軍,恐怕是不完整的砀山軍。再者,本王此番不過是第二次領兵,難免會有疏忽之處,因此,本王希望有一位能獨當一面、總概全局的大将軍從旁協助,畢竟此番征讨羯族人,并非隻是事關本王一人,而是關乎我大魏的大事。爲了大魏,爲了此番出征的軍士,本王必須盡力擴大我軍得勝的可能,不可以個人的喜憎善惡,影響我軍的軍勢。”
『真是無懈可擊的答複啊,不過,因爲過于冠冕堂皇,反而讓人覺得……』
邱毓猶豫了一下,忽然試探着問道:“是殿下的真心話麽?”
“真心話?”趙弘潤愣了愣,旋即笑着說道:“要說真心,倒也能說真心,不過最關鍵的真心話,還得是那個……若無法完成父皇給予的攻克,本王的損失,會相當大哦。”
“哈哈。”
邱毓笑着用筆在冊子上記錄了下來,并在所難免地在心中猜測眼前這位殿下口中所指的『損失』,隻可惜,即便他再怎麽往大了估計,恐怕也想象不到,那代表着一整座名爲商水的城池!
『求同存異!』
邱毓在冊子上記錄了這個字,并着重備注了從趙弘潤口中得知的具體含義。
『真是“狡猾”的建議啊,不過,的确是高明……相信禮部的人亦會對這句話感興趣吧?話說回來,似眼下這般,也算是……駕馭了司馬安大将軍吧?』
邱毓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竟悄悄在那本冊子上寫下了『優秀』的評價。
他并沒有告訴眼前這位肅王殿下,其實他除了記錄趙弘潤與司馬安兩人交集的責任外,亦有評價趙弘潤在這件事上做得究竟如何的權限。
『那麽剩下的……』
在合上了冊子後,邱毓轉頭望向同坐在帳内烏兀、烏娜兄妹二人。
似乎是注意到了邱毓的目光,趙弘潤這才回想起,他還未詢問過烏兀、烏娜二人針對此事的看法。
烏娜暫且不論,倒不是自誇,這位羱族少女不知怎麽對他頗有些一見鍾情的意思,以至于愛屋及烏,對魏人的印象奇佳,哪怕是談及砀山軍這支在這片土地屠殺了許多三川之民的軍隊,烏娜對他們仍然盡是些『或許他們有什麽難言之隐』之類的開脫之詞,聽得趙弘潤都有些羞愧。
相比之下,趙弘潤想要弄清的,是青羊部落族長阿穆圖之長子,現少族長烏兀的态度。
“青羊部落能夠坦誠接受這件事麽?”趙弘潤用羱族語問烏兀道。
“你指的是砀山軍的将軍司馬安麽?”烏兀反問道。
說罷,他見趙弘潤點了點頭,遂沉思着說道:“我羱族人……确切地說是我青羊部落,不希望介入貴國與羯族人的戰争。我們隻要能在這片三川之地安居,而不會有人将我們趕走。”
『羱族人對土地的執念可真是……』
趙弘潤笑了笑,說道:“這一點我已向阿穆圖大叔反複承諾過了,青羊部落是我大魏的朋友,是本王的朋友,我大魏願意繼續與朋友和睦相處,遵守當年的『烏須之誓』。”
聽聞此言,烏兀滿意地點了點頭,旋即誠懇地說道:“若是肅王,以及貴國能夠信守承諾,那麽,我青羊部落會向肅王獻上部落中最美麗的烏須花,作爲雙方結成友誼的象征。”
『部落中最美麗的烏須花?指的不會是……』
趙弘潤欲言又止,随即低頭望了一眼膩在身旁一臉甜美笑容的烏娜,表情有些微妙。
『聯姻?』
說實話,趙弘潤非常排斥這個詞以及這個詞所代表的事,但倘若對象是已經有過肌膚之親的烏娜的話,那他倒是不反感。
唔,雖然他仍然讨厭聯姻這個詞。
“這真是……讓本王難以拒絕的饋贈。”趙弘潤端正地說道。
聽聞此言,烏兀眼中露出幾許滿意的笑意。
而這時,帳外走入宗衛種招,抱拳說道:“殿下,帥帳緊急召喚,司馬安大将軍請殿下到帥帳商議軍情,說是派出去的騎兵,已打探到了羯族人的動向。”
“本王知道了。”
趙弘潤點點頭,正要起身前往帥帳,忽見帳内烏兀在沉默了一番後,嚴肅地說道:“肅王,這場仗,讓我也加入你的軍隊吧。”
聽聞此言,趙弘潤驚愕莫名,皺皺眉疑惑問道:“這是阿穆圖大叔的意思麽?可青羊部落不是希望保持中立麽?”
“所以,隻是我以及那百餘騎族人,加入你的軍隊。”烏兀笑着說道。
『自作主張?』
趙弘潤轉頭望了一眼烏娜,見烏娜正吃驚地望着其兄長烏兀,趙弘潤頓時會意過來:這絕對不是阿穆圖大叔的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烏娜的這位兄長還真是……與憨厚的長相極爲不符的奸猾呢!』
深深地望了一眼烏兀,趙弘潤輕笑問道:“你想得到什麽?”
“貴國的友誼。”
“不是已經得到了麽?”趙弘潤攬了攬身旁的烏娜,意有所指地說道。
“我希望得到貴國更多的友誼。”烏兀憨笑着說道。
『也就是說……想得到更多的東西麽?土地?農具?武器?糧食?』
“呵!”趙弘潤輕笑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這麽早就将賭注壓在本王身上,就不怕壓錯寶,血本無歸麽?”
“唔……很生僻的詞呢。”烏兀擺出一臉『我聽不懂那些生僻詞』的表情,憨厚地笑道:“我青羊族人,對待朋友可是全心全意的。……我信任你!”
『……本王可不要你這種“信任”。』
趙弘潤暗自撇了撇嘴。
他越來越感覺,烏兀這位烏娜的兄長,比他老爹阿穆圖大叔的眼界要高明地多,懂得趁早站在勝利者一方,以便于在這場戰争結束後使青羊部落分到一份戰後利益。
似這樣的人物,若是出現在羯族人當中的話,趙弘潤多半是傾向于盡早鏟除的。
不過,既然對方是傾向于魏國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族長,那就另當别論了。
魏國,需要更多的盟友!
不可否認,他魏國已成爲『齊魯魏』聯盟中的一員,甚至于,與楚國以及楚暘城君熊拓,亦在明面與私底下達成了協議。
再加上魏國最初的盟友『衛國』。
不誇張地說,如今他魏國的外交關系,還未頗爲穩固的。
但這些盟約,對于那或将成爲魏國新敵人的『秦』,卻起不到絲毫的作用。
秦嶺人,或者說秦國,因爲隴西姬魏氏的關系,不出意外将加入魏人的敵人名單當中,而從地理位置看,三川,就處于秦國與魏國之間,若是能拉攏羱族人,相信日後必定會是一股助力。
想到這裏,趙弘潤當即說道:“既然如此,烏兀兄便随本王一同到帥帳去吧。”
期間,烏娜見烏兀随同趙弘潤前往帥帳,亦想跟着一同去,不過卻被趙弘潤與烏兀兩人給說服了。
片刻工夫後,趙弘潤帶着烏兀,以及宗衛長沈彧,還有名義上擔任着監軍的禦史補官邱毓,僅四人來到了司馬安的帥帳。
因爲趙弘潤與司馬安的矛盾已得到緩解,因此,這回連芈姜都沒有前去。
畢竟,司馬安是一位頗爲傳統的将軍,實在看不慣一個女人出現在帥帳内。
話說回來,在帥帳内,當司馬安看到青羊部落的少族長烏兀随同趙弘潤一同前來時,仍然還是皺了皺眉,畢竟他可不信任包括烏兀在内的這些羱族人。
“殿下,此人……”
見此,趙弘潤正欲代烏兀解釋一下,卻愕然看到烏兀用他們魏國的語言自我介紹道:“諸位将軍,我是青羊部落族長之子,烏兀,在這場戰争中,我會加入肅王殿下麾下的軍隊,與諸位一同作戰。”
『原來這家夥會說我們大魏的話啊?』
趙弘潤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深藏不露”的烏兀,要知道,烏兀此前可從未表現出他懂得魏國語言的迹象,當初還故意讓烏娜替他傳達來着。
『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家夥,還真是對不起他那憨厚的長相……』
趙弘潤頗有些郁悶地請烏兀入席。
其實這會兒,帥帳内除了趙弘潤一行四人與大将軍司馬安外,還有數位将軍。
這些将領,除了白方鳴毫不在意地吹了聲口哨外,其餘人皆對『烏兀加入他們先行軍』一事不發表任何意見,隻是轉頭望向自家大将軍。
“……”司馬安注視了烏兀一陣,終究是看在趙弘潤的面子上,沒有請這個不被他信任的羱族人離開。
“殿下,季鄢、樂逡二人将探查到了羯角部落的動向。……正如咱們所估算的,他們糾集了數十萬軍隊,号稱百萬,正朝我軍軍營而來。”
“百萬?”
趙弘潤震驚之餘,表情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畢竟雙方的兵力,實在相差太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