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追丢了啊……』
望着三川之地那一望無垠的草原,趙弘潤暗自歎了口氣。
“怎麽了?”
緩緩策馬在身旁的芈姜,注意到了趙弘潤眼中的幾分沮喪,不解地問道。
“搞砸了。”趙弘潤長長歎了口氣。
“什麽砸了?”
“我是說,我完全搞錯了。”趙弘潤一臉懊惱地說道。
的确,他搞砸了。
記得他三日前信誓旦旦地認爲能夠找到司馬安以及砀山軍的行軍位置,結果整整三日,他連砀山軍的毛都沒摸到。
而就在方才,趙弘潤仔仔細細又回想了一遍,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
司馬安對魏天子忠心耿耿,這一點是不需贅述的,因此,本着『君憂臣辱、君辱臣死』的猜測,趙弘潤從一開始便斷定,司馬安亦準是朝着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而去的。
畢竟在合狩會談期間,羯角部落的族長比塔圖曾多次挑釁、奚落魏國的主使官,禮部尚書杜宥,非但惹惱了杜宥,就連魏天子亦十分氣憤。
因此,隻要司馬安得知了這件事,那麽,無論是羯角部落還是其族長比塔圖,都勢必會被司馬安列爲必須『以雷霆手段懾殺之』的名單内。
因此,當時追丢了砀山軍的趙弘潤,便朝着成臯關大将軍朱亥所給他的那份三川地圖上所标注着羯角部落營地的方向追趕而去,因爲他斷定,羯角部落會是司馬安的首要鏟除目标。
可壞就壞在,成臯關的大将軍朱亥與司馬安之間的關系形同水火,因此,朱亥隻将三川地圖交給了他趙弘潤,并沒有給司馬安一份。
這就意味着,司馬安根本不知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究竟在何處!
不出意料的話,司馬安以及他所率領的砀山軍,應該是在這片三川曠野上随意地前行,一邊攻擊沿途所遇到的陰戎部落,一邊從被襲擊者口中逼問出羯角部落的位置。
在這種情況下,趙弘潤沿着腦海中那份三川地圖的記憶前往羯角部落的部落營地,又豈能找得到砀山軍的蹤影?
這就是典型的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在聽了趙弘潤的解釋後,芈姜也明白過來了,平靜地問道。
趙弘潤還未開口,宗衛呂牧在旁插嘴道:“殿下,卑職覺得殿下不可再深入三川了。”
呂牧這麽說是有根據的。
畢竟據他們所知,三川之地上靠近成臯關的,那是羱族人與羝族人的居住地,這兩支種族的部落相對而言并不具攻擊性,可随着他們一行人深入三川之地的腹地,逐步踏足羯族人的生活居地,這就意味着威脅将逐步升級。
尤其是當下,在砀山軍四處屠殺三川之民的期間,一旦被羯族人的軍隊逮到,單憑趙弘潤這一行百餘人,那可就真隻有死路一條了。
此時,宗衛長沈彧亦勸道:“殿下,苦苦尋覓三日仍不見砀山軍蹤迹,卑職以爲,還是先與商水軍彙合吧。”
『與商水軍彙合?放棄尋覓砀山軍的蹤迹?繼續任由砀山軍肆意屠殺三川之民?』
趙弘潤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不過理智使他明白,沈彧與呂牧的建議是正确的,他們百餘人若再繼續往前,真的十分危險。
可是,事到如今,他怎麽好中途放棄呢?
想想也知道,在他折返與商水軍彙合的期間,不知有多少三川之民會死在砀山軍的屠刀下。
而就在趙弘潤猶豫之際,忽然,宗衛穆青驚叫一聲:“不好!”
衆人下意識地回頭,随後順着穆青所指的方向瞧了一眼,他們這才發現,在遠處草原地勢較高處,有三名騎士正遠遠地打量着他們。
從對方的服飾判斷,那三名騎士,應該是三川之地的住民。
而就在趙弘潤等人轉頭望向那三名騎士的同時,那三名騎士迅速地撥轉了馬頭,企圖逃離。
這個舉動,可将趙弘潤一行人吓地不輕。
要知道,這意味着他們的行蹤暴露了,過不了多久,附近的陰戎部落都會知道,他們附近來到了一支百餘人的魏人隊伍,到時候,天曉得會有多少人出動來追殺他們。
正因爲意識到了這個威脅,因此,根本不需趙弘潤以及宗衛們下令,百餘騎肅王衛便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這三名騎士,留不得!
哪怕是趙弘潤,此刻心中亦抱持着這個結論。
然而,讓趙弘潤一行人沒有想到的是,待他們追趕過那個地勢較高的高坡時,遠處竟然歇息着千餘人。
而從旁,大約有三四百匹馬在附近啃食青草。
『糟了……』
趙弘潤一行人心中咯噔一下。
因爲他們分明瞧見,那三名騎士迅速地回到了那些人中。
正如他們所預感的,那些方才還在歇息的三川之民,出現了騷動了迹象,幾乎是眨眼工夫,便有數百名三川之民從地上爬了起來,紛紛跨上了各自的戰馬。
“快走,快走……”
意識到情況不對,趙弘潤立馬下令撤離。
是個傻子都知道,對面那數百騎三川之民顯然是準備攻擊他們。
果不其然,待等趙弘潤一行人慌忙逃離的時候,那數百名三川騎兵,已緊追不舍地趕了上來,任憑趙弘潤一行人快馬加鞭,亦甩脫不掉,仿佛有什麽深仇大恨似的。
『難道這幫家夥是羯族人,見魏人就殺?』
趙弘潤心中又驚又急。
他想原路返回,但由于眼角餘光撇見有幾十騎三川騎兵從側面包夾了過來,因此,無奈之下他唯有帶着人馬往北逃竄。
一撥人逃、一撥人追,轉眼間便追逃出十裏地。
就在趙弘潤心中暗罵身後那幫家夥爲何緊追不舍時,他忽然聽到了一陣尖銳的笛聲。
很熟悉的笛聲。
『角笛?羱族人的角笛?這些莫不是羱族人?』
就在趙弘潤暗自驚訝之際,身旁不遠處沈彧忽然擡手指着前方喊道:“殿下,前方!”
趙弘潤擡頭望去,這才發現前方遠處有一大群人正朝着這邊緩緩步行而來。
那些人,驅趕着難以估量的羊群,拉着載滿東西的拉車,亦背負着沉重的包裹,拖家帶口,緩緩朝着這個方向走來。
放眼望去,遠處的三川之民大約有數千之數,仿佛是一整個正在遷移的部落。
就在趙弘潤納悶之際,遠處亦響起了羱族人預警的尖銳角笛聲。
旋即,一個個身強力壯的羱族男人手持着武器來到了部落隊伍的前方,擺出一副準備迎敵的架勢。
『這些人迎敵的目标,是我身後的騎兵,還是……不會是我等吧?』
趙弘潤的表情頓時變得古怪起來。
畢竟,似這等無妄之災,發生地實在讓趙弘潤啼笑皆非。
“殿下,怎麽辦?”呂牧在旁焦急地喊道。
危及關頭,趙弘潤當機立斷:“從那些人旁邊,沖過去!”
聽聞此言,宗衛們以及肅王衛們,雙手攥緊了缰繩,準備從遠處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旁沖過去。
可就當他們即将準備突圍時,在遠處那疑似羱族人部落的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句清脆的喊聲。
“姬——潤——,姬——潤——”
『诶?』
趙弘潤聞聲一愣,下意識地勒住了缰繩,轉頭望去。
他這才發現,在遠處的人群中,有一位面熟的少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正朝着他奮力地搖手。
『烏娜?』
趙弘潤睜大眼睛仔細瞧了幾眼,這才發現那位面熟的少女,正是前一陣子與他滾過羊皮毯的羱族青羊部落的少女烏娜。
見此,趙弘潤連忙大聲回應道:“是烏娜麽?”
遠處那名少女在聽到這句話後,頓時大爲驚喜,沖着身邊的族人用羱族話大聲喊道:“停下!都停下!那是我青羊部落的朋友!”
附近羱族人面面相觑,陸陸續續地收起了手中的兵器。
而那群在趙弘潤等人死命追趕的三川騎兵,亦在聽到烏娜的喊聲後,一臉驚疑地放緩了戰馬的速度。
而此時,青羊部落少女烏娜已飛快地跑到趙弘潤面前,相當利索地跳上了馬背,一把抱住了他。
“……”芈姜淡淡瞥了一眼烏娜,顧自閉目養神去了。
“烏娜,你怎麽會在這裏?這些人是?”趙弘潤扭過頭問道。
隻見烏娜咯咯一笑,說道:“這是我青羊部落的人呀,我們正在往南遷移呢,沒想到能在這裏碰到你。”說着,她用臉蛋摩擦着趙弘潤的肩膀,一副墜入愛河不可自拔之色。
這時,那三百餘騎方才還追趕趙弘潤等人的三川騎兵,亦徐徐駕馭着戰馬向這邊靠近。
不過與方才不同的是,這些人已收起了手中的兵刃。
期間,有一名看似領頭的壯年男人駕馭着馬匹來到了趙弘潤身邊,用羱族話問烏娜道:“烏娜,這些魏人你認得?”
烏娜使勁地點了點頭,說道:“烏兀大哥,他是姬潤,是姬俼叔叔的侄子,都是我們青羊部落的朋友呢。”
“姬俼?趙元俼?”名爲烏兀的男人聞言一愣,撓撓頭對烏娜說道:“這樣啊……那你替大哥跟他說句抱歉,大哥還以爲是『那些魏人』呢。”
豈料烏娜嘻嘻一笑,用羱族話說道:“我的姬潤,他聽得懂我們羱族的話。”說着,他對趙弘潤介紹道:“姬潤,他是我的大哥,烏兀。”
『部落族長之子啊,少族長……』
趙弘潤心中微驚,用羱族語言說道:“你好,烏兀少族長。”
“真會講我們羱族人的話啊……”烏兀嘀咕了一句,旋即撓了撓頭,憨厚地說道:“抱歉啊,是我弄錯了,我以爲你們想襲擊我們部落呢。”
“事實上我們也誤會了。”趙弘潤苦笑了一聲,旋即,他正色問道:“少族長,你方才所說的『那些魏人』是指?”
聽聞此言,烏兀望向趙弘潤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許多。
“這兩日在三川,流傳着一個消息,據說有一支你們魏人的軍隊正在大肆殺戮我們三川人,已有好幾個小部落被屠滅了……”
“那肯定是假的啦!”烏娜抱着趙弘潤,當即否認道。
“……”
聽聞此言,趙弘潤愈發地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