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宿營的時候,由于有了前一日發生的事,商水軍的士卒們已有了這方面的經驗,再沒有什麽人誤入砀山軍的宿營地,而砀山軍,也不理睬商水軍。
以至于這兩支明明是被稱之爲『先行軍』的友軍,無論是白天趕路還是夜裏宿營,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雖說暫時到沒有引發出什麽騷亂,但似這種不友善的彼此态度,已讓巡視過全營的趙弘潤暗暗提高警惕。
最終,先行軍花了整整四日工夫,才抵達成臯關附近。
記得第四日在成臯關東面一個叫做『密』的小縣縣郊宿營的時候,趙弘潤曾碰到遇到了大将軍司馬安,當時這位将軍的面色,陰沉地實在吓人,唬地趙弘潤都沒敢上去與對方打招呼。
仔細算起來,真正抵達成臯關下的時候,其實已經是第五日的上午了。
“殿下,您看前方。”
當時大軍正在趕路,趙弘潤身旁的宗衛沈彧提醒他擡頭望向前方。
趙弘潤擡頭一看,這才注意到前方遠處塵土飛揚,似乎有一支兵馬正朝此地而來。
顯然,這是成臯關的守關軍前來迎接了。
片刻工夫後,一支人數約爲五百人左右的騎兵,在前方緩緩停了下來,而一名看似将軍打扮的男人,則單騎座跨着戰馬來到了趙弘潤身前,抱拳行禮。
“成臯軍主帥、朱亥大将軍麾下,封夙,拜見肅王殿下。”
對于這位名叫封夙的将軍,其實趙弘潤已不是初次見面,因爲前一陣子率軍護送他們從與三川之民的宿營地返回成臯關的,便是這位封夙将軍。
“封将軍别來無恙啊。”趙弘潤笑着打招呼道。
封夙恭謹地還禮,旋即,此将望了一眼大隊伍的後方,半開玩笑地調侃道:“肅王殿下這一路,想必是辛苦了。”
趙弘潤當然聽得懂封夙的言外深意,苦笑着搖了搖頭。
說實話,雖然行軍趕路他有馬匹代步,但因爲時刻關注着商水軍與砀山軍的關系,時刻提防着兩軍有發生沖突的可能,因此,趙弘潤這一路真可謂是勞心勞神,哪怕是當初率領原平暘軍與浚水軍急行軍趕到楚國,都不曾如此勞累。
可能是注意到了趙弘潤臉上的苦笑,封夙淡淡一笑,不過因爲事關砀山軍,因此他也不好說得太多,于是岔開話題說道:“大将軍已在關上備下薄酒,既是爲殿下接風,亦是恭祝殿下早日凱旋,望殿下賞臉。”
趙弘潤聞言面色一正,連忙說道:“朱大将軍的盛情,本王愧領。……勞煩封将軍特意來迎,本王心中亦過意不去。”
封夙聞言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殿下誤會了,末将倒不是特地來迎接肅王殿下的,隻是恰逢其會。”
趙弘潤一聽有些奇怪,疑惑問道:“那封将軍這是……”
“是桓虎。”封夙聞言面色嚴肅了許多,低聲說道:“據消息所稱,那罪大惡極的賊寇之首桓虎,如今仍藏匿在這片邙山,雖然我軍多番派出軍隊圍剿,但……”
“沒能剿滅?”趙弘潤意外地問道。
封夙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事實上,非但沒能剿滅,反而被那厮襲擊了數個縣城,甚至于,前幾日末将一位同僚在運糧的途中,亦被這厮偷襲,一番苦戰,幸好糧草得以保全。”
『那桓虎……』
趙弘潤聽得心驚膽顫,心說這桓虎也太膽大妄爲了吧?面對着成臯軍的圍剿非但沒有躲入邙山避風頭,竟然還敢主動出擊,甚至于公然襲擊成臯軍的運糧隊伍,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此事當真?……不過本王有些納悶,桓虎手底下僅百餘騎,何以能騷擾成臯軍的糧道?”
“事實上末将亦不能理解。”封夙苦笑連連,他也不能理解,這天底下哪有率領不到兩百馬賊就敢襲擊一支兩千餘人的運糧隊伍的傻瓜,可偏偏這傻瓜還成功騷擾了糧草,殺了不少士卒後這才揚長而去。
這擺明了不是爲襲糧草,而是爲報複前來的。
“這夥馬賊究竟從何處來到河南(黃河以南),有頭緒了麽?”
封夙點了點頭,壓低聲音說道:“這夥馬賊是從河東郡的西面而來,據說是襲擊了河北的一處渡口,搶了不少船隻。”
“可本王并未聽說朝廷渡口被襲、船隻被搶啊。”
“殿下誤會了,桓虎搶的,是河東一個世族的商船。……據消息稱,桓虎将那戶世家滿門給屠盡了,使賊衆屯紮在其莊院内。”
“賊衆?”趙弘潤一聽就感覺情況不大對,愕然問道:“桓虎在河東還有手下人?”
“還有約六七百之衆,可能更多,而且皆是騎卒。……因此,大将軍懷疑這夥人可能是韓國一支叛亂的騎兵隊出身,否則,不可能如此兇悍。”
『叛亂的韓國正規軍騎兵?』
趙弘潤聞言震驚之餘,亦爲之釋然,他心說,怪不得桓虎與他麾下的馬賊能夠壓制住虎贲禁衛,原來是正規軍出身,這就怪不得了。
“若是能招攬到我大魏就好了……”他喃喃嘀咕道。
而聽到趙弘潤的嘀咕,封夙苦笑着說道:“這招恐怕是行不通。”
趙弘潤聞言一愣,旋即會意過來。
也對,桓虎那可是率領馬賊襲擊了他們魏國君王的賊寇,屬于是罪大惡極的罪犯,并且,趙弘潤他父皇也早就下達了『死活不論』的通緝令,似這種兇徒,豈可召入麾下?
『真是可惜……』
趙弘潤暗暗道了一聲可惜。
閑聊淡扯着,大軍緩緩來到成臯關下。
正如封夙所說的,成臯軍的大将軍朱亥竟當真親自在關下迎接,這讓趙弘潤頗有些受寵若驚。
見此,趙弘潤下令全軍在成臯軍士卒的指引下緩緩入關,而自己則帶着芈姜、沈彧等人,在将軍封夙的帶領下,來到了成臯軍大将軍朱亥這邊。
遠遠望見自家大将軍,封夙便對趙弘潤說道:“肅王,那位便是我成臯軍的大将軍朱亥。”說罷,他翻身下馬,牽着戰馬步行過去,作爲對自家大将軍的尊重。
而見此,趙弘潤亦在封夙驚訝以及歡喜的目光下翻身下馬,與身後一幹人徐徐走向那位成臯軍的大将軍。
說實話,趙弘潤貴爲皇子、又有肅王的王銜,哪怕騎着馬過去,也不會有人說他什麽。
不過話說回來,朱亥可是趙弘潤他父皇曾經身邊的宗衛,論交情,哪怕趙弘潤叫一聲『外叔』也不爲過,因此,如今朱亥親自在關下迎接,若趙弘潤還擺着一副肅王的架勢,别人怎麽說暫且不論,趙弘潤自己這關就過不去。
而此時,朱亥亦瞧見了趙弘潤這一行人,咧着嘴大笑着走了過來。
見此,趙弘潤将缰繩遞給身邊的沈彧,率先上前,搶先一步行禮,笑着說道:“承蒙朱大将軍親自在關下迎接,弘潤實在過意不去。”
“肅王殿下言重了。”成臯軍的大将軍朱亥仔細端詳着這位“外侄”,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其實仔細說來,前一陣子魏天子從三川返回成臯關時,下關迎接的朱亥亦遠遠地瞧見過趙弘潤一面,隻不過當時魏天子因爲與三川之民談判遇挫,兼之又被大盜賊桓虎率領馬賊夜襲了營地,心中氣憤,沒有在成臯關停留,以至于趙弘潤與朱亥對彼此都未曾有機會深入了解罷了。
而如今見到趙弘潤這位肅王謙遜守禮,對自己頗爲尊重,朱亥對後者頓時印象奇佳。
“想當初朱某初見殿下時,殿下尚在襁褓之中,真是一晃許多年啊。……如今殿下已貴爲肅王,爲我大魏立下了赫赫功勳,攻楚一役,實在漂亮!”
朱亥一臉感慨地說道,随即重重拍了拍趙弘潤的肩膀,作爲對後輩的鼓勵與贊許。
縱觀魏國諸多将領,恐怕也隻有李钲、百裏跋、司馬安、徐殷、朱亥這寥寥五位外姓将軍,有這個資格。
“大将軍過獎了,弘潤微薄功勳,豈比得上大将軍鎮守成臯十餘年,扼守我大魏西面邊疆?”
“哈哈。”朱亥亦是個直爽的漢子,聞言心中大喜,與趙弘潤的關系立馬就攀升到了叔侄相稱的地步。
不過因爲雙方地位的關系,朱亥實在不好厚着臉皮稱呼趙弘潤爲“賢侄”,仍以殿下來稱呼,倒是趙弘潤喚他“朱叔”,他滿臉笑容地接受了。
“朱某已在關上備下薄酒,殿下可要賞臉啊。”
“朱叔美意,弘潤斷不敢辭。”
二人正說着,朱亥注意到了趙弘潤身後的沈彧等人,頓時臉上露出幾分親近之色。
畢竟他當年也是從宗衛府出來的宗衛,運氣好才被派到當時仍隻是皇四子的魏天子身邊,逐步成爲如今手握重兵的一方大将軍。
的确,對于一名宗衛而言,運氣十分重要。
比如說,南梁王趙元佐身邊的宗衛們,同樣是宗衛出來的,可朱亥當了十幾年的成臯關大将軍,可南梁王趙元佐身邊的宗衛們呢?
卻在大梁内亂之後一度被投入死牢,随後跟着其主南梁王趙元佐颠沛流離,遠赴南梁那個不毛之地,一呆就是整整十七年,純粹就是蹉跎歲月。
明明都是同一個宗府出來的宗衛,然而命運卻是截然相反。
正因爲清楚明白這個道理,因此,盡管似沈彧這位趙弘潤身邊的宗衛們此刻籍籍無名,但朱亥絕不會小看他們。
因爲這些宗衛所效忠的主君,乃是眼前這位年紀輕輕便展露驚人才能的肅王殿下。
甚至于朱亥隐隐有種錯覺。
那即是,這些肅王殿下身邊的宗衛們,或許他們日後的成就與地位,還要在他朱亥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