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潤暗自搖了搖頭,問道:“後來呢?”
“後來?”秦國少年臉上露出幾分冷笑,冷冷說道:“正如你所知,隴西的敵人,如今不止是羌人了。”
『……』
趙弘潤皺了皺眉,對此不發表任何看法。
很顯然,隴西在施行『驅虎吞狼』之計時出了岔子,非但沒能像預期的那樣挑起羌人與秦人的戰争,反而又樹立了一個強大的敵人。
誠爲不智!
『等會……』
忽然,趙弘潤心中微動,皺眉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你秦人對隴西宣戰。”
秦國少年面帶疑惑地瞧了他一眼,如實說道:“四五年前吧。”
『四五年前?……四五年前,那時候六叔應該已經到隴西了呀,他沒能阻止麽?隴西那幫愚蠢家夥們的愚蠢計略?』
趙弘潤摸了摸下巴,感覺有點納悶。
提起趙弘潤的六王叔怡王趙元俼,或許絕大多數的魏人都會認爲這是一個貪圖玩樂的纨绔少爺,但趙弘潤可不這麽認爲,他一直覺得,他六王叔隻是對那些事物不感興趣而已,倘若這位六王叔認真起來,或許就連他父皇忌憚的南梁王趙元佐,都得靠邊站。
但遺憾的是,他這個論調幾乎沒有人相信,哪怕是宗衛沈彧等人,内心也不怎麽相信這件事。
可能那些人覺得,趙弘潤如此推崇趙元俼,隻是因爲後者他年幼時所憧憬的目标而已。
隻有趙弘潤自己清楚,那絕非是因爲憧憬的關系。
因此,要說就連這位六王叔趙元俼都沒看出隴西這條毒計的危害,趙弘潤是絕對不相信的。
『如此看來,多半是隴西那幫蠢材背着六叔自以爲是地做了這事……真是愚蠢!自己闖出的禍,卻要我大魏來給他善後!』
趙弘潤惡狠狠地吐了口氣。
忽然,他想起了面前這位秦國少年,試探着問道:“你是秦國的貴族吧?”
“……”秦國少年下意識地做出了戒備的舉動,警惕地說道:“你想做什麽?”
『看來此人是秦國的貴族無誤了。』
趙弘潤心中了然,連忙安撫道:“放心,我絕沒有将你擒拿與你秦國談條件的意思。……這樣吧,就當一個普通的魏人與普通的秦人之間的談話,你覺得怎麽樣?”
“……”秦國少年注視着趙弘潤良久,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見此,趙弘潤笑着問道:“那麽以你『普通的秦人』的角度,貴國與隴西的戰争,能否就此停戰呢?……這句話隻是詢問,沒有任何威脅的意思。”
“……”秦國少年望着趙弘潤,沉思了片刻,旋即搖搖頭說道:“這場戰争已無法停止!……卑鄙的隴西魏人爲了設計我方,挑起我等與羌人的戰争,屠殺了好幾個村落的子民,卑鄙殘忍、令人發指。大将軍誓師時曾說過,要以魏氏之血,血債血償!”說罷,他瞥了一眼趙弘潤,冷冷地補充道:“我秦人,從不畏懼戰争!……任何有意挑釁我秦國的人,必将被我秦國的鐵蹄踏碎!”
『這句話挺耳熟啊……』
趙弘潤撓了撓臉,忽然響起他當初在率軍迎擊進犯魏國的楚軍時,也曾在浚水營内誓師,說的也恰恰就是這句。
但偏偏趙弘潤對此還無法提出什麽反駁的話來,畢竟倘若換做魏國的子民被楚國殺戮,他趙弘潤同樣會爲了保護本國的子民而起兵讨伐楚國,這是他身爲王族的義務與責任。
不過,這名秦國少年最後那句話,他稍微還是有點介意的。
“這算是在……警告我魏國麽?”趙弘潤似笑非笑地問道。
“……”秦國少年默然不語。
很顯然,他所想要表達的含義是:倘若你們魏國姬姓趙氏一族企圖派兵支援隴西的姬姓魏氏,那麽,我秦國也将視你們魏國爲敵人,以鐵蹄踏碎你們魏國!
兩人對視了片刻。
看得出來,這名秦國少年的心情有些緊張,畢竟他的武器已被趙弘潤收繳。
因此,他死死盯着趙弘潤。
突然,他見趙弘潤擡起手,竟下意識地跳了起來,退後了幾步。
可讓他面紅耳赤的是,趙弘潤隻不過是抓了抓頭發,略有些煩躁地發出一聲歎息,抱怨道:“啊,算了算了,這種國家大事你我這種小輩就不要參合了……唔?你幹嘛?”
“……”秦國少年面色通紅,扭扭捏捏地又坐回了那根橫木。
見此,趙弘潤調侃道:“喂,你不會是以爲我會襲擊你吧?”
聽聞此言,秦國少年面色更加羞紅了,低着頭不說話。
“哈哈哈,果然。……話說,你是怎麽一下子能跳那麽遠的?”
“……”
“哈哈哈……”
“……”
怒視着哈哈大笑的趙弘潤,秦國少年又羞又怒,可就當他因爲羞惱正欲發作之際,卻見趙弘潤緩緩收起了笑聲,岔開話題說道:“有倒是相見既是有緣,魏秦相隔千裏之遙,你我能在這裏相遇,也算是一種緣分,弄得劍拔弩張、緊張兮兮的,未免也太沒意思了。……随便聊些輕松的話題,借以打發這漫漫長夜,如何,姜鷹?”
“……”秦國少年聞言一愣,眼眸中充滿了驚訝,良久,他低聲問道:“那……你想聊什麽?”
“唔。”趙弘潤想了想,問道:“你爲何會獨自一人在這裏呢?據我猜測,你的身份應該不低吧,按理來說身邊會有護衛保護才對。”
見趙弘潤果真聊了這類輕松的話題,秦國少年心中的戒備稍稍褪去,在遲疑了片刻後,他小聲說道:“羱族的女人……很熱情。”
“……”趙弘潤不可思議地盯着對方瞧了半響,表情古怪地說道:“你那些護衛們,不會都……”
“唔。”秦國少年紅着臉點了點頭。
“哈哈哈。”趙弘潤笑了兩聲,旋即重重吐了口氣,陰沉着臉說道:“那你知道我爲何在這麽?……我告訴你,全拜一個不知羞恥的叔父所賜,他竟然當着與他一個帳篷的侄子的面,與羱族的女人……有這麽做長輩的麽?”
秦國少年聞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一時間,他倆頗有種患難相逢的錯覺,之前的敵意與戒備逐漸消融了許多。
而在此之後,兩人間可聊的話題似乎一下子增加了許多。
聊到後來,這名秦國少年對趙弘潤已産生了幾分信賴,直言告訴了趙弘潤他之所以會出現在此地的原因。
“其實,我等此行,也并非是專程來這裏的。……我們起初隻是想與羯族人交涉。”
“交涉?”
“嗯。……正如你所說,羯族人好戰,他們非但騷擾貴國的邊境,搶掠财物,在我秦嶺,也做了不少類似的事,因此,我準備到羯族人的幾個部落調查一番。”
“要對羯族人用兵?”趙弘潤驚訝問道。
“嗯。”秦國少年點點頭,毫不隐瞞地說道:“倘若羯族人還不打算終止他們的強盜行徑,我大秦就有必要保護子民,出兵讨伐。……不過在調查羯族人部落的時候,我偶然聽說你們魏國的王邀請羱、羯、羝這三支三川之民,在此地合狩,因此我便以姜族部落的身份過來瞧瞧究竟。”
說到這裏,他轉頭望向趙弘潤,正色說道:“我聽說了,你們魏人邀請這些三川之民的意圖,是打算在這片土地借道,好派兵支援隴西的姬姓魏氏魏人,對麽?”
對方都将情報打探地如此清楚了,趙弘潤就算是想隐瞞也隐瞞不住,他隻得老老實實地承認:“不錯,我大魏是有意派兵支援隴西。……雖然我對隴西的魏人并沒有什麽感情可言,但隴西終歸是我魏人的根,姬姓魏氏,也終歸是我姬姓趙氏魏人的母族,這份關系,割舍不斷。”
“嗯。”聽了趙弘潤那誠懇的話,秦國少年也坦然接受了他的說法,點點頭說道:“也隻能對數百年前的先人表示遺憾了,當時秦嶺之人的後代與當時魏趙氏的後代,竟會在今時今日變成敵人……”
對此,趙弘潤亦感覺有些遺憾與感慨。
他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以往在宮學時所曾見過的那副象征着秦嶺人與姬趙氏友誼的古老畫像,那份雖然畫地挺糟糕,卻畫出了秦嶺人與姬趙氏兩族人其樂融融一同舉行慶典的畫像。
忽然,趙弘潤開口說道:“或許,我大魏與貴國,仍能維持當初你我兩族先人的那份友誼也說不定呢。”
“難。”秦國少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待等你魏國的軍隊抵達了隴西,也就不存在秦嶺人與姬趙氏的友情了。”
趙弘潤沉默了片刻,正要開口,忽聽遠處傳來一聲怒喝。
“喂,你是何人?”
趙弘潤下意識地轉頭,正好瞧見十幾個虎背熊腰的壯漢正一臉驚怒地朝這裏奔跑過來。
見此,秦國少年幽幽歎了口氣,遺憾地說道:“看來,普通的魏人與普通的秦人之間的談話,必須就此結束了。……那是我的護衛們,他們非常憎恨魏人,你快走吧。”
正所謂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趙弘潤一聽趕緊轉身就跑。
“哪裏走!”那幾名護衛見此立馬追了上來。
而這時,那名秦國少年卻喊住了他們:“不必追了。”
聽聞此言,那幾名護衛這才回到那名秦國少年的身邊,在謹慎地瞧了瞧左右後,壓低聲音一臉心有餘悸地問道:“您沒事吧?少君?”
秦國少年微笑着搖了搖頭,從一旁拾起了他那柄寶劍,口中喃喃低語:“肅王姬潤……麽?”
趙弘潤沒有猜錯,這名秦國少年的身份非同小可。
此人,是秦國的少君(位比魏國的東宮太子)。
秦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