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見屋内的氣氛有些凝重,工部尚書曹稚笑呵呵地插嘴打诨道。
其實事實上,工部下署虞部,或者說虞造局,這個司署與戶部下署倉部,以及冶造局三者分工合作,分别負責蠟燭的原料運輸、制造、成品運輸、以及模具維護等事,這種分工明确的合作,其實早已在朝中流傳開來。
這讓不少朝中官員眼睛一亮,畢竟在以往,幾乎沒有這種跨部府合作經營的事情發展,大多都是每個部府自己玩自己的,頂多叫下署的司署配合一下。
比如工部的下署虞部,它就有專門用于物運的人員,隻是人數與規模遠遠不如戶部下署倉部而已。
而如今在趙弘潤的帶動下,虞部與倉部逐漸加深合作,除了蠟燭外,虞部也會打造一些比如木盆、木桶等民用器物,讓倉部代爲銷售,這比虞部自己經營一支商隊的花費要便宜、便利的多。
當然,也會有一些官員提出反對意見,他們認爲這種合作方式容易混淆各部,難以調配,但是,這股反對意見随着禦史監的“不作爲”逐漸銷聲匿迹。
而如今,繼工部與戶部密切合作之後,兵部似乎也有意想加入這種新型的運營方式,這讓屋内衆人有些意外。
畢竟,兵部尚書李鬻那可是有名的倔老頭,很難想象這個腦筋僵化的老頭竟然還能領略到這種新運營方式的好處。
“怎樣,殿下?”目視着趙弘潤,李鬻正色說道:“冶造局負責改良軍備工藝,而我兵鑄局則回饋一筆報酬于冶造局,兩個司署仿造冶造局與虞部、倉部的合作。……而這個合作,以冶造局爲主,如何?”
『真可真是……』
趙弘潤摸着下巴,半響沒有說話。
說實話,李鬻的提議讓他很是心動,畢竟他原本就不是爲了争權而企圖吞并兵鑄局,說白了,隻是爲了讓兵鑄局能跟上冶造局的腳步,或者說,跟上他肅王弘潤的腳步。
而李鬻的提議,讓他挑不出什麽刺來。
半響後,趙弘潤正色問道:“李尚書,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麽麽?”
李鬻捋了捋胡須,點頭說道:“這意味着,我兵部将采納貴署的『度量衡』作爲唯一的标準,将貴署的制定視爲規範。”
聽聞此言,工部尚書曹稚與兵部左侍郎徐貫面色微驚。
繼工部之後,兵部也将采納冶造局的『新度量衡』?!
不過仔細想想,這件事無可厚非,畢竟冶造局如今所打造的器物,皆是按照『肅氏度量衡新規』打造的,倘若兵部打算采用冶造局的新工藝,就隻能抛棄部府内的舊度量衡,以『肅氏度量衡新規』取而代之。
這就意味着,離趙弘潤心中『統一、規範全國度量衡』的目的更近了一步。
“本王有條件!”
趙弘潤想了想說道。
這次的談話談到這份上,他也沒必要再假裝什麽了,畢竟李鬻提出來的建議,的确是雙赢建議。
『隻要不是想吞并兵鑄局,什麽都好說。』
“肅王殿下請明示。”李鬻拱拱手正色說道。
“首先。”趙弘潤豎起一根手指,沉聲說道:“我冶造局負責設計國内軍隊的武器裝備。”
『唔??』
李鬻疑惑不解地望了一眼趙弘潤,有些糊塗了。
畢竟一旦兵鑄局與冶造局的合作達成,冶造局自然是負責設計國内軍隊的武器裝備,這有必要重申麽?
一瞧李鬻那疑惑的表情,趙弘潤就知道這個老頭不明白,遂解釋道:“李尚書恐怕不明白本王的意思。……本王的意思是,倘若我冶造局設計出一款新式的裝備,并希望這款裝備能取代原先的裝備,兵鑄局與兵部不得反對!”
這個問題,事實上趙弘潤已考慮多時了。
在他看來,魏國的軍隊制武器裝備,規格過于陳舊,而且還有一些沒有必要的裝備。
比如鐵劍。
這是魏國軍隊最常見的武器,但它适合用在戰場麽?
可能在最早的戰場比較适用,然而,它必定将被更利于劈砍的刀所取代,這是不争的事實。
尤其是對于騎兵而言,鐵劍的作用根本不如有弧度的彎刀更加适用。
這一點趙弘潤心中清楚地很。
但難就難在,以他一己之力,想要對魏國軍隊用了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武器裝備做出改動,這真的很難。
想想也是,即便刀比劍更适合戰場拼殺,可那些習慣了使用鐵劍的士卒們,又怎麽能接受一柄陌生的武器呢?
除非強行推出,
但若要強行推出,就必須得到兵部的支持,否則,就算是肅王也辦不到。
而聽聞此言,李鬻臉上露出了爲難的表情。
畢竟李鬻也明白,這個問題的影響可是非常巨大。
說句不好聽的,萬一冶造局所設計的武器裝備不适用于戰場呢?這個責任誰來負責?
難道要他們兵部來背黑鍋?
退一步說,事實上他們兵部背的黑鍋也不少,也不在乎這一項,可關鍵在于,若是那款新裝備使前線的士卒打了敗仗呢?這個罪責誰來承擔?
再說句不好聽的,倘若因此使整個魏國陷入了不利局面,誰來負責?
想到這裏,李鬻皺眉說道:“恕老朽說句不中聽的,貴署的工匠根本不曾踏足過戰場,如何知曉該怎樣設計裝備?”
“這一點李尚書可以放心,本王會抽調駐軍六營的士卒,采取他們的建議。”趙弘潤完美地解決了李鬻的考慮。
“聽取士卒的建議?”李鬻驚訝地望着趙弘潤,他這才意識到,他所考慮的,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恐怕早就考慮到了。
“好!”李鬻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趙弘潤的第一條要求。
見此,趙弘潤又說道:“其次,若是我冶造局出現人手不足時,允許我冶造局借用兵鑄局的工匠。”
李鬻想了想,說道:“可以。……不過,希望是在兵鑄局空閑的時候。”
“這個當然。”
在屋内衆人的旁觀下,趙弘潤與李鬻逐漸取得了默契。
事實上,除了第一條讓李鬻覺得“影響巨大”外,其餘幾條,李鬻感覺都很中肯,這讓他再一次證實:眼下這位肅王殿下,并非爲了一己私利,而企圖謀奪兵鑄局。
不過話說回來,趙弘潤所提出的最後一條,倒是讓李鬻感覺有些莫名其妙。
原來,是趙弘潤向李鬻提出,他要駐軍六營更換下來的舊裝備。
畢竟這批八萬人左右的舊裝備,暘城君熊拓早在五月份的時候就已經預定了,如今得此機會,趙弘潤自然要将這批裝備從兵部手中拿過來。
不過對此李鬻十分納悶:“殿下想要駐軍六營更換下來的舊裝?殿下要那些舊的武器裝備做什麽?”
見此,趙弘潤睜着眼睛說瞎話:“本王想将這批裝備供給鄢陵軍與商水軍。”
李鬻奇怪地瞧了一眼趙弘潤。
如今朝中,誰不曉得鄢陵軍與商水軍那兩支楚國的降兵,除了大魏天子外,就唯有眼前這位肅王殿下才能調動,連他們兵部也調度不動,說這兩支軍隊是肅王的嫡系,這毫不爲過。
可明明是嫡系軍隊,卻爲何用駐軍六營的舊裝備去武裝呢?
『難道……這位殿下其實信不過那兩支楚國降軍?唔唔,終歸那些都是楚人。』
李鬻自以爲是地腦補着。
他并不清楚,那批裝備是趙弘潤打算運給楚暘城君熊拓的,如今熊拓與他的關系,說實話有些微妙,但爲了謹慎對待,趙弘潤不可能供給暘城君熊拓最新式的武器裝備。
畢竟,熊拓是一位胸懷大志的楚國貴族,趙弘潤可不想養虎爲患。
李鬻捋了捋胡須,皺眉說道:“這批裝備,我兵部本打算發往安陵……既然殿下想要,我兵部可以交割,不過……”
“本王明白。”仿佛是猜到了李鬻的心思,趙弘潤點頭說道:“這批軍備,本王會以折舊價購置,親兄弟明算賬嘛!”
『親兄弟……』
包括李鬻在内,屋内衆人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古怪,尤其是兵鑄局局丞李缙。
在此之後,趙弘潤與李鬻就他們方才談妥的條件,寫下契約,雖然兵部的幾人都覺得爲什麽必要,畢竟他們豈敢對這位肅王殿下耍賴?
但趙弘潤還是要求他們白紙黑字寫清楚,畢竟這份契約,既是用來約束兵部的,同時也是爲了給魏天子以及禦史監有所交代。
不得不說,這次的會談雙方都很滿意,李鬻滿意于他保住了兵鑄局,同時也得到了冶造局的技術支持,雖然付出了不少物資的代價;而趙弘潤則滿意于,雖然不是真正控制兵鑄局,但好歹他能說得上話了,雖然名義上兵鑄局仍然是兵部的下署,但實際上,兵鑄局稱之爲是冶造局的軍工坊也不爲過。
皆大歡喜的局面。
『這李鬻……頑固卻不糊塗。唔,不可小觑。』
待等兵部的幾人離開之後,趙弘潤略有些感慨。
曾幾何時,他覺得李鬻這個兵部尚書名不副實,但從這件事看來,這老頭能準确揣摩到他想要的東西,也不愧是『老而奸猾』的那一類人。
但是不管怎麽樣,趙弘潤也算是達成了心中的目的,終于能設法改動國内軍隊的武器裝備了。
相比較此事而言,另外一件事卻躍上了他的心頭。
那便是成臯合狩,也就是魏國與陰戎那些部落接觸,關于『借道』一事的交涉。
『會順利麽?』
抱着腦袋躺坐在椅子上,趙弘潤暗暗估算着。
說實話,他也不好看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