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兵鑄局的工匠們拼了命似地在趕工鑄造武器時,冶造局的工匠們,卻在打造熔鑄鐵劍所需的模具。
因爲早已有了當初打造蠟燭模具的經驗,冶造局的工匠們在打造模具時仿佛顯得得心應手,利用比以往的普通陶土隔熱保溫性能更出色的黏土,先捏出了鐵劍模具的輪廓。
随後,将利用坩埚融化的鐵水倒入黏土模具内,待其冷卻後,便得到了與蠟燭模具樣子差不多的鐵劍模具。
這座模具上,同樣橫豎皆是十個方孔,長一尺、寬半尺,深約一柄劍的長度左右。
不得不說,這座方方正正就跟一座鐵質平台般的鐵模,可要遠比當初用啦制造蠟燭的模具大地多,同樣也沉重地多。
冶造局的工匠們,在這座鐵模的那一百個方孔中刷上油,随後用黏土填充,盡量塞滿的。
然後,他們用堅硬的木頭打磨了一柄木劍,這柄木劍比正常軍隊使用的兵器大一圈,工匠們将其插入被黏土填滿的方孔中,直沒劍刃。
随後,當工匠們将被擠出來的黏土清理幹淨,再将木劍拔出,鐵模方孔中黏土内部,便留下了這柄木劍的輪廓,這便是真正用來熔鑄鐵劍的模具。
待等那些黏土稍稍凝固了些後,工匠們将鐵水倒入這些黏土中央的空洞,将其填滿,滾燙的鐵水逐漸溫度傳遞給周圍那一圈黏土,使黏土逐漸固化。
如此一來,待等鐵水徹底冷卻凝結之後,冶造局的工匠們便可将劍胚連帶着包裹它的黏土一同取出,待敲碎了作爲外殼的黏土後,便能得到一柄需要經過再加工鍛造的劍胚。
唯一的問題是,以這種方式熔鑄出來的劍胚,是沒有劍柄的。
别以爲能簡單地用焊接技術将劍柄焊接上去,事實上這并不可取,畢竟這是供給軍隊的武器,質量尤其重要,萬一有朝一日,有一名士卒拿着這種焊接劍柄的鐵劍踏上戰場,與敵人奮力拼殺,結果在關鍵時候劍柄與劍刃脫離了,這非但關系上一條人命,更關系到這個戰場上,魏國因爲武器質量問題而損失了一名英勇的士卒。
别以爲這是小事,或許一名士卒并不能影響整場戰事的勝敗,若是十名呢?一百名呢?
倘若萬一真出現了那樣的狀況,那冶造局可就難辭其咎了,要知道,駐軍六營的大将軍們,恐怕會将冶造局的屋頂給掀翻了。
而就在衆工匠們爲此愁眉不展時,上一次在完善蠟燭模具時提出過寶貴建議的年輕工匠丁鈞,這回再一次提出了建設性的建議。
他提議,冶造局再打造一種特殊零件的模具,即一根約手指頭粗細的鐵棒,在那些被黏土所包裹的鐵水尚未凝結成形時,将這種鐵棒用繩索吊起來,懸挂着垂入鐵水當中,如此一來,待等劍胚凝結成形時,這根鐵棒就會熔結在劍胚的内部。
爲了防止鐵棒脫離劍刃,丁鈞又建議打造鐵棒模具的時候,每隔一段距離便加寬一小段,仿佛人的手指關節似的,用類似鎖扣的方式,确保鐵棒不能從鐵胚内部脫離。
這些個建議,非但讓冶造局的衆工匠們大爲驚歎,亦讓趙弘潤對這名叫做丁鈞的工匠上了幾分心。
趙弘潤感覺,這名叫做丁鈞工匠,或許工藝經驗不如那些上年紀的工匠,但是他的創意,就連他趙弘潤都感覺吃驚。
當日,趙弘潤二話不說就将丁鈞提拔爲匠頭。
匠頭,或者說工頭,它并非是冶造局内正式的職稱,相當于是像“工匠隊長”的存在,一般來說隻有上年紀的、經驗極其豐富的老匠師才有這個資格,絕非是像丁鈞這種三十歲不到的年輕工匠可以擔任的,畢竟冶造局是一個極其講究資曆的司署。
好在丁鈞三番兩次地提出了重要建議,做出了極大貢獻,兼之趙弘潤在冶造局的地位特殊,因此,冶造局内的那些工匠們,這才默認了年紀輕輕的丁鈞被提拔爲匠頭,指揮他們。
不得不說,丁鈞的構思的确巧妙,借助他想出來的辦法,冶造局的工匠們很快便收獲了一百把劍胚。
之所以稱呼這些直接用鐵水熔鑄的鐵劍爲劍胚,那是因爲此時的這種鐵劍,由于并經鍛造、淬火,它的質地并不如成品的鐵劍。
當然了,事實上最佳的辦法是用沉重的機器壓軋,但是這個時代并不具備這種工藝條件,因此,唯有老老實實地叫工匠們一錘一錘地敲打,再進行一系列淬火、正火、回火等程序,使得劍胚逐漸穩定下來。
但不管怎麽說,一步到位熔鑄成劍胚,随後再進行一輪加工的制造工藝,比起兵鑄局那種直接用塊狀鐵胚打造鐵劍的工藝,那可是要快地太多了。
假如說兵鑄局一名工匠用塊狀鐵胚開始打造一柄成品鐵劍需要三到五日工夫,那麽,冶造局的工匠們,通過新工藝,直接加工劍胚,一下子就能将時間縮短至一日,這可是翻天覆地般的改進。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
十日過後,兵鑄局的工匠們大約已制成了兩三千柄成品鐵劍。
而冶造局這邊,卻隻鑄造了十台用來熔鑄鐵劍的鐵質模具,雖然也量産了一些劍胚,但是成品的鐵劍,卻是一柄也無。
莫以爲兵鑄局的鐵劍鍛造數字吓人,事實上,兵鑄局有近乎兩千名經驗豐富的鐵匠,再加上輔助鑄打鐵胚的匠人,以及拉風箱的學徒,不難猜測兵鑄局究竟投入了多少人力,才将産量提升到這一步。
可能是這個消息走漏到了朝中,以至于朝中有不少人對冶造局嗤之以鼻:虧這幫人先前還去挑戰兵鑄局,如今過了十日,兵鑄局已鑄造了兩三千柄成品鐵劍,這冶造局這幫人呢?也不知在做些什麽!
然而,朝中但凡是有見識的官員,卻保持了沉默。
尤其是虞部,他們名下的虞造局手裏攥着越來越多由冶造局所打造的蠟燭模具,每日生産的蠟燭已近乎天文數字,早已生産到戶部的原材料供應不及的地步,無奈之下才選擇了暫時停工,等戶部轄下的倉部将制作蠟燭的原料運過來再說。
也隻有他們,才明白用模具量産成品的工藝是何等的恐怖。
對此,虞部司郎周培暗暗冷笑:冶造局的蠟燭模具,已近乎擠垮了國内大大小小的蠟燭工坊,迫使那些工坊主改變了營生方式,以幫助他們虞部販賣蠟燭爲生。倘若冶造局當真又鼓搗出能夠量産武器裝備的模具,恐怕就連兵鑄局都要被擠垮。
甚至于,當這則消息傳到魏天子耳中時,魏天子還笑着與垂拱殿内三位中書大臣打賭,賭兵鑄局與冶造局的這場工藝較量,究竟誰會勝出。
結果,除了上任不久,對趙弘潤與冶造局仍抱持有幾分懷疑的中書右丞馮玉選擇了兵鑄局外,中書令蔺玉陽與中書左丞虞子啓二話不說就選擇了冶造局。
而随着這件事在朝内流傳越光,越來越多的官員皆對這場勝負産生了好奇,默默地關注此事。
支持兵鑄局的,比如像吏部的官員,他們因爲當初吏部被魏天子削弱而對趙弘潤暗恨不已,這次不出意外站到了兵鑄局那邊,口口聲聲說什麽『冶造局想要在兵器鍛造方面勝過兵鑄局,簡直是癡人說夢!』
甚至于,就連戶部也有不少人抱持着這個觀點。
當然了,最主要的還是兵部官員與工部官員的相互扯皮:兵鑄局是兵部的“親兒子”,兵部官員自然支持兵鑄局,而冶造局雖然談不上是工部的“親兒子”,并且也早已從工部脫離,但再怎麽說,冶造局也是從工部分出去的,這份情誼可不會減弱。
可以說,除了刑部、禮部的官員抱持中立外,其餘部府仿佛都已站好了列隊。
于是乎這段日子,幾乎時常能看到兵部與吏部的官員,跟工部官員因爲一件小事而争吵互罵,而工部官員,也以各種借口與理由,拒絕接受兵部與吏部所提出來的修繕官署的申請。
整個朝廷,鬧得不可開交,讓聽說了此事的趙元俼哈哈大笑。
總的來說,朝廷内的官員仍舊是看好兵鑄局的居多,但就在僅有工部官員呐喊助威的情況下,冶造局卻不急不慌,仍舊忙碌着自己的事。
不錯,無論是趙弘潤還是王甫,都絲毫沒有慌神的意思。
正所謂欲善其工必先利其器,冶造局花了十日工夫鑄造了模具,但随着模具正式投入使用,冶造局的鐵劍鑄造數量,勢必會超過兵鑄局,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果不其然,再等過了十日後,兵鑄局的工匠們,隻不過是将兩三千柄的成品鐵劍數量翻倍,而冶造局,僅僅四百餘名鐵匠以及大約雙倍數量的匠人與學徒,卻在這十日裏一口氣将成品鐵劍的數量從零提升到了四千把。
平均算下來,果然是一組(一名工匠、一名匠人、一名學徒)工匠每日鍛造一柄鐵劍的速度。
當這則消息傳到朝中後,果真是吓傻了一大批人。
然而,冶造局的底力遠遠不止如此,按照趙弘潤的估算,倘若兵鑄局與冶造局皆按照目前的鑄造趨勢生産鐵劍,那麽,等到第三個十日過去後,冶造局便将生産八千柄鐵劍,一舉追平兵鑄局,甚至還要超過。
更不可思議的是,随着時日的推後,冶造局哪怕不增加鐵模,鐵劍的産量仍可以每十日千柄的優勢将兵鑄局逐漸甩在後頭。
這就是時代的變遷,新工藝勢必将取代并淘汰舊工藝,一個小小的兵鑄局又如何能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