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貴嫔微笑着點頭還禮,态度很是和藹客氣。
畢竟這也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女人,她很清楚趙弘潤之所以對她這般客氣尊重,隻是看在她兒子趙弘昭的面子上,畢竟在此之前,他倆可沒有什麽交集。
不過一看到趙弘潤,烏貴嫔便不免又想到了此刻遠在齊國的兒子趙弘昭,不由地一陣黯然傷神,連眼眸仿佛都失去了幾分神采。
見此,趙弘潤連忙岔開話題道:“烏貴嫔今日怎得有空來我娘的凝香宮?”
話音剛落,沈淑妃便擡手在他腦門上輕輕敲了一下,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麽這般跟烏貴嫔說話的?”
“孩兒就是随口一問嘛。”趙弘潤苦着臉說道。
瞧着眼前這一幕,烏貴嫔臉上的苦澀笑容愈發明顯了,畢竟曾幾何時,她也有一個似這般可愛的兒子,可随着兒子逐漸長大,盡管烏貴嫔明知兒子有朝一日畢竟會離開自己身邊,卻也沒想到這一日竟然會來得這麽快。
“真是羨慕妹妹……”
烏貴嫔喃喃地說道。
沈淑妃愣了愣,旋即這才會意,會意烏貴嫔指的是她有兩個兒子陪伴在身邊,不像她,唯一的兒子還在萬裏之外的齊國,母子難以相見。
見此,沈淑妃微笑着說道:“姐姐若是羨慕,妹妹勻你一個可好?”
『這還有勻一個的?』
趙弘潤無語地翻了翻白眼。
而聽聞沈淑妃的話,烏貴嫔輕笑了幾聲,開玩笑似的說道:“即便妹妹将堂堂肅王殿下過繼給姐姐,姐姐亦高攀不上呐……”說罷,她轉頭望向趙弘潤,微笑着說道:“若是八皇子不棄,喚妾身一聲姨娘吧。”
趙弘潤微微一愣,旋即便意識到,可能是這位烏貴嫔也猜到自己受六哥趙弘昭所托,代爲照顧她,因此,她也有意與他們母子親近一些。
想通這一層關系後,趙弘潤毫不猶豫地便拱手喚道:“弘潤,見過姨娘。”
“嗯。”烏貴嫔和藹地笑了笑,右手在袖子裏摸了摸,旋即帶着幾分苦惱說道:“姨娘來得匆忙,忘了給乖侄帶見面禮,待下回姨娘補上。”
趙弘潤這邊還沒來得及客氣,旁邊他母妃沈淑妃便插嘴說道:“姐姐可莫慣壞了這孩子。”
“如何會慣壞?”烏貴嫔慈祥而和藹地望着趙弘潤。
畢竟她早就從她趙弘昭口中得知,知道這位八皇子的才能不遜色于她兒子,兼之趙弘潤與她兒子關系又好,自然是對趙弘潤另眼相看。
“姨娘今日怎麽有空到我娘的凝香宮來?”在閑聊了幾句後,趙弘潤好奇地問道。
畢竟前一陣子,烏貴嫔由于兒子趙弘昭遠離身邊,心情不怎麽好,平日裏很少邁出她的梅宮,倒是沈淑妃受趙弘潤的托付,隔三差五地去探望她。
“這樁事呀,姨娘已與你娘提過了……”烏貴嫔微微歎了口氣,旋即,她又親口跟趙弘潤解釋了一回:“這幾日呀,宮内可不安生,施貴妃與皇後鬥得厲害……”
原來,前幾日伺候施貴妃的宮女在宮中碰到的王皇後,由于避讓不及,被王皇後身旁的宮女嚴厲地呵斥了幾句,這本是一樁雞毛蒜皮的小事,可誰曾想,卻再次引發了施貴妃與王皇後的争鬥。
于是在幾日後,施貴妃在宮中邀請『三貴九嫔』一同賞花,在期間對王皇後冷嘲熱諷,再次翻起老賬來,指責王皇後爲愛慕虛榮、兩面三刀、不顧曾經姐妹感情,就差指着王皇後的臉大罵其爲賤人了。
而讓烏貴嫔不喜的是,她感覺那次被施貴妃給利用了,以至于王皇後事後托人傳話給她:施氏對本宮無禮,你怎得也陪着她胡鬧?
烏貴嫔那個委屈,畢竟她起初隻因爲不過是一次普通的宮内姐妹賞花而已,哪料想到其中還有那些門道?
于是乎,待下回施貴妃再次派宮女前來邀請時,烏貴嫔便托病婉言回絕了,沒想到這也不成,如今烏貴嫔夾在王皇後與施貴妃之間,那是左右不是人,于是,滿腹苦澀的她來到了沈淑妃這邊,向她傾訴苦水。
『施貴妃……那不是雍王兄的母妃麽?』
趙弘潤聽完了烏貴嫔的解釋後,心中有些納悶,畢竟在他看來,雍王弘譽可是一位極具氣度的皇兄,或許他的才智不如睿王弘昭,但城府、權謀、手段,皆不是『麒麟兒』弘昭可比的,哪怕是在趙弘潤看來,亦是一位出色的儲君候選,比東宮太子弘禮強多了。
然而在聽到烏貴嫔對施貴妃的埋怨後,趙弘潤卻詫異地發現,施貴妃非但小氣而且嫉妒心強,實在很難想象,似這般小肚雞腸的女人,如何養育出雍王弘譽那等傑出的皇子。
因此,趙弘潤納悶地将心中的疑問脫口問道。
沒想到烏貴嫔聽後搖了搖頭,更正道:“施貴妃倒并不是心胸狹隘或者善妒,她隻是針對王皇後而已……王皇後與施貴妃的恩怨,弘潤想必也有所耳聞吧?”
趙弘潤點了點頭:“我知道她們曾經是關系極好的,後來不知怎麽着就反目成仇了。……據我所知,似乎是王皇後要謀害施貴妃腹内的孩子……”
“嗯。”烏貴嫔點了點頭,旋即苦笑說道:“因爲此事,施貴妃對王皇後可謂是積怨已久,這點妾身倒是能理解,不過,個人的私願牽扯上他人,這就有些不妥了……”
沈淑妃聞言納悶地插嘴道:“當年是王皇後想謀害施貴妃腹内的孩子麽?”
“宮内是這麽傳的。”烏貴嫔壓低聲音說道:“據妾身所聽說的,王皇後當年暗中使人給施貴妃下藥,緻使施貴妃險些流産,好在施貴妃吉人天相,最後大人與孩子都保住了……”
“皇後?”沈淑妃滿臉驚愕之色:“不像啊……”
“别說妹妹,姐姐瞅着也不像。不過當時,的确是王皇後最有嫌疑……”說到這裏,烏貴嫔苦笑地搖了搖頭:“這樁事,當年都數不清、道不明,更何況如今?施貴妃與王皇後積怨已久,如今又因爲那麽一樁小事再起争鬥,她倒是如意了,就是苦了咱們這邊夾在當中的……”
“姐姐不理會不就好了麽?”沈淑妃不解地問道。
“談何容易。”烏貴嫔苦澀一笑,不由地将目光望向沈淑妃與趙弘潤。
也難怪,畢竟在烏貴嫔看來,沈淑妃性情淡然,不喜争權奪利,哪怕她如今逐漸受到魏天子恩寵了,妃位亦隻在九嫔中墊底,更關鍵的是,由于她身體不好,根本無法夜夜伺候魏天子,因此,很多時候即便魏天子在凝香宮用飯,但等沈淑妃睡下後,最後還是選擇别的宮下榻,比如她烏貴嫔的梅宮。
而最關鍵的一點在于,不喜争權奪利的沈淑妃的大兒子,恰恰是如今衆皇子中最強勢的肅王弘潤,因此,宮内的妃子們如今與沈淑妃是井水不犯河水,比如上回那所謂的賞花,施貴妃就沒有邀請沈淑妃,或許就是考慮到利用了沈淑妃後,會引起肅王弘潤的不滿。
相比較而言,她烏貴嫔的日子比較難過了,畢竟她乃三位貴夫人之一,屬第二等妃位,比九嫔還要高一級,這就不可避免會被施貴妃拉攏用來對付王皇後,而要命的是,她兒子趙弘昭還不在大魏,而她又不敢将苦水向魏天子叙說,這也正是她此番來向沈淑妃述苦的原因。
畢竟在她看來,此時此刻真心實意會幫她的,宮内恐怕也就隻有沈淑妃、趙弘潤母子二人了。
而聽聞烏貴嫔的述苦,趙弘潤笑着說道:“姨娘莫急。……不若這樣,姨娘近些日子多到我娘宮内走走,避開此事就得了。或者,幹脆就搬到我娘宮内住幾日。”
沈淑妃聞言眼睛一亮:“這倒是好辦法。”
也是,由于兩個兒子并不是随時都在身邊,沈淑妃其實也想找個性格相近的聊友,烏貴嫔便挺适合。
“這……不大合适吧?”烏貴嫔顯得有些猶豫。
她當然明白趙弘潤這是什麽意思,仔細想想,施貴妃雖然是雍王弘譽的母妃,但應該還不至于敢惹眼前這位肅王,除非施貴妃當真是昏了頭了。
“無妨,反正我早就答應過六哥,要代他照顧姨娘您的。”趙弘潤微笑着說道。
烏貴嫔遲疑了一番,最終接受了沈淑妃母子二人的好意。
不過有件事她覺得很納悶:“話說回來,以往施貴妃不至于似這回那般托大,弘潤,最近雍王與東宮的近況如何?”
『不愧是貴嫔……』
趙弘潤暗自贊了一句,旋即聳聳肩說道:“鬥得跟火窯似的。……雍王兄所執掌的刑部督緝司,最近一直盯着東宮所掌的吏部文選司,隻要稍許違禁便上門抓捕官員,東宮快被逼瘋了。”
“難怪了……”烏貴嫔微微吐了口氣,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兒子勢大了,于是做母親的也愈發肆無忌憚了。
“弘潤,既然你對你父皇的位子并無興趣,那麽就聽姨娘一聲勸,無論如何,也莫要被牽扯其中。”烏貴嫔面色凝重地叮囑道。
『難道……要開始了?』
趙弘潤愣了愣,仔細想想,他不得不承認,雍王弘譽對東宮的逼迫,漸漸脫離原先的小打小鬧,就連後宮也逐漸受到波及,這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
想到這裏,他點點頭說道:“請娘與姨娘放心,弘潤明白的。”
見此,烏貴嫔微微點了點頭,忽然,她好奇問道:“話說弘潤,據你娘說,你最近在冶造局挺忙碌的,怎得今日這麽早就到凝香宮來見你娘,莫非有什麽事嗎?”
“呃……”
趙弘潤扭轉頭去望向沈淑妃,眼瞅着沈淑妃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似的,眼眸越來越亮,遂硬着頭皮笑了笑。
“事實上,我的肅王府已翻修完畢,可以入住了,因此,我打算将我娘接過去住幾日,順便,讓我娘見一見蘇姑娘……”
果不其然,沈淑妃臉上并無驚訝之色,看來是早已猜到了:“終于舍得讓爲娘去見見你那位蘇姑娘了?”
“蘇姑娘?”烏貴嫔眼中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見此,沈淑妃對烏貴嫔做了一個隐秘的手勢,仿佛是隻有女人才能懂,反正趙弘潤是沒看出什麽來,但詫異的是烏貴嫔瞧見那個隐秘的手勢後,臉龐卻露出了幾許捉狹之色:“乖侄也長大了呢。”
“啊,十五歲了呢……”沈淑妃在旁附和道,旋即故意說道:“妾身早就跟他說過,想見見那位蘇姑娘,這小子呀,像寶貝似的死死護着,就是不讓妾身去瞅一眼。”
“看來那位蘇姑娘深得乖侄喜愛呀。”烏貴嫔掩着嘴笑吟吟地調侃道。
“……”趙弘潤無語地撓了撓頭。
被兩位女性長輩調侃男女感情方面的事,這可不是什麽有趣的事,更何況,作爲過來人,她倆有時還說得挺露骨,哪怕是趙弘潤也有些吃不消,隻能裝作沒聽到。
“讓姨娘也瞅瞅你那位蘇姑娘麽?”烏貴嫔笑眯眯地調侃道。
沈淑妃聞言眼睛一亮:“姐姐正好與妹妹做個伴。”
說罷,她轉頭望向兒子。
望着沈淑妃與烏貴嫔那捉狹而興緻勃勃的神色,趙弘潤就意識到今日蘇姑娘有的是苦頭吃了,不知會被這兩位女性長輩用那種話調侃成怎樣一副羞澀的模樣。
不過事已至此,趙弘潤也沒有辦法,畢竟這個時候若打退堂鼓,他娘多半饒不了他。
“對了,将你文昭閣内的那幾個楚國的小女人也帶上。”沈淑妃一句話驚地趙弘潤倒抽一口冷氣。
『您是唯恐不亂啊?』
趙弘潤瞪大着眼睛,幹幹說道:“不大好吧?”
“楚國的小女人?”烏貴嫔在旁睜大眼睛疑惑地插嘴道。
見此,沈淑妃指着趙弘潤解釋道:“這小子呀,上回去楚國時拐了三個女兒家回來,如今就跟玉珑一起,住在他文昭閣……”
“三名楚女?”烏貴嫔朝着趙弘潤眨了眨眼,一副捉狹之色。
見此,趙弘潤尴尬地說道:“姨娘,您可莫聽我娘瞎說。”說罷,他轉頭望向沈淑妃,無奈地說道:“娘,我跟你解釋過了,芈姜、芈芮,那是朋友托我代爲照顧的。”
“照顧,至于将人家藏在你寝閣裏麽?”沈淑妃一副『你少糊弄爲娘』的表情,旋即笑眯眯地說道:“芈姜、芈芮,還有一個叫做羊舌杏的小姑娘,對吧?也不瞞你,爲娘早就都打聽清楚了。”
『打聽清楚……』
趙弘潤張了張嘴,頓時啞然。
不用問,準是他身邊宗衛們當中不知是誰可恥地當了一回叛徒。
『看來今晚不大會好過了……』
趙弘潤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