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造局局丞王甫與虞部司郎周培對視一眼,面色微微有些色變。
他們當然清楚『童公公』那是何等位高權重的宦官,那可是魏天子身邊最信任的秉禮大太監,掌管着偌大的内侍監,别看是一位身體殘缺的宦官,但權勢可要比六部尚書還要重。
『他來冶造局做什麽?難不成……』
虞部司郎周培面色有些不好看了,畢竟這個時候來拜訪冶造局,若不是爲了冶造局那制作蠟燭的新工藝而來,周培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麽别的目的。
“稍安勿躁。”
注意到周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趙弘潤微笑着擺了擺手,安撫着這位剛剛加入他“冶造局大家庭”的虞部司郎,旋即高聲說道:“有請!”
片刻之後,内侍監秉禮大太監童憲便領着另外一名中年的太監走入屋内,朝着趙弘潤拱手拜道:“老奴,拜見肅王殿下。”
說着,他對周培與王甫點了點頭,權當是打了聲招呼。
不得不說,以他的地位,僅用點頭行禮,也算是給周培與王甫面子了,畢竟兩者的地位差距,差的可不止一星半點。
反過來,王甫與周培卻要拱手向這位大太監行禮,畢竟,他們可沒有趙弘潤那般皇子與肅王的身份。
“童公公,今日怎麽有空來我冶造局呀?”
趙弘潤朝着童憲拱了拱手,笑着問道。
說實話,以他的地位,本來不需要向這位老太監行禮,他之所以這麽做,隻是因爲童憲當初關照過他,對他頗爲敬重與關切,并且,還曾偷偷提醒他莫要與他的皇姐玉珑公主太過于親近,以免天子發怒,雖然趙弘潤至今都還不清楚爲何他父皇會因此發怒。
“今日前來冶造局,老奴是爲一樁……一樁私事。”說着,他轉過身,介紹起身後那名中年太監來:“這位,乃是我内侍監名下,内造局局丞高力高公公。”
聽聞此言,那名高公公連忙走上前一步,再次向趙弘潤行禮:“婢奴,拜見肅王殿下。”
『内造局……』
趙弘潤心中嘀咕一句,上下打量着這位冶造局的局丞高公公,微笑着點了點頭,權當回禮。
畢竟他與這位高公公可沒有什麽交情,點點頭作爲回禮,足夠了。
看了一眼童憲,又看了一眼高力,趙弘潤意識到後者恐怕才是正主,遂淡淡問道:“高公公此番來我冶造局,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高力躬着身恭敬地說道:“奴是聽說,冶造局新造了一些制作蠟燭的模具,因此……”
聽到這裏,虞部司郎周培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
也難怪,他這才剛剛與冶造局談妥,突然就冒出一個内造局出來,怎麽着?要搶他虞部的飯碗?
注意到周培的面色,趙弘潤擡手示意前者稍安勿躁,旋即目視着童憲,淡淡笑道:“童公公,内侍監是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
童憲長久伺候在魏天子身旁,多次與趙弘潤接觸,哪裏會不知這位肅王殿下的脾氣,聞言連忙擺手說道:“殿下誤會了,我内侍監絕無想要分羹的奢求。……高公公?”
得到童憲的暗示,冶造局局丞高力亦連忙解釋道:“殿下誤會了。……殿下恐怕不知,我内造局所制的東西,素來是不對外流傳的,隻供給于皇宮,因此,絕無插手國内蠟燭市場的念頭。”
『說得好聽!』
虞部司郎周培在心中嘀咕道。
要知道據他所知,打上『皇貢』标簽的東西,内造局的确是不敢對外流傳,可是一些按照皇貢規格打造、卻并未打上皇貢标簽的東西,冶造局還不是在偷偷地賣給大魏國内那些姬氏王侯與名門豪族?
那本來皆是屬于他們虞部的利潤呐!
當然了,似這種内造局私下流出的物件,數量并不多,不至于給虞部造成什麽嚴重影響,周培隻是不爽這些冶造局流出的東西,即便價格昂貴,卻也受到國内豪族的吹捧與熱衷罷了。
打個比方,比如一雙玉筷,同樣是出售給國内的有錢世家,但是從冶造局内部流出的玉筷,其價格卻是虞部所制玉筷的數倍,可偏偏那些該死的有錢人家還争相去搶購冶造局的玉筷,這讓周培很是不渝。
說白了,他是有些眼紅:明明内造局的工藝與他虞部差不了多少,但人家占着皇貢的便宜,自然賣地比他好,比他快。
雖然說他也明白,這種事可能是天子默許的,爲了是彌補皇宮龐大的開銷,可計較起來終歸還是有些不舒服。
不過對此趙弘潤倒是無所謂,在他看來,隻要内侍監不是來摘桃的,那就不是他的敵人,至于私下流出些皇貢之物,那能有多少?根本不足以影響大魏國内市場。
“那高公公是什麽意思呢?”趙弘潤和藹地問道。
見這位肅王殿下的語氣放緩了些,高力亦松了口氣,畢竟皇宮内的人,那是最早認識到這位肅王殿下不好惹的,哪怕他是内造局的局丞,亦惹不起這位肅王殿下,因此,沒必要的誤會,還是盡量能免就免爲好。
“殿下明鑒,我内造局也有專門制作蠟燭的工匠,不過這些蠟燭,均是由蜜蠟所制,供給于皇宮之内的……”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這件事他早些日子已經聽王甫說過了,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文昭閣内所點的蠟燭,皆是内造局出産的由蜜蠟所制的蠟燭,不同于一般的油脂所制的蠟燭,怪不得點燃的時候并沒有什麽黑煙,反而有一股淡淡的甜香。
“……隻不過,我内造局所采用的仍然是舊的工藝,所需人力頗多。……殿下您也知道,宮内許多個宮殿,那可都是一日十二個時辰燭光不斷的,可想而知需每日需要消耗多少蠟燭,因此,奴在聽說冶造局打造出可大量生産蠟燭的鐵質模具後,特地請童公公代爲引薦,希望肅王殿下所執掌的冶造局,能爲我内造局也造幾座鐵模。”
『原來如此。』
趙弘潤聞言點了點頭,高力的解釋說明,讓他對其解除了敵意,畢竟若隻是單純供給于皇宮的話,這對趙弘潤的賺錢計劃并沒有什麽沖突。
當然了,白白給内造局打造鐵模,趙弘潤還是不幹的。
因此,他點點頭說道:“高公公說得合情合理,本王斷無回絕之念,隻不過……打造鐵模耗時耗力,花費極大,這個……”
『耗時耗力?花費極大?那你冶造局在十天裏就造了十座?』
高力心中腹绯了一番,他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這位肅王殿下的言外之意,連忙說道:“殿下放心,其中花費,皆由我内造局一力承擔。”
“好!”趙弘潤撫掌笑道:“十萬兩一座鐵模,不知高公公要幾座?”
“十……十萬兩?!”高力聞言驚地張大了嘴。
而冶造局局丞王甫、戶部司郎周培更是暗中倒抽一口冷氣:肅王殿下這是要痛宰内造局啊?
『……』
内造局局丞高力深深地望了眼趙弘潤。
不得不說,倘若換做其他人,恐怕他早就氣憤地大罵了,但是在這位肅王殿下面前,他可沒有這個膽子。
畢竟他是宮裏的人,隻有宮裏的人,才越發清楚這位肅王殿下在魏天子心目中究竟有着何等的地位,究竟受到何等的器重。
因此,他唯有用求助的眼神望向童憲,望向他的頂頭上司。
豈料童憲卻笑眯眯地說道:“高公公,肅王殿下肯以區區十萬兩賣你一座模具,你内造局已是占了大便宜,還不快快謝過殿下?”
意外之意,這位内侍監的大太監,竟是同意了趙弘潤這看似離譜的價格。
這讓高力有些目瞪口呆。
『不愧是父皇身邊的老人。』
趙弘潤目視着童憲,在思忖一下後說道:“罷了,看在父皇與童公公的面子上,兼之内造局又是第一個向我冶造局收購貴重模具的,本王特别給予半價的優惠。……但是有一件事,本王得說在先頭,本王賣給内造的局的模具,所制作的蠟燭隻可用與宮内,決不可外流,否則,本王當收回那兩座鐵模。”
“理當理當。”在童憲的暗示下,高力連連點頭,見好就收。
見此,趙弘潤望了一眼王甫,後者會意,點頭說道:“殿下放心,下官待會就去安排,叫工匠們再制作兩座模具,交割于内造局。”
“請務必造地精細些。”内造局局丞高力在旁叮囑道。
“高公公請放心。”
王甫看似面容平靜地回覆着,可又有誰知道他心中正在暢笑?
曾幾何時,内造局管他們冶造局要東西,什麽時候給過如此的高價,頂多支付些工匠們的費用與物品的原材料費用罷了,甚至是有的時候一分不給。
沒辦法,誰叫人家是内造局呢?
可如今,嘿嘿,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冶造局,管他們冶造局要東西,那也得規規矩矩地付錢,而且還是暴利。
『真是暴利啊……兩座模具十萬兩,啧啧!』
王甫的心情有些激蕩難以平複。
事後,待走出冶造局的大門後,内造局局丞高力看起來還有些怏怏不樂:“沒想到最後,還是要了咱十萬兩……”
“知足吧。”童憲在旁淡淡說道:“你以爲這冶造局,還是曾經任人呼來喝去的冶造局麽?……不同以往了!”
高力聞言,有些郁悶地歎了口氣。
誠然,曾幾何時,他們内造局管冶造局要東西,什麽時候給過如此高價?那不是想拿就拿?可正如童憲所言,如今的冶造局,已不再是當年任人拿捏的冶造局了。
沒辦法,誰叫如今冶造局有那位肅王殿下撐腰呢?
當日,内造局花了十萬兩高價從冶造局定制了兩座專門用于生産蠟燭的模具的這件事,傳遍了朝廷六部。
此時,整個朝廷這才真正意識到,冶造局,的确是與以往有所不同了。
這對于像兵部、兵鑄局這種需要冶造局技術支持的部府、司署來說,可不是什麽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