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時早已到了亥時,但是所有工匠們都很高興,因爲他們非但造出了第一座鐵模,并且,參觀了鐵模制造過程的那位肅王殿下,還因爲他們這兩百号人非常辛苦,額外許諾了每人十兩的賞賜,至于那三十幾名在火爐旁工作的工匠們,賞銀更是翻倍,二十兩。
遵照趙弘潤對此的解釋,這叫補貼,專門是增發發給這些處在危險環境下工作的工匠們的。
更讓諸工匠們欣喜若狂的是,這份補貼并不僅限于今日,日後任何具有危險的差事,冶造局都會發放相應的貼補。
這讓諸冶造局的工匠們對趙弘潤更加擁護,要知道,他們一個月的月俸才多少?
哪怕是在趙弘潤入主冶造局,下令整個冶造局的官員與工匠月俸翻倍,月俸最高的匠師,也不過一百六十兩,換句話說,十日的補貼,相當于他們一個月的月俸。
對此,冶造局的局丞王甫有些犯嘀咕,雖然他知道趙弘潤手中有三十萬兩銀子,可即便如此也經不住這位肅王殿下如此大方地“揮霍”啊。
一日補貼就十兩?處在火爐邊上的工匠們更是二十兩的補貼?
估算下來,那兩百多号工匠在這短短十日内,豈不是要花這位肅王殿下兩萬多兩銀子?
更要命的是,這位肅王殿下還親口承諾,日後具有危險性的工作,冶造局都會發放相應的高危補貼,這可不是一筆小錢呐!
不過對此,趙弘潤倒是看得很開,要不是他這回得交給工部營建司一大筆錢,否則,他勢必還會增加補貼的數額,畢竟在他看來,冶造局内那些兢兢業業的工匠,值得他爲此付出。
“放心,過不了多久,待等咱們冶造局出産的蠟燭占據了市場份額後,自有源源不斷的錢湧入我冶造局,還在乎那區區兩三萬嘛?”
作爲金主,趙弘潤反過來勸說局丞王甫,倒也是一件奇事。
聽了趙弘潤的話,王甫仔細想了想,也就不做聲了。
其實說到底,他也是在爲趙弘潤考慮罷了,畢竟趙弘潤在楚魏戰役時說得的那三十幾萬兩銀子,除了有不到兩成左右請工部的左侍郎孟隗翻修肅王府外,其餘花費,皆是用于冶造局的建設,非但提升了冶造局内人員的月俸,并且将那些簡陋的工棚改建成了磚房,還請營建司在城外修築了好幾座地爐,用于冶造局日後燒制火磚、熔煉鐵礦,别看冶造局如今面貌大改,可這,都是這位肅王用銀子堆出來的。
有時候就連王甫也搞不清楚,這位肅王殿下爲何這般舍得在他冶造局花錢,而且還是投入了估算不下于二十萬的銀子。
等到他們這幫人運着鐵模回到大梁城下時,城門早已關閉,駐守在城門上的兵衛們在看清了趙弘潤這一行人後,連忙下來開啓城門。
雖然這些兵衛們可能不認得趙弘潤,但怎麽可能不認得冶造局的局丞王甫,畢竟,朝廷六部二十四司中,有好些司署因爲所負責事務較爲特殊的關系,往往都要幹到深夜才回大梁,有時甚至幹脆幹到次日淩晨,因此,城門口的兵衛們早已是見怪不怪。
等到将鐵模運回冶造局時,早已過了子時,但是局丞王甫顯然沒有就此放諸工匠們回家休息的打算,他們還要對這鐵模做一番加工。
畢竟此時的鐵模,那就真的隻是一塊鐵模而已,冶造局的工匠們還要對它的凹槽内壁用锉刀加工一番,盡量使其變得平整光滑,除此之外,還要加上一些附屬配件。
比如打造一個相應規格的木架子,将這塊鐵模安裝上去;再比如打造一個推闆,安裝在架子的底部,否則,待蠟燭在鐵模的凹槽内凝固之後,他們又如何取出凹槽内的蠟燭呢?
這些後續的工作,一直忙碌到第二日雞鳴時分。
可能是趙弘潤給予了高額的補貼的關系,盡管這些工匠們勞作了将近一天,但他們并不感覺疲倦,而顯得興緻勃勃,以至于在成功制成了一座制蠟燭的模具後,在場所有人都沒有回家歇息的心思,而是興奮地開始熬制燭油,試圖嘗試用新的工藝制作蠟燭。
說幹就幹,兩百來号人,取來幾口大鍋,沿用昨日的蠟燭油配方,熬制了幾鍋燭油,待等将這些燭油倒入鐵模後,在場所有人,包括趙弘潤與沈彧等幾名宗衛在内,都瞪大着眼睛死死盯着。
“滴答——”
“滴答——”
有一絲燭油沿着鐵模與木架的縫隙處,流淌了下來,這讓在場的諸工匠們不覺皺起了眉頭。
“這裏有點漏油……劉三哥,你這木架打地不行啊。”
“放屁!我用刨刀反複打磨,怎麽可能!……還是模子的關系吧。”
“瞎說,我們捏土模的時候,那可是反複用尺子測量的……”
“别吵了别吵了,回頭再補補。”
諸工匠們有些相互指責的意思,這一切都歸于他們太傾向于精益求精。
其實這在趙弘潤看來根本不算事:以目前他們大魏的工藝,造出這種足可以沿用千年的蠟燭工藝,漏幾滴蠟燭油算得上什麽大事?
諸工匠們睜大眼睛等着,等着鐵模内的蠟燭油冷卻下來。
期間,由于等地心中焦急,不少工匠們提出了改良這座模具的主意。
“就這麽等燭油冷卻凝固,實在太慢了,叫人等地心焦。……你們說,要是咱們在鐵模下方,再打一個水槽,兩頭可灌水、出水,用水來降溫,怎麽樣?”
“這個辦法好,不過得保證鐵模内那些凹槽内的蠟燭油不會流入水槽裏去……”
“那得看劉三哥了……”
“都說了不關我事,是鐵模的事!”
趙弘潤在旁笑呵呵地瞧着衆工匠們在那吵吵嚷嚷,可在心中,他卻不由地再次驚歎。
古代工匠的智慧,着實不可小觑,哪怕他還未提出利用水來快速降低鐵模内蠟燭油的溫度,使其快速凝結,這些可敬的工匠們,自己就已經想到了。
“記上那些位工匠們的名字,回頭給他們增發獎勵,他們的創意,本王采用了。”趙弘潤小聲對局丞王甫言道。
『唉!肅王殿下又要撒錢了……』
王甫無聲地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大概等了小半個時辰左右,蠟燭油冷卻凝固,這時,幾名冶造局的工匠鑽到鐵模下方,用肩膀扛着推闆,向上一推,頓時間,鐵模的凹槽内,一排十支、一列十支總共一百支蠟燭,齊刷刷地被推了出來,整整齊齊地呈現在諸人眼前。
望着這一幕在場諸多工匠們感動地無以複加。
他們成功了!
他們成功了!
“喔喔喔!”
多達兩百餘人的工匠們,忘乎所以地放聲呐喊着,吓得冶造局的局丞王甫連忙喝止。
開玩笑!
要知道此時大梁城寂靜一片,許多人尚在睡夢中,他們這一嗓子,還不得将居住在附近的人給吓醒了?
攪人清夢,這可是相當遭人嫌的啊!
好在那些工匠們立馬也意識到了,撓撓頭相互取笑着對方的失态。
而随後,工匠們将那一支支成型的蠟燭取出來,之後,一部分的人繼續針對這座模具進行改良,希望能加上能使蠟燭油快速冷卻凝固的水槽創意,而另外一部分的人,則開始往那些蠟燭裏塞燭芯。
這些蠟燭,因爲早就預留有放置燭芯的空餘,因此,工匠用趙弘潤所提出的新式燭芯沾了些溫度并不高的燭油,很輕松地便将燭芯塞入了蠟燭内。
而這一切,都歸功于嚴謹的燭芯标準,那些按照規格生産的燭芯,不大不小,正好填滿那些蠟燭内部的中空。
“成功了!”
當一名工匠點燃第一支成功制造的蠟燭時,在場所有工匠們又一次歡呼起來。
而這回,局丞王甫也懶得去阻止了,因爲他知道,這幫人太興奮了。
當日,留在幾名工匠仔細地記錄鐵模與木架、水槽的規格标準,其餘人,包括趙弘潤在内,都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去歇息了。
在此之後,又過了九日,冶造局進一步精進鑄造鐵模的工藝,再次熔造出九座鐵模,并且這總共十座鐵模,皆加上了可快速使燭油冷卻凝固的水槽。
不得不說,再加上了水槽的創意後,用這種新式蠟燭工藝制造蠟燭的速度,單位産量遠遠将以往的舊辦法抛在後頭。
對此,冶造局的郎官荀歆計算過:十座模具同時開始加工,可同期生産足足一千支蠟燭,至于耗時,隻要燭油的溫度控制得當,一批蠟燭的制造時間,僅僅隻需要半刻辰。
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在一個時辰内,冶造局可制造四千支蠟燭!
一個時辰四千支蠟燭,一天十二個時辰保守估計四萬支蠟燭,這是何等恐怖的數字!
這個恐怖的産量,将使大魏,不,将使天底下任何一個蠟燭工坊絕望!
當然了,前提是有足夠的原材料。
若沒有足夠的動物油脂,哪怕冶造局采用了新工藝,蠟燭産量也上不去。
但不得不說,待等這個消息傳到工部轄下的虞部司署時,虞部的司郎周培那是目瞪口呆、滿臉蒼白。
『一個時辰四千支蠟燭?冶造局這是要逼死我大魏國内所有制作蠟燭的工坊啊!』
聽聞此訊的虞部司郎周培,火急火燎地趕往了冶造局。
畢竟大魏市面上所出售的蠟燭,就屬虞部所占的市場份額最高。
因此,一旦冶造局采用新工藝瘋狂地制造蠟燭,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