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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别于楚國敬畏莫測的鬼神,魏人則更加尊敬『天地』,并且在魏地風俗中,也普遍流傳着『天父而地母』的說法,這顯然是将『天地』視爲哺育衆生的至高神祗。
爲了向這兩位至高的神父神母表示尊重與敬畏,自大魏建國初期,便在南郊與北郊分别建造了一座專門用來祭祀的建築,分别是『圜丘』與『方丘』。
其中,南郊的圜丘祀天,而北郊的方丘祭地,暗合當代人對『天圓地方』的認知概念。
而這幾日趙弘潤等人口中所說的祭天,用更加書面的說法,實際上指的便是『祀天祭地』儀式中的『祀天』部分。
祭天的場地,在大梁南郊的『圜丘』。
圜者,圓也。
因此說白了,圜丘就是一座圓形的高台,又稱『祀天壇』,是專門主持祭天儀式的場所。
别看這祀天壇用的次數不多,但由于其特殊的地位,非但工部每年翻修這座建築,禮部亦會專門派兵駐防,以免有人前來搗亂損毀。
不誇張地說,除非是舉行祭天儀式,否則魏人是不會輕易接近這裏的,以免驚擾到『天父』。
這一點,對于處在北郊的『方丘』亦是如此,不過這裏不做贅叙。
洪德十七年四月十五,原本駐紮在這裏的軍隊,按照慣例,由禁衛軍與禮部的儀仗軍所接管,後兩支軍隊,将在這種特殊的祭天日子裏,接管這裏。
前者負責維持治安,至于後者,都說了是禮部署下的儀仗軍,不言而喻。
當日清晨,魏天子與朝中百官便于城南集合,然後步行前往祀天壇。
是的,步行。
在這個日子,哪怕是尊貴如魏天子,也必須恭恭敬敬地步行前往祀天壇,不能乘坐皇辇馬車代步,以此表示對天父的尊重敬畏,以及對祭天儀式的重視。
而在這支從大梁南城門徒步前往祀天壇的大隊伍中,自然也包括趙弘潤。
“弘潤,你看起來氣色不大好。”
在趙弘潤身旁,雍王弘譽納悶地望着眼眸布滿血絲的八弟,頗有些納悶。
畢竟在他看來,這個八弟可不是那種會因爲今日的祭天儀式而受到什麽影響的人。
果然,趙弘潤無奈的低聲解釋,讓雍王弘譽恍然大悟之餘,亦有些哭笑不得。
“昨日父皇賞了我一座府邸,太興奮了,一宿未睡。”
強打着精神,趙弘潤低聲言道。
『這可真是……』
雍王弘譽苦笑着搖了搖頭,旋即低聲說道:“爲兄聽說了,是在正陽北街青平巷的宅子吧?……唔,那座宅子有些年歲了,不過規模可不遜色爲兄的王府,回頭請工部修繕整頓一番。”
“左侍郎孟隗大人昨日就已經開始施工了。”趙弘潤說道。
『這麽快?』
雍王弘譽聞言一愣,旋即釋然笑道:“爲兄倒是忘了,工部與你的關系可是極好啊。……宗府那裏,有關于你肅王府的批文,還有出入城令、出入宮令,可交予你身邊宗衛們了?”
“暫時還未,據說,等我搬到王府後,宗府會專門派人送來。……對了,到時候,雍王兄的出入宮令與出入城令,我叫沈彧他們專程送到王府。”
“那個不急。”雍王弘譽笑呵呵地擺着手,旋即又笑着說道:“總之,恭喜弘潤你了。……你那裏與爲兄的王府不遠,日後得空多來爲兄府上坐坐。”
“那個自然。”
趙弘潤笑着回道。
不得不說,他此刻真的很困意滿滿,恨不得立刻回去補個覺,不過他也明白,若他真敢在這種日子做出這種違背祀禮的事,相信他父皇立馬回收回先前全部的承諾,叫他繼續乖乖呆在宮裏。
畢竟,今日是一個不容出現絲毫差錯的重大日子。
“人……可真多啊。”
轉頭望了一眼走道兩旁,望着那人山人海似的圍觀百姓,趙弘潤喃喃說道。
說實話,那所謂的『走道』,不過是漫天遍野的大梁百姓中,被禁衛軍分割出來的一條通道罷了。
在這條通道内,魏天子帶領着他的兒子,還有朝中百官們,将在兩旁如潮水般的民衆注視下,徒步前往祀天壇。
那密集的人群,讓趙弘潤仿佛感覺又回到了手掌八萬大軍的那個時候,而不可思議的是,今日前來圍觀祭天儀式的百姓,又何止八萬。
對于有心人來說,今日是一個增漲在大梁民衆心目中威望與名聲的絕好機會。
不過反過來說,萬一有人今日搞砸了,那也絕對不是被呵斥兩句就能揭過的事。
忽然,趙弘潤望見了混在民衆人群中的沈彧等人。
說來很遺憾,似趙弘潤所在的這支隊伍,即便是宗衛們,也沒有資格尾随。但凡今日能跟在魏天子身後隊伍中的,要麽姬氏宗族子弟,要麽就是朝中百官,如此以外,哪怕是公主、宗衛、甚至是宮内的後妃,都沒有資格參與。
不過此前據說,東宮太子弘禮的母後,皇後王氏或有可能出現在祭天的隊伍中,然而眼下看來,這也不過隻是一個并不可靠的假消息罷了。
禮部的官員,那可是相當遵循古禮的,就算是皇後,他們該拒絕照樣拒絕,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屬于是六部中最不好打交道的。
曾經趙弘潤在學習宮廷禮儀期間,就沒少在那些禮師手中吃苦,而那幫古闆頑固的家夥,皆隸屬于禮部。
“肅王殿下呢?你們看到殿下了麽?”
遠遠地,在人群中,女扮男裝的羊舌杏,正與同樣女扮男裝的玉珑公主、芈姜、芈芮三女,在沈彧等一幹宗衛們的保護下,在人群中被擠來擠去。
個子最小的羊舌杏,踮着腳尖在人群中張望趙弘潤的身影,隻可惜她實在太矮了,年僅十四歲的她,差了周圍大梁民衆何止一個腦袋,因此,哪怕是踮着腳尖,也隻能隐隐約約地瞧見那條過道内的那支隊伍,根本看不清趙弘潤究竟在隊伍的哪一處。
而在她身旁,芈姜皺着眉望着周圍擁擠的人群,她一向很讨厭這種擁擠的環境,若不是她更讨厭呆在高牆深宮之内,她根本不會聽玉珑公主與羊舌杏二人的主意,混在這種地方。
而玉珑公主也在學着羊舌杏的樣子,踮着腳尖遠遠瞧了一陣後,終于放棄了,回頭對身邊的宗衛沈彧訴苦道:“沈彧,這樣根本瞧不清楚嘛。”
『我早說了啊……』
沈彧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事實上,他原本就提議直接帶着她們到祀天壇去,畢竟憑借他們的身份,雖然無法登上祀天壇,但是跟負責維持秩序的禁衛軍套套近乎,提前找個最靠近高壇的位置,這根本不成問題。
可偏偏玉珑公主她們非要與趙弘潤一起到祀天壇去,這就苦了宗衛們,十個人就像護小雞的母雞似的,護着她們一路擠過來,不知遭到多少大梁民衆的白眼。
“咱們還是先到祀天壇去吧,這裏……太擁擠了。”
沈彧低聲言道。
玉珑公主與羊舌杏對視一眼,有些怏怏地點了點頭:“那好吧。”
大梁南城門,距離祀天壇并不遠,頂多兩三裏地而已,這不,當沈彧等人護着玉珑公主再次擠出人海時,那邊趙弘潤已經接近那座祀天壇了。
隻見此時祀天壇下,早已站滿了禮部署下的儀仗軍,準确地說是『祀禮士』,隻見這些人一個個長得眉清目秀、俊朗不俗,身上穿着鮮豔的甲胄,手持長槍,分别伫立在祀天壇的三層高台上,動作整齊如一,好似雕塑般,一動不動,看起來着實威武。
當然了,也隻是看起來威武,實際上,這群人也就隻是個花架子而已,其戰鬥力,别說跟浚水營等駐軍六營相提并論,就算是商水軍、鄢水軍,也足以欺負他們。
但不可否認,這支儀仗隊的賣相着實不錯,用來充當門面,着實可以唬住一大批人,比如不明究竟的大梁民衆們。
而此時,魏天子在祀天壇下停下了腳步,隻見他正了正衣冠,朝天參拜了九下,這才邁腳踏上第一階台階。
而此時,祀天壇上鼓樂齊鳴,宮廷樂師開始齊奏祀樂,而同時,跟随着魏天子等人湧向祀天壇附近的無數大梁民衆,也一個個安靜了下來,閉上嘴睜開眼睛看着。
祀天壇,當真很高。
它總共分三層高台,每一層高台大概相距不到三丈左右,據說具體的數值有什麽特殊含義,不過對此趙弘潤并不清楚。
在邁上第一層高台時,護送魏天子一行人的禁衛們,便在這裏止步,向兩旁退散。
而等到第二層高台時,朝中百官絕大多數人亦停下了腳步,隻見他們面朝第三層高台,垂拱而立,一言不發。
隻有趙弘潤等一幹皇子,以及協助這次儀式的禮部幾位大臣,才有資格跟随着魏天子登上最上面的那一層高台。
『也不曉得當時造這玩意花了多少錢……』
站在最高那層高台上,趙弘潤環視着四周,别看這座高台隻是簡單地用白石石料堆砌,天曉得用這種四五尺長、三尺左右寬高的石頭,整齊堆砌一座高壇需要花費多少人力物力。
『唔?』
正打量着四周,趙弘潤忽然感覺有人看着自己,轉頭望去,卻發現在東宮太子弘禮身邊,有一名陌生的年輕人正打量着他,而待等趙弘潤注意到對方時,那人朝着趙弘潤微微笑了笑。
“那是誰?”趙弘潤小聲問身邊的雍王弘譽。
“駱瑸……待會東宮要誦讀的祭文,便是此人的手筆。”
雍王弘譽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