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正文————
時至十二月末,正是步入歲末年關之際,即便是嚴謹如大魏朝廷,也将在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間暫時閉朝,這珍貴的十五日光陰,是魏天子與朝廷官員們一年來僅有的歇息日。
然而,接二連三從前線送至大梁的好消息,卻趕在歲末年關前送到了朝中,使這一年的春節,更添幾分歡慶。
十二月三十日早朝,即洪德十六年末的最後一次朝會。
看得出來,這次的朝會似乎有些特殊。
因爲某些眼尖的大臣們,驚訝地瞧見了東宮太子弘禮、雍王弘譽、襄王弘璟、慶王弘信這四位已出閣的皇子殿下,以及尚未出閣的七皇子弘殷與九皇子弘宣。
除了燕王弘疆尚在南燕,睿王弘昭遠赴齊國爲質,肅王弘潤尚在楚國征戰外,魏天子膝下的九個兒子,尚在京師大梁的,皆被召至朝會,一同上朝。
六位皇子齊聚一堂,似這等興師動衆,讓大慶殿外等候着早朝的朝中大臣們一陣私下議論:看來是有大事發生了。
“時辰已至,諸位朝臣入殿。”
随着一名侍殿太監尖着嗓子的一聲通傳,衆朝中大臣們停止了議論紛紛,跟在那六位皇子身後,如魚龍般湧入了大慶殿的正殿宣政殿。
皇子們地位尊貴,自然列于前列,而衆朝臣們則位居其後。
而在此期間,有些朝廷驚訝地發現,垂拱殿的中書令蔺玉陽與中書左丞虞子啓今日亦罕見地前來上朝。
『怎麽這兩位也來了?這兩位可不是殿臣啊。』
衆朝臣們面面相觑。
要知道,盡管大魏朝制早已取消了『丞相制』,而采用三省六部制度,但三省中的中書省,因爲地位特殊的關系,私底下常被稱爲亞相。别看蔺玉陽與虞子啓這兩人并非殿臣,按理來說沒有資格參加朝會,但朝野上下,可沒人敢小觑或者得罪這兩位,畢竟六部的某些提案,最後都是得經過中書省的這兩位手中的,要是得罪了這兩位,後者使壞以上書章折不合規格這種雞蛋裏挑骨頭的借口勒令退回各部重新拟寫,相信就算是六部的尚書,也得被整得頭昏腦漲。
『先是諸位皇子,随後又是中書省的那兩位大人……看來今日的朝會會很熱鬧啊。』
禮部尚書社宥摸了摸下巴上那山羊似的長須,笑吟吟地打量着曆來朝會中非常罕見的那幾位。
因爲他是禮部尚書的關系,因此,他早在其餘朝臣們之前,便通過某些特殊渠道得知了一些最新的消息。
“奇怪?李鬻大人呢?”
待等衆朝臣入殿之後,有些殿臣們詫異地發現,兵部尚書李鬻竟然遲遲未到,這可有些罕見啊。
然而仔細再一瞅,他們更加納悶了,因爲不止兵部尚書李鬻沒有來朝會,就連其兵部的左右侍郎也沒有過來,以至于整個殿内,竟無一名兵部官員。
“杜大人,杜大人?”
刑部尚書周焉小聲地詢問着社宥:“今日的朝會,何以兵部缺席?杜大人您那邊有什麽消息麽?莫不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社宥聞言神秘地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豎在嘴邊,小聲說道:“周大人莫驚,今日确實有大事發生,不過,不是壞事就是了。……稍安勿躁。”
“……”刑部尚書周焉驚疑不定地望着同僚,遲疑地點了點頭。
不多時,内侍監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童憲率先走入殿内,站在殿門口尖着嗓子喊道:“陛下駕到,諸臣恭迎。”
聽聞這聲通傳,殿内衆人紛紛伏地而拜,而此時,魏天子趙元偲邁步從殿外走了進來。
看他紅光滿面、步伐輕盈,顯然是心中歡悅,仿佛年輕了幾歲似的。
“衆卿平身。”
坐定于龍椅上後,魏天子擡手示意道。
見此,殿内衆人這才紛紛起身。
而此時,殿内還是空缺兵部尚書與左右侍郎,可奇怪的是,魏天子對于那三人空位卻是視若無睹。
“有事早奏。”童憲尖着嗓子再次喊道。
前文已說過,其實似這等朝會就是例行公事,所談論的無非就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或者六部官員因爲種種職權上的相互覆蓋所導緻的矛盾,而相互扯皮,幾乎沒有什麽要緊事,畢竟真正的要緊事,六部早已經自行處理完畢了,否則都等着由天子來裁決,相信整個大魏早就亂了。
當然,有時也有特殊情況。比如,某些不方便寫在章折上的,或者擔心會被他人截下章折,某些位朝臣也會在朝會中突然提出,來一個突然襲擊,不過這大多情況下都是彈劾某位權勢極大的朝中大臣、或皇室成員。
可若是沒有上述彈劾官員的情況,那麽朝會純粹就是走個過場,延承一下大魏的祖制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是走個過場,可似兵部的尚書與左右侍郎這般枉顧大魏祖制,缺席朝會的行爲,那也是會惹來禦史言官的彈劾的。
可詭異的是,兵部官員的缺席,非但天子視若無睹,就連『殿中禦史』蘇耿亦視而不見,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就在衆朝臣們暗暗猜測之際,忽聽殿外傳來一聲蒼老但洪亮的喊聲:“臣李鬻,有要事禀呈陛下。”
『唔?』
衆朝臣面面相觑,下意識地轉頭望向殿門,卻見兵部尚書李鬻領着兩名左右侍郎與八名郎官,一行十一人整齊而莊肅地邁步走入殿内,站在殿中央向魏天子叩地行禮。
『這李老兒幹嘛呢?這般興師動衆的……』
殿内衆臣們疑惑不解,卻也不敢貿然開口詢問,隻好閉着嘴靜靜觀瞧。
“諸位愛卿平身。……不知諸位有何事向朕禀呈呀?”魏天子故作鎮定地問道,可事實上,他眼中那止不住的笑意,早已出賣了他。
見此,兵部尚書李鬻轉頭望了一眼,當即,便有一名郎官踏上前一步,從懷中取出一份文簡,大聲朗讀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原臨颍縣令趙準,率兩千安陵衛戎,順利收複臨颍……可喜可賀,恭祝我大魏國運昌盛!”
“好!”魏天子撫掌贊道,可他的眼中僅有歡喜卻無驚訝,想來恐怕是早已得知了。
話音剛落,又名一名兵部郎官踏上前一步,取出懷中文簡,朗讀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七日,原西華縣令徐宥之,于安陵招募縣勇千人,順利收複西平……可喜可賀,恭祝我大魏國運昌盛!”
“好!”魏天子再次撫掌贊許道。
“洪德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洪德十六年十二月初一……”
“洪德十六年十二月初三……”
随着兵部郎官們一個接一個地念出文簡中的捷報,朝中衆大臣們不由得有些發愣。
雖然他們從各自的渠道早已得知,大魏那些陷落的城池,早已陸續收複,但是如此正式的肯定,他們還是首次聽說。
『看來多半是陛下壓下了那些捷報,準備着給我等一次“驚喜”……』
朝中衆臣們恍然大悟之餘,均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兵部官員的表演,爲了迎合天子的喜好,他們還故意裝出毫不知情的樣子,一臉驚歎地連聲恭賀。
待等到八名兵部郎官們念完手中的文簡,殿内的氛圍逐漸變得有些緊張了,因爲截止到現在,大魏過去失陷的城池已全部收回,但是兵部的尚書與左右侍郎們卻仍舊站在原地。
衆朝臣可不相信,這三位大人這回是純粹來當擺設的。
『難道還有什麽,比收複失陷城池更加振奮人心的消息麽?』
衆朝臣們眼巴巴地瞅着那三位大臣。
在衆目睽睽之下,兵部右侍郎王璨終于邁上前一步,對照着手中的文簡,大聲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初九,肅王弘潤伏兵于穆山,擊潰楚暘城君熊拓麾下六萬大軍……”
『唔?這份捷報不是上月就送到了麽?』
衆朝臣聽到這裏微微一愣,心中不禁有些失望:難道是舊事重提?
可就在這時,卻見兵部右侍郎王璨繼續念道:“……當日,肅王弘潤臣服五萬餘楚兵,整頓重編,号稱『平暘軍』。次日,肅王弘潤率兩萬五千浚水軍、五萬餘平暘軍、一萬鄢陵兵,共計八萬五千餘大軍,揮軍攻楚!”
『攻……攻楚?!』
殿内衆朝臣聞言驚地險些連眼珠子都瞪出來。
還未等他們理清思緒,兵部左侍郎徐貫亦緊接着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十九日,汾陉塞大将軍徐殷響應肅王弘潤反攻楚國之倡議,于汾陉塞起兵,率領一萬五千大軍,亦揮軍攻楚,于象河、春水一帶,擊潰楚泌陽君熊啓大軍,生擒熊啓,并于兩日後,攻克泌陽!”
“嘶……”殿内衆大臣聞言驚地倒吸一口冷氣。
要知道泌陽,那可從來不是他們大魏的國土。
待等兩位左右侍郎念完後,兵部尚書李鬻亦邁上前一步,在輕不可聞地暗暗歎了口氣後,吸了口氣,大聲念道:“洪德十六年十一月十二日至十二月初,肅王弘潤率兩萬五千浚水軍、一萬鄢陵軍、五萬餘平暘軍,前後攻克上蔡、遂平、汝南、平輿、項城、陳縣、确山、新蔡、正陽九地,迫降彭氏、闾氏、章伯氏、子車氏、華氏等五個大氏族城池,總計攻克大小城池十八座,繳獲金銀珍珠玉石等物五千餘車,繳獲米糧堆積成丘……”
殿内,兵部尚書李鬻仍然在繼續,可是殿内的衆大臣們,卻早已聽得呆若木雞。
那位年僅十四歲的肅王殿下,竟然在楚地,攻下了一片比大魏颍水北郡還要大得多的疆域。
“……”
殿内衆朝臣紛紛轉頭望向龍椅方向,無語地看着那位笑得合不攏嘴的大魏天子。
『娘嘞!弄得這般興師動衆,感情全是爲了炫耀你兒子的功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