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也是在寬敞的大堂内,中央的位置擺着一尊青銅爐鼎,羊舌氏的家奴們紛紛往内塞炭火,将爐子燃地非常旺,讓人絲毫感覺不出眼下竟然還在寒冬。
“殿下小心燙。”
見趙弘潤靠近在那尊青銅爐鼎旁,眯着眼睛打量着爐鼎外側的銘文與銘圖,晏墨生怕炭火烤燙這位肅王,連忙出聲示意。
“唔。”趙弘潤點點頭回應晏墨的好意,旋即指着爐鼎好奇問道:“本王在大魏時,也曾多次見過類似的銘文……據說是從楚國流入的?”
晏墨思忖了一下,說道:“事實上,楚國是最早用青銅器皿的……”說着,他見趙弘潤面露驚訝之色,遂笑着解釋道:“楚國少鐵礦,但青銅礦石豐富,百餘年前楚國的軍械,皆是青銅,不是末将誇贊故國,楚國的青銅冶煉技術,恐怕是大魏都比不上的……”
“喔?”
趙弘潤将信将疑地瞧了一眼晏墨。
見趙弘潤不信,晏墨也不在意,手指眼前的青銅爐鼎,說道:“似這般的爐鼎,殿下瞧得出來究竟有多少拼合的青銅飾物麽?”
“拼合?”
趙弘潤眯着眼睛仔細觀瞧。
雖然他也明白,這麽大的爐鼎,不可能是用一整塊的銅礦熔煉而成,但問題是,他還真沒找到拼合的痕迹,這尊青銅爐鼎,俨然給他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仿佛最初就是一體。
見此,晏墨走上前一步,用劍柄敲了敲爐鼎的幾個部位,說道:“這兩個環扣,就是拼合的,還有這裏,四個角的騰獸,也是拼合的,……還有鼎底的支腳,這些都是拼合的。”
他随手便指出了好幾處拼合的部位,可是趙弘潤左瞧右瞧,就是看不出那些位置有什麽拼合的痕迹。
對此,他隻能點頭認可晏墨的話:楚國的青銅冶煉,果然是登峰造極,不是他大魏可以相提并論的。
“隻可惜,青銅終歸還是比不過鍛鐵……”
晏墨怏怏地搖了搖頭,此刻他心中究竟在感慨什麽,趙弘潤多少也猜得出來。
的确,楚國的青銅冶煉再是登峰造極,所打造出來的武器在魏國先進的鍛鐵軍備面前,什麽都不是。
倘若楚國敢用這種老掉牙的青銅冶煉技術打造軍器,相信必定會被魏國的軍隊打地滿頭是包。
正因爲如此,據說楚國如今也在提升冶鐵技術,可惜,楚國在這方面的限制太大。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鐵礦類的裸礦太少,要麽是儲量微不足道,要麽就是深陷于地下,以楚國目前的開采技術無法開采。不比魏國,有許多鐵礦類的裸礦,非但容易開采而且儲量頗大。
至于第二個限制,那便是楚國的國體導緻他們在冶鐵技術方面投入的資金、資源不夠,許多貴族王公不舍得将這筆錢投在發展冶鐵,甚至是盲目地認爲青銅比鍛鐵更加優良,或者是不舍得丢掉舊的傳統。
這就跟大魏之前死活不肯淘汰落後的戰車,認爲戰車是魏國立國的利器,是曆代的傳承,不可舍棄。
結果呢?
非要等到被韓國的騎兵隊打地滿地找牙,那些頑固的魏人這才忍着淚将戰車鎖入庫房,開始組建騎兵。
不可否認,有些時候時代的變遷,往往都得經受慘重的挫敗,才會讓有些人舍棄舊制度,發展新技術。
魏國是如此,楚國亦是如此。
聯想到這些,趙弘潤突然就沒了興緻,轉而開始打量屋内的擺設裝飾。
不得不說,刨除了青銅器皿以及諸多漆木所制的擺設,以及那衆多的家奴後,其實羊舌一氏的大堂也就是那麽一回事,看不出來還有什麽條件優越的地方。
雖然說,那些青銅器皿以及漆器若是賣到魏國,都将會是非常暢銷的東西。
這時候,羊舌焘來到了趙弘潤身前,恭恭敬敬地行禮道:“肅王,酒菜已備好了。”
趙弘潤回頭瞧了一眼,正巧瞧見一個個府上的家奴端着漆木的托盤,将一道道菜肴端上來,分别擺在廳内那總共二十一張案幾上。
上菜的過程,因爲都有浚水營的魏兵們監視,因此趙弘潤也不擔心有人會在飯菜中投毒。
“百裏将軍與屈塍他們,怎麽還不來?”
趙弘潤朝着門口方向瞧了幾眼。
記得他在決定吃住借宿在羊舌一氏家中時,就已經派人知會了百裏跋與屈塍他們。
當然,也叫晏墨派人通知屈塍,叫屈塍去知會内城的那些氏族們,若是那些氏族的族長比較識相的話,就應當迅速來到這羊舌一氏的府宅,讓趙弘潤狠狠削他們一筆。
就在趙弘潤嘀咕的時候,百裏跋領着麾下大将們趕來了,而讓他有些吃驚的是,曹玠竟然還在其中。
“曹玠将軍,什麽時候來的汝南?”
曹玠笑哈哈地朝着趙弘潤抱了抱拳,還未來得及開口,百裏跋便一臉贊許欣慰地替他解釋道:“殿下不知,這小子在熊拓大軍攻我鄢水大營時,見沒機會騷擾熊拓軍,便打算去襲擊熊拓的糧草,打着打着,就打到遂平縣去了,還配合汾陉塞的徐殷重創了泌陽君熊啓的軍隊……”
曹玠聽到這番話,笑着說道:“末将就是恰逢其會……說來慚愧,某本打算偷襲熊拓的糧草,結果迷失了方向,竟然跑到汾陉塞去了,那時候末将也是吓了一跳……”
『好家夥……』
趙弘潤哭笑不得。
要知道他早已從晏墨等人口中得知,暘城君熊拓的軍糧起初是經上蔡運往鄢陵前線,而随後,待等熊拓放棄上蔡後,便轉而利用汝水用船運至陳縣,再從陳縣走陸路運至前線。
而陳縣明明在東南,可曹玠這幫騎兵竟然跑到西南去了,怪不得這段日子都沒有這支騎兵隊的消息。
“殿下莫怪,某這也不是毫無收獲啊,正所謂錯有錯着,某領着騎兵到了汾陉塞附近,正好撞見汾陉塞大将軍徐殷率軍與泌陽君熊啓交戰,于是乎某當機立斷,下令全隊偷襲熊啓的本陣,您猜怎麽着?”
瞧着曹玠滿臉興奮的樣子,趙弘潤随口猜道:“抓到熊啓了?”
頓時間,曹玠臉上的興奮表情僵住了,張着嘴愣愣地瞧着趙弘潤,半響後有些怏怏地說道:“唔,抓到了熊啓,然後熊啓軍就潰敗了……”說完,他有些幽怨地了又瞧了一眼趙弘潤。
『我就是随口一說……』
望着曹玠那幽怨的眼神,趙弘潤感覺自己有些無辜,以咳嗽一聲揭過後,便向曹玠詢問汾陉塞那邊情況。
至于曹玠的功勳問題,趙弘潤并沒有提,畢竟浚水營又不是平暘軍,日後百裏跋自會論功行賞。
“汾陉塞出兵了。”
在聽聞趙弘潤的詢問後,曹玠那故作的幽怨神色頓時煙消雲散,嚴肅地說道:“出乎大将軍的意料,徐殷大将軍此番出兵的兵力是一萬五千!”
由于擺着晏墨這位出身楚國的将領在場,趙弘潤不太好仔細地詢問戰況,畢竟當着晏墨的面詢問那位汾陉塞的大将軍那場勝仗殺了多少楚人,這實在不像話。
因此,他略去了這一步驟,詢問徐殷在戰後的動向。
顯然曹玠也已經得知平暘軍的存在,并不驚訝于晏墨這名楚将爲何會在這裏,并且,爲了照顧他,他亦默契地沒有報出戰果,隻是簡略地說起徐殷的動向:“既然拿下了熊啓,相信徐殷大将軍必定是先取泌陽,至于随後……可能他會攻取襄城。”
『……』
晏墨吃驚地看着曹玠,畢竟他們這些平暘軍的将領,可不清楚此次揮軍向楚的,可不單單隻有趙弘潤,還有一直被他們所攻打的汾陉塞的大将軍徐殷。
『竟然連熊啓大人亦被俘虜……』
晏墨暗暗歎了口氣。
終歸暘城君熊拓此前待他不薄,如今得知支持熊拓的另外一位邑君泌陽君熊啓亦被魏軍攻敗,他忍不住爲熊拓感到擔憂起來。
可一想到自己如今已經投降了魏國,還幫魏軍謀取了汝南,晏墨的心情很是複雜,連帶着目色亦不由變得黯然起來。
好在趙弘潤一直關注着晏墨的神色,見他默默歎息,便三言兩語結束了與曹玠的交談:“好了,此事先談到這裏。……諸位都入座吧,今日之宴,一爲晏墨将軍慶功,二爲曹玠将軍接風,可謂是雙喜臨門吶。……來!”
說着,趙弘潤強行将晏墨拉到了左側的首席。
本來按照軍職高低、地位尊卑,左側首席的位置理當屬于百裏跋,因此,當晏墨意識到趙弘潤的心意後,不由地受寵若驚,連連推辭。
但是這次,就連百裏跋都出口支持趙弘潤:若是一個座位就能換來一座城池,别說讓出一個座位,哪怕就是讓他百裏跋坐在最末席,他都萬分樂意。
而這時,屈塍帶着左洵溪、華嵛、公冶勝、左丘穆四将亦來到了這裏,在得知趙弘潤與浚水營兵将對晏墨的厚待後,屈塍心中亦十分高興。
畢竟,他若是日後想要在魏國立足,單憑趙弘潤對他一人的器重是不夠的,晏墨越受到趙弘潤的重視,『平暘軍』這個番号日後得以保留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随後不久,待等孟隗、裴瞻、陳适、王述等人亦在趙弘潤的邀請下前來赴宴,衆人便開始喝酒慶賀。
而此時,站在堂内的羊舌焘啪啪拍了兩下手。
随即,從大堂裏邊左右兩側的門中,各有一隊素袖垂長、纖纖細服的年輕女子,體态婀娜地徐徐走了出來。
此時,音律亦響起,這些女子伴随着音律翩翩起舞。
隻見這些長袖細腰、翩翩作舞的美貌女子們,一出場便吸引了衆多将領們的目光。
他們的眼神,就好似幾輩子沒瞧見過肉的狼一樣,恨不得将面前那些女人吞下。
『就跟幾輩子沒瞧見過女人似的……』
坐在主位上,趙弘潤舉着酒樽,一邊淺飲一邊好笑地瞅着那些暗自咽着唾沫的部将們,心安理得地在心中嘲笑他們。
他渾然已經忘卻了當初他初見蘇姑娘那位紅顔知己時,曾目不轉睛地盯着人家瞧,瞧得蘇姑娘都面色通紅。
那時他的目光,跟這會兒那些将領們,其實也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