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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弘潤“借宿”的這戶氏族人家以『羊舌』爲姓。
唔,具體這『羊舌』到底是氏稱還是姓稱,趙弘潤既不清楚,也沒有興緻去細問。
尤其是當趙弘潤望着這個小氏族的十幾口家人,站在廳中在浚水營魏兵與平暘軍的威懾下瑟瑟發抖時,他就更沒有這個興緻了。
“羊舌焘?”
趙弘潤将目光投向那三十幾口人前那名一臉谄媚之色但仍舊可以看得出無限驚恐的老人,顯然,這個衣冠鮮華的老頭是這個小氏族的族長、家主之類的存在。
“是是是,小人就是叫羊舌焘。”
老頭一邊唯唯諾諾地承應着,一邊偷偷打量着屋内那兩撥兵漢。
其中一撥兵,他俨然能夠從衣甲的式樣中判斷出來曆:他們楚國的軍士。
問題在于另外一波兵士,那些套着玄黑色铠甲的威武士卒。
縱觀整個楚國,能有多少邑君奢侈到用鐵打造甲胄?
顯然,這撥士卒十有八九不是他們楚國的士兵。
『難道真的是魏兵?』
羊舌焘心中不禁有些驚慌。
其實在晏墨與李岌控制全城時,不乏有人将城内的變故通知内城的氏族們,羊舌焘方才亦聽家奴來報,說是魏軍攻入了汝南。
當時羊舌焘不屑一顧之餘,還将那個家奴狠狠罵了一頓。
因爲在他看來,他們的邑君暘城君熊拓大人正率領着十六萬大軍打地魏軍節節敗退,如何突然之間魏國的軍隊就攻到汝南來了?
可沒想到,短短一日光景之後,便當真有魏兵闖入了他的氏族莊院。
而更讓他感到震驚的是,似晏墨那等明明是他們楚國的兵将,卻與那些魏兵們厮混在一起,反而對他們這些汝南的氏族大加呵斥。
平複了一下慌亂的心情,羊舌焘搓了搓手,谄媚而恭敬地喚道:“君上……”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晏墨給厲聲喝止了。
“什麽君上,這位是大魏的肅王殿下!”
羊舌焘被晏墨呵斥地渾身一顫,睜大着有些昏花的眼睛仔細地瞧着趙弘潤,心下暗暗嘀咕。
『王?魏王?魏王年紀這麽小?』
不能怪他孤陋寡聞,隻能說這個時代的消息存在着局限性,就好像有不少魏人會對暘城君熊拓的“邑君”身份感到茫然,楚國這邊,亦不能理解魏國那邊爲什麽會有那麽多的王。
難道魏國就不怕因爲那麽多的王彼此征伐而導緻亡國?
從這方面去想,羊舌焘會将趙弘潤錯認爲魏王也無可厚非,畢竟按照他們楚國的國情,王,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一個國家就隻有一位王。
想到這裏,羊舌焘連忙又恭敬了幾分,一臉谄媚地喊道:“原來是魏王……”
然而他的這句話同樣也是還未說完就被喝止了,隻不過這次呵斥的人是趙弘潤身旁的宗衛沈彧。
“什麽魏王?!肅王!”
沈彧厲聲呵斥道。
他心說,開玩笑,魏王那是能随便喊的?
這要是傳出去,以訛傳訛,說不定還真有人會認爲他家殿下迫不及待想當大魏的天子呢。
連番被呵斥了兩次,羊舌焘那張老臉頓時變得很難看,面色蒼白而毫無血色。
而在他身後,從年紀判斷不知是他兒媳還是小妾的一名年輕女子,其懷中的女嬰哇了一聲就哭了出來。
而其餘羊舌家的人,亦是滿臉惶恐之色,不斷地用眼神打量那些兵漢手中的武器,生怕那些兇神惡煞的兵漢們一個不高興将他們全部殺掉。
望了一眼那個因爲害怕而哭泣的女嬰,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沈彧與晏墨莫要再插嘴,旋即,他和顔悅色地對羊舌焘說道:“就喊肅王即可。”
聽到這番話,羊舌焘連忙恭敬喊道:“肅……肅王。”
“唔。”趙弘潤點了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本王初來乍到,暫無栖身之處,不得已叨擾貴府,還請見諒。”
羊舌焘睜着老眼,吃驚地看着趙弘潤,因爲他感覺眼前這位年輕的肅王,溫文爾雅、談吐有禮,比他們楚國的貴族還像貴族。
開玩笑,趙弘潤可是姬趙一族的皇子,自幼受到大魏宮廷内禮官的嚴格要求,其言行舉止,那可都是規規矩矩地由那些禮官們一手調教出來的。
爲此,趙弘潤年幼時吃過多少苦?
不過這會兒,趙弘潤當年吃過的苦總算是有了回報,這不,他那經過多年嚴格調教的大魏宮廷禮儀,讓羊舌焘一看就知道對方是大貴族出身,心中頓時更爲恭敬了,長躬一禮拜道:“肅王駕臨寒舍,實在是讓我羊舌家蓬荜生輝……”
也難怪,畢竟楚國是一個講究血統、講究門第出身的國家,出身高貴的人往往能容易得到他人的認可,哪怕他隻是個草包。
『喔,原來“羊舌”是氏稱啊……』
趙弘潤看似點頭滿意地回應着羊舌焘,可實際上,他卻隻是在恍然那『羊舌其實是氏稱』這件事而已。
不過他點頭的舉動,倒是極大地緩解了羊舌焘心中的畏懼。
畢竟無論在哪個語言不通的國家,點頭與微笑總不至于是代表着敵意。
從旁,晏墨捉摸着時辰已經不早,而趙弘潤等人卻還未用飯,于是,他站出來吩咐羊舌焘道:“将最好的房間騰出幾間來,另外,再去準備一桌上好的酒菜,明白麽?”
别看晏墨的語氣很重,可相反這種命令式的口吻,卻讓羊舌焘如釋重負,畢竟在他看來,隻要他們小心伺候好了這幾位,相信這位有大貴族之雅風的肅王,斷然不會再讓這些兵漢殺害他們。
于是,在請示過趙弘潤後,羊舌焘趕緊将家人們趕到别的房間去,一邊叫家中的家奴們去準備騰出最好的房間,一邊命令後廚準備酒菜。
“你留在殿下身邊。”
宗衛沈彧低聲與張骜說了一句,便帶着幾名浚水營的魏兵摸向後廚去了。
正所謂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可不希望他家殿下待會的飯菜中,被投入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相信沈彧與那幾名魏兵必定會嚴密監視着那些庖廚的舉動,甚至于待會每一道菜,他也會命令庖廚逐一嘗過試毒。
且不說沈彧那邊前往監視那些庖廚們,且說趙弘潤這邊。
當趙弘潤同意讓羊舌焘的家眷自行轉移到其他房間後,羊舌焘心中松了口氣,更賣力地連連呵斥、催促家中的家奴們準備好宴席需要的案幾,以及酒樽、酒壺、漆筷等上好的餐具。
期間,趙弘潤好奇地望着大廳中來來往往的家奴。
他詫異地發現,明明這個小氏族的家人僅僅隻有十幾口人,可是府裏的家奴,數量何止是二三十人?
出于好奇,他問道:“羊舌焘,你羊舌一氏,有多少人?”
羊舌焘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小人家中,有兩個兒子、一個孫兒、一個孫女,兩個犬子皆已經成婚……”
“本王不想知道那麽詳細,就問你多少人。”
“一十三口。”羊舌焘恭敬地回答道。
“有多少這些……唔,奴仆?”
羊舌焘想了想,不甚肯定地回答道:“大概……六十幾人吧。”
『僅僅隻是一十三口人的家族,竟然有六十幾個家奴?』
趙弘潤面色古怪地打量了羊舌焘幾眼,試探着問道:“你家很有錢?”
羊舌焘張了張嘴,仿佛是受了驚吓般,匍匐于地,連勝懇求道:“小老兒願傾盡家财,隻願肅王放過我羊舌一氏性命……”
『這老頭倒是識相。』
趙弘潤有些好笑,其實他并沒有奪取這戶人家家财的意思,畢竟他已打算吃住在這戶人家。
既然如此,他自然不會那這戶人家開刀。
“起來吧,本王就是随口問問。”趙弘潤示意道。
見此,羊舌焘這才唯唯諾諾地從地上爬起來。
從旁,晏墨似乎是猜到了趙弘潤心中的好奇,低聲解惑道:“肅王殿下誤會了,這羊舌一氏,确實隻是一個小氏族。……幾十名家奴,這在楚國算不了什麽。每年年尾的時候,若是殿下背着一口袋米糧在汝南城内喊一句,相信不知道有多少年輕男丁争着搶着要賣給殿下當家奴。……他們的報酬,隻不過保證吃住而已。”
“還有這種事?”趙弘潤一臉詫異,心說這豈不是不用花錢就能買到家奴?這在魏國可是根本沒有的事。
“當家奴,好歹還能活下去。”晏墨微微歎了口氣,旋即瞥了一眼羊舌焘,繼續說道:“相信這宅子裏的家奴,多半是這戶人家曾經的田農,因爲收成不好還不起租借的谷物,索性就賤賣了田地與自己,當了家奴還債……殿下莫以爲末将開玩笑,事實上,家奴也不是任誰都能被招收的……一些沒有門路的人,要麽去投軍,要麽就是等着餓死,這就是楚國平民的境況。”
“這位将軍說得是……”羊舌焘連連點頭附和晏墨的話,同時心下更加笃定了:這名将軍,必定是楚人無疑,因爲隻有楚人才如此清楚楚國的情況。
“那……那些有錢的大氏族,他們有多少家奴?”趙弘潤好奇問道。
晏墨想了想,笑着說道:“真正有錢的大氏族,是不會與他人一起住在這種城池裏的。……汝南往北便是正陽,待等到了正陽縣境内,瞧見那一座座以大氏族命名的小城,殿下就能見識到,什麽才真正算作是殷富而鋪張無度的大氏族!”
他的語氣中,充斥着幾分嘲諷與冷蔑。
“本王拭目以待!”
趙弘潤頓時産生了幾分興緻,雖然他從未想過去搶掠一般楚民,但是那些晏墨口中的殷富的大氏族,趙弘潤可不打算放過。
畢竟,他這次攻入暘城君熊拓的領地,就是爲了來收刮利益的。
不管是人口還是财富,他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