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潤原以爲,憑借着魏營外那些吓人的防禦設施,楚軍應該不至于會強攻這座營寨才對,但是結果證明他猜錯了。
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在多了那三萬原熊琥軍楚兵後,暘城君熊拓會不會來個一石二鳥,一面強攻魏營削弱他魏軍的實力,一面借機削減他們楚營内的兵力,減輕糧草的負擔。
可問題是,那可是整整三萬人呐,三萬條活生生的性命,趙弘潤原以爲暘城君熊拓會因此猶豫不決一番,直到最後關頭才迫不得已地借助強攻魏營來減少每日糧草的消耗,沒想到,暘城君熊拓的果斷超乎他的想象。
那位楚國的王族權貴,爲了其大局着想,毫不猶豫地将三萬楚兵推入火坑,這份果斷,或者說這份心狠,讓趙弘潤歎爲觀止。
面對着楚軍的大舉來犯,眼下趙弘潤唯一能依仗的,怕就隻有營内正在建造的那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了。
他不要求别的,隻要求那高達三丈的井闌車上方能有站立的地方,因爲這樣,他就能讓更多的弓弩兵立于高處,有效地射殺營外那簡直跟蟻群一樣的楚兵。
這個時候,哪怕是多幾百名立在高處的弓弩手,那都是好的。
單靠營内平地上那些魏兵弓手們隔着營牆的抛射,說實話,這種“盲射”趙弘潤并不看好。
“轟隆隆——”
“轟隆隆——”
一陣陣怪響,從中營徐徐延伸至南營。
正在南營營牆負責指揮戰事的大将宮淵聽到異響,回頭瞧了一眼,吃驚地望見,兩座高達三丈的井闌車在衆多鄢陵兵的奮力推動下,緩緩地推到了南營這段營牆。
“讓一讓。”
“諸位,讓一讓。”
随着那些鄢陵兵的大喊,營内平地上衆多浚水軍魏兵紛紛讓開道路,讓那兩座龐然大物通過。
『那就是工部左侍郎孟隗大人這幾日忙着建造的?』
宮淵有些動容地望着那兩座龐然大物般的井闌車,不由地喃喃說道:“好大……”
從旁,協助他指揮傳令的宗衛衛驕、呂牧二人更是滿臉驚駭,失聲問道:“這……這是什麽鬼東西?”
“你不認得井闌車?”宮淵忙裏偷閑調侃了一句。
“井闌車末将當然認得,可這也……也太大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傳來了一個玩笑話:“遵照肅王殿下的叮囑……大!更大!”
衆人聞言愕然,轉頭望去,卻見肅王趙弘潤與工部左侍郎孟隗正吃力地爬上營牆來。
見此,衛驕、呂牧二人連忙過去攙扶趙弘潤與孟隗二人。
“殿下,孟隗大人,你們怎麽過來了?”衛驕又奇又驚地問道。
要知道孟隗是非戰鬥人員,他不應該出現在此地。而他們的殿下趙弘潤那更是萬金之軀,理當遠離前線,豈能踏足這戰況最激烈的營牆。
在衛驕二人的幫助下,孟隗爬上營牆,拍了拍膝蓋上的泥,笑着說道:“肅王殿下命下官督造井闌車,如今井闌車都被拉到前線來了,咱們工部那些人可不就都無所事事了麽?”
宮淵一聽驚奇地看向趙弘潤,他實在有些不解,趙弘潤弄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過來做什麽。
見此,趙弘潤苦笑着解釋道:“本王見楚兵的攻勢太兇猛,而營牆上能站立士卒的位置卻不夠,于是不得已才動用這兩座尚未完工的井闌車……這個時候,哪怕是多一兩百名弓弩手,都是好的。”
“原來如此。”宮淵恍然地點了點頭,他自然也能體會趙弘潤心中的顧慮,事實上,『營牆上能立人的位置不夠』,正是目前最困擾着他的難題。
“不過,這兩座井闌車……模樣也忒慘了。”宮淵回頭瞅着兩那座井闌車,忍不住嘀咕道。
孟隗聞言滿臉尴尬,連忙解釋道:“并非我等不盡心,實在是……缺幾日工夫,若是再給我等三日工夫,我等定能交付兩座竣工的井闌車……”
“我等都明白的。”趙弘潤插嘴打斷了孟隗的解釋,緊聲說道:“先不說這個,孟隗大人,這井闌車目前僅有底座與框架,若是使士卒們站立于頂閣之上,不會坍塌吧?”
“這一點殿下放心,那些站闆,都足足有手掌厚度,又有棟梁支柱支撐,輕易絕不會坍塌。……下官敢以左侍郎的官職保證。”孟隗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
在他倆說話的工夫,那兩座井闌車已緊挨上營牆,那些鄢陵兵們用散落在底座上那些木料,塞在巨大的車輪下,固定住整座井闌車。
見此,周圍的浚水軍魏兵們也不是傻子,那些弓弩手們紛紛從長梯攀上了井闌車,登上了那高達三丈的頂閣站闆。
趙弘潤吃驚地瞧見,他的宗衛高括、穆青等人也混在那些浚水軍中,背着機弩、弓矢登上了井闌車。
一時間,兩座井闌車的頂閣上竟是人滿爲患,由此可見,浚水營的魏兵果真是戰意濃濃。
可瞧見這一幕,工部左侍郎孟隗的臉上卻露出了擔憂之色,畢竟憑他估算,每架井闌車上差不多登上了三四百名弓弩手,若是竣工之後的井闌車毫不懷疑能夠承受這個人數的分量,可問題是眼下這兩座井闌車還未完工,七成部位都還隻是框架,因此他有些擔心這兩座井闌車難以承受數百人的沉重重量。
“肅……肅王殿下,宮淵将軍,這人數……是不是有點多了?”孟隗滿是擔憂地提醒道。
話音剛落,就聽宮淵在那抱怨道:“就這些人,某還嫌不夠用呢。”
趙弘潤聞言也是苦笑了一聲。
平心而論,趙弘潤也曉得井闌車人數超額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畢竟井闌車一旦坍塌,這座戰車全毀了暫且不提,還會使頂閣站闆上的浚水軍魏兵蒙受不必要的傷亡。
可問題是,眼下營外的楚兵強攻營寨的勢頭實在是太兇猛,兇猛到有些不計傷亡的意思。
那一萬名楚國的長弓手們,時刻保持着對營牆上魏兵的箭矢壓制,壓制地營牆上的魏軍弩兵們都不敢随便冒頭了。
幾乎所有的魏兵弩手們都是蹲着裝填弩矢,然後迅速站起來,在盾兵的保護下射出一箭,然後重複蹲下裝填弩矢的舉動。
望着這一幕,雖然趙弘潤有更高效的弩射戰術,但是他很清楚,面對着營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弓矢威脅,就算他提出更高效的弩射戰術也無濟于事。
趙弘潤正在思忖着,忽然身旁的孟隗輕輕推了推他,小聲說道:“殿下,他們來了。”
趙弘潤聞言回頭向營内瞧了一眼,望見有許多鄢陵兵正搬運着各種刨好、打磨好的木頭部件,來到南營,而在他們身後,許多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背着裝滿了工具的包袱,亦來到了此地,在周圍浚水軍士卒不解的目光中,驅散衆人占據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可能是聽到了身後方浚水營士卒們不解的問話,宮淵回頭瞧了一眼,見一大幫非戰鬥人員湧到南營來,頓時心中一愣,不解問道:“肅王殿下,孟隗大人,這些人這是……”
趙弘潤與孟隗相視一笑,也不解釋,隻是告别了宮淵,下了營牆朝那些工匠們而去。
宮淵正在納悶,忽然瞅見有足足八名鄢陵兵扛起一塊厚達手掌的木闆,扛着它艱難地攀登上其中一座井闌車的底座,而同時,有兩名工部的工匠身上套着甲胄,手持着錘子,在那八名鄢陵兵的協助下朝着那塊木闆一陣敲擊,将這般站闆固定在二層的框架上。
見此,宮淵驚奇地瞪大了眼睛。
『這些人不會是打算在這裏……』
心中微動,宮淵連忙命衛驕使兩百名盾兵時刻保護那些工匠,以防這些金貴的工匠們遭到楚軍箭矢的襲害。
不錯,這正是趙弘潤那冒險而瘋狂的主意:先使一部分工匠們在營内深處先将井闌車所需要的站闆刨好、打磨好,然後使鄢陵兵搬運至南營,再叫身在南營的另外一部分工匠們組裝起來。
似這般戰地施工,并不影響井闌車的緊急投入使用,而好處在于,每當那些工匠們再次造好一個樓層的站闆後,便能有更多的魏軍弓弩手能踏上井闌車的站闆,加入到用弓箭壓制營外那一萬名楚國長弓手的緊要之事上來。
而除此以外,趙弘潤與孟隗也用這種方式,使另外那些空閑的工匠們緊急趕制了幾架抛石車,想借助這種攻城重器來威懾營外的楚國大軍。
可以的話,趙弘潤并不希望那些工部的官員與工匠們冒着楚軍的箭矢緊急作業,這是不得已而爲之,畢竟眼下正是這座營寨局勢最艱難的時刻。
“砰——!”
一架抛石車率先被緊急打造出來,那凍得硬邦邦的泥塊代替了石彈,在一聲巨響中被迅猛地抛向營外。
聽到這動響的宮淵下意識回頭瞅了一眼,正巧瞅見一名鄢陵兵迅速攀上了營牆,在附近浚水軍士卒不解的目光中擠到前頭,朝營外瞅了幾眼。
随後,就瞧見這名鄢陵兵滿臉喜悅回頭大喊道:“中了!中了!”
與此同時,隻見在那架抛石車旁邊,兩名工匠與十餘名鄢陵兵面色緊張地看着,當他們聽到那名鄢陵兵所喊的話時,他們不由地振臂歡呼起來。
“喔喔——!”
在他們附近,衆多浚水軍魏兵面面相觑,随後,竟有不少人主動湊了上去:“喂,兄弟,要搭把手麽?”
當一支軍隊萬衆一心,無不以擊敗敵軍爲最重要目标時,這支軍隊,将不可戰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