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辰時三刻前後,帥帳外一聲急切的報訊驚動了帳内的宗衛沈彧與張骜兩人。
沈彧是趙弘潤的宗衛長,而張骜是趙弘潤從弟弟趙弘宣處借來的宗衛長,在其餘十八名宗衛在營内當值學習經驗的當下,他倆擔任着趙弘潤的親衛職務,共同肩負着這位肅王殿下的安危重責。
在聽到那聲報訊後,躺在另外一張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張骜下意識正欲起身,卻見在帳内值夜的沈彧揮了揮手,走向了帳口。
右手按向了腰間的佩刀,沈彧站在帳口用左手撩起些許帳幕,朝外瞥了一眼。
其實他并不用如此謹慎,畢竟帳外還有大将軍百裏跋派來的值守魏兵,但是百裏跋卻要求宗衛們在任何時候都保持警惕,畢竟宗衛們所保護的乃是大魏的皇子們,絕不容有何閃失。
“何事?”沈彧問單膝叩地跪倒帳外的魏兵道。
隻見那名魏兵抱拳禀告道:“回禀大人,楚軍來犯,此刻正于南營牆外集結,宮淵将軍命小的即刻向肅王殿下與大将軍禀告。”
“明白了,你去通知大将軍吧。”
“是!”
那名魏兵起身而去,見此,沈彧轉身走向趙弘潤的床榻。
“楚軍來犯?”躺在另一張床榻上的張骜驚訝地問道。
“唔。”沈彧點點頭,輕輕推了推在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趙弘潤。
“唔?”被沈彧推醒的趙弘潤睜着朦胧的雙目,裹了裹蓋在身上的棉被,滿是困意地含糊問道:“沈彧啊,什麽事?”
“殿下,方才有傳令兵來報,楚軍進犯我營。”
聽聞此言,趙弘潤唔唔了兩聲,并沒有啥表示,足足等了好幾個呼吸,他這才回過神來,皺眉問道:“沈彧,你方才說,楚軍進犯我軍營寨?”
“是的。”
“……”趙弘潤咕咚一下坐了起來,憊懶地用雙手抹了抹臉:“去弄點冷水來。”
“是。”沈彧抱拳而退,而此時,在另外一張床榻上和衣而眠的張骜早已下了床榻,将佩刀挂在了腰間。
沒多久,沈彧便拎着一桶冰涼刺骨的冷水從帳外回來了,用布蘸了些涼水,遞給趙弘潤。
趙弘潤接過布抹了抹臉,總算是驅散了困意,下了床榻穿戴衣服。
“該死的熊拓,非要這麽早來攻打我軍營寨麽?”
趙弘潤滿口抱怨着,穿好了衣服,畢竟在以往,他是很少在這個時間段起來的,尤其是天氣寒冷的冬季。
“沈彧,你歇息吧,張骜,你跟我去。”
“是。”
沈彧聞言一愣,抱拳說道:“殿下,讓某也一同跟随吧。”
“沒事。”趙弘潤揮了揮手,漫不經心地說道:“楚軍攻不下這座營寨的,本王就是去瞅瞅那些楚軍究竟意欲如何……你守了一夜了,歇息吧。”
沈彧還想再說什麽,這時張骜走過來拍了拍沈彧的肩膀,指了指他倆合用的那張床榻,笑着說道:“放心将肅王殿下交給我吧。……換班了。”
“那好吧……”
且不說值守了一個晚上的沈彧自顧自去補覺了,且說趙弘潤帶着宗衛張骜出了帥帳,徑直往南面的營牆而去。
期間,營内的警訊聲響個不停,以至于在趙弘潤二人前往南面營牆的的途中,不時有魏兵們從兵帳中鑽出來,穿戴着全身裝備,匆匆忙忙往南面營牆而去。
而讓張骜有些吃驚的是,那些魏兵毫不驚慌失措,整齊有序地跑向營牆,行動很是迅速,不多大會工夫,便在營内擺列整齊,或等待着将令,或直接登上了營牆。
“增防好迅速啊……”
張骜驚訝地說道。
趙弘潤聞言微微一笑:“浚水營嘛!”
“肅王殿下。”
“肅王殿下。”
因爲那些浚水營的魏兵都認得趙弘潤,因此,即便是在營内列隊,他們亦紛紛爲趙弘潤與張骜讓開了道路,使得趙弘潤在這人群中暢行無阻。
沒過多久,趙弘潤與張骜便來到了營寨的南面營牆。
此時浚水營的大将軍百裏跋早已經到了,正與南側營牆的值守大将宮淵低聲說着什麽,瞧見趙弘潤二人走上了營牆,遂迅速走了過來。
“肅王殿下。”
“大将軍、宮淵将軍。”
相互客套了兩句,趙弘潤轉頭望向營外,隻見在營地外兩三裏開外,清楚可瞧見數萬楚軍正在擺列陣型。
“那有多少人?”趙弘潤一邊估算一邊問道。
“怕是得有超過五萬之數吧……”百裏跋估算了一下,喃喃說道。
“五萬……楚軍今日就來攻打我營,還真是有些出乎本王的意料,本王還以爲要再過幾日呢……”
百裏跋聞言低聲說道:“某已下令全營戒備,更命士卒将大量箭矢運到南營……”
“先不急。”趙弘潤揮了揮手,說道:“還不能斷定楚兵是真的來攻打我營,說不定他又打着什麽交換俘虜的主意……”
話音剛落,對面楚軍中便響起了助漲軍中士氣的戰鼓。
見此,趙弘潤愣了愣,聳聳肩說道:“好吧,如今可以确信了……令全軍做好守營準備!”
“是!”
随着大将宮淵的一聲令下,原本值守在營牆上的魏兵全部被換下,取而代之的是浚水軍射準營的弓弩手,以及負責他們的盾兵。
而與此同時,楚軍已經集結列隊完畢,隻見負責這場攻堅戰的楚軍大将宰父亘皺眉望了一眼面前那座吓人的魏營,深吸了一口氣。
“前軍……進攻!”
牢記着暘城君熊拓的叮囑,宰父亘沒有與魏軍喊話,直接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一時間,楚軍的前軍兵陣,那整整一營五千名士卒,在軍中楚将的指揮下朝着魏營一步一步地邁進。
『第一輪進攻就投入五千楚兵?……看來今日楚軍并非是打着試探我軍虛實的主意啊。』
皺了皺眉,趙弘潤命令大将宮淵道:“宮淵将軍,你來指揮作戰。”
“遵命。”
宮淵抱了抱拳,自顧自下令去了,隻留下趙弘潤、百裏跋二人在這段營牆關注着楚軍的攻勢。
那五千楚軍徐徐地邁進,待等他們距離魏營僅一箭之地時,軍中的楚将立即下令全軍沖鋒。
而與此同時,宮淵亦立即做出了應對:“弓手準備……放箭!”
随着他一聲令下,魏營南營牆上射出一波箭矢,多達上千支箭矢乘風而起,射向那些正朝着營寨疾奔而來的楚兵。
“箭襲!箭襲!……舉盾!”
那五千楚兵先鋒皆是刀盾兵,在幾名楚将的命令下,迅速舉起盾牌抵擋魏軍的箭矢。
“笃笃笃——”
一陣叩門般的聲音響徹戰場,那五千楚軍刀盾兵驚駭地發現,他們手中那硬木與牛皮所制的盾牌,竟然無法抵擋魏軍的箭矢,僅僅隻是一波箭矢,便使他們手中的盾牌開裂。
瞧見這一幕,先鋒軍楚将習勐面色大變,咬咬牙厲聲喊道:“不許停!沖!繼續沖鋒!”
聽聞這道将令,五千楚軍士卒頂着已開裂的木盾,冒着魏軍的箭矢沖向魏營營牆。
見此,魏軍大将宮淵面無表情地下達了命令:“第二隊(弓手),放箭!”
又是一波上千支箭矢的洗禮。
而這次可以清楚地瞧見,那些楚兵們手中的木盾,有不少竟被魏軍的箭矢射碎,盡管那些木盾由于被牛皮包裹,并未崩碎,但是卻已失去了原本的形狀,淪爲了一包包裹着牛皮的碎木塊。
『裝備的差距啊……』
趙弘潤微微搖了搖頭。
他也不知究竟該慶幸還是感慨,楚軍的量制式武器裝備,普遍要比魏軍遜色一個檔次,要知道浚水營的步兵所使用的盾牌,那可是鐵制的圓盾,爲了士卒的體力考慮,鐵盾的厚度大概比一個指節稍微多些,盡管談不上堅不可摧,但至少對面那五千楚兵手中,那些僅僅兩撥箭矢就能射暴的木盾要堅固地多。
不難猜測,那些失去了盾牌保護的楚兵,将活不過魏軍的第三波箭矢。
而事實證明,趙弘潤的猜測準确無誤,當魏軍大将宮淵下令射出第三波箭矢時,那些疾奔的楚兵們紛紛中箭倒地,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陣強風吹過麥田,一片一片地倒地。
就在趙弘潤因那些楚兵的命運感覺唏噓時,身旁宗衛張骜低聲提醒道:“殿下,楚軍的隊伍推進了。”
趙弘潤霎時間擡起頭來,朝着遠處望去。
隻見果然如張骜所言,那龐大的楚軍隊伍,整齊地向前推進了,并且變換了陣型,從一開始的方門陣變成了鶴翼陣。
『這個陣仗,總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啊……』
趙弘潤皺了皺,眯着眼睛仔細瞅向遠處的楚國大軍。
他詫異地發現,充當那楚軍鶴翼陣的“戰鶴”兩翼的,竟然是長弓手,而并非是一般情況下用以突襲的步兵。
『好近啊……那些楚軍的長弓手……就不怕我軍朝他們的弓手射箭麽?』
趙弘潤嘀咕了一句,他感覺,楚國的弓手兵陣距離他們魏營過于近了,非但早已進入了箭矢的射程,甚至于比這個射程還要近幾乎二十丈。
按理來說,不會有任何一個将領會将己方的弓手置于危險之地,除非……
除非他們有率先進攻的意圖!
“今日吹北風,對吧?”趙弘潤冷不防問道。
百裏跋疑惑地望了一眼趙弘潤,從旁,張骜點點頭說道:“雖然風力并不強,但的确是北風。”
見此,趙弘潤面色頓時變得十分凝重,低聲說道:“通知宮淵将軍,楚軍或有可能對我營寨展開一波齊射!”
百裏跋聞言一愣,望了一眼那些正在朝他們魏營沖鋒的步兵,不可思議地說道:“不至于吧?那邊還有他們楚國四千餘兵卒啊……”
『那是你不了解楚國的作戰風格……』
趙弘潤心中暗暗說道,他頓時想起當初在鄢水之戰時,平輿君熊琥爲了逼退堅守不退的鄢陵兵,就曾毫不猶豫地下令麾下弓弩手不分敵我地展開射擊。
而就在這時,對面那悄然推進的楚軍,那些充當“鶴翼”的長弓手們,突然齊刷刷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弓。
這一幕,驚地趙弘潤頓時毛骨悚然,急聲喊道:“全軍戒備箭襲!……弓手暫停射箭,躲避箭矢。盾手上營牆,保護弓手!”
正在不遠處指揮的大将宮淵聽到趙弘潤的喊聲一愣,下意識地望向遠處的楚軍長弓手陣列。
他駭然瞅見,密密麻麻的箭矢從楚軍的陣型升空,呼嘯着朝着他魏營射來。
“箭襲!箭襲!”
整整一萬名楚國長弓手,整整一萬支箭矢,在魏營的南營牆猶如傾盆暴雨,遮雲蔽日般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