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是不至于釀成潰敗局面……不過,這位肅王殿下此舉是什麽用意呢?』
從“肅王”手中接管了軍隊的指揮權,武尉王述皺眉望了一眼站在他身旁充當護衛的,真正的肅王趙弘潤,心中着實有些不解。
他壓低聲音問道:“肅王殿下,您……”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趙弘潤被打斷了:“肅王不是逃了麽?我叫姜潤,是王武尉的親衛别記錯了。……另外,注意點,楚軍的進攻勢頭會比方才更兇猛。”
“……”王述錯愕地望了一眼趙弘潤,緩緩地點了點頭。
正如趙弘潤所推斷的,“肅王”的後逃,對魏兵的影響的确不是很大,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畢竟他在到了鄢陵之後啥事也沒幹,哪怕兩三日前他接管了整個鄢陵,也無法改變他在這支魏兵心中威望遠不如陳适、王述、馬彰三人的事實。
畢竟後三人屢次率領這支軍隊将楚軍阻擋在鄢水南岸,而他趙弘潤做了什麽值得爲人稱道的事呢?
沒有!
說句不客氣的話,他這位肅王在這支魏軍心中,其實在與不在幾乎沒什麽分别。
但是對面的楚軍顯然不會這麽認爲。
比如平輿君熊琥,他這會兒可是氣地半死。
畢竟在他看來,“肅王姬潤”逃了,那麽這場仗按理來說也就結束了,可誰能想到,武尉王述、馬彰二人,竟然憑着個人的威望,生生将那些由于“肅王後逃”而變得不知所措的魏兵們,重新激起了鬥志。
這簡直……不能容忍!
“進攻!進攻!進攻!”
連喊了幾聲,平輿君熊琥咬牙切齒地咒罵着王述、馬彰二人,旋即惡狠狠地說道:“那肅王姬潤小兒乃魏軍的主帥,主帥都逃了,這群家夥還能堅持多久?給我加大進攻力度!”
“是!”
“叫虞由繼續命弓箭手射擊,不惜一切代價,壓制魏軍!”
“是!”
随着平輿君熊琥的命令下達,楚軍的攻勢再一次變得兇猛,尤其是那些弓箭手,射擊簡直是不分敵我,爲了壓制魏兵,不惜讓友軍陪葬。
在楚軍數千弓箭手的殘酷壓制下,鄢水北岸的魏軍與楚軍之間,俨然出現了一片死亡之地,但凡踏上這片地域,無論是楚兵還是魏兵,均會遭到楚軍弓箭手的箭雨洗禮。
“竟然毫無顧忌地射殺己方士卒,那群家夥瘋了麽?”
眼見楚國弓箭手的攻擊不分敵我,武尉王述震驚地喃喃道。
“哼。”趙弘潤輕哼了一聲,低聲說道:“并非是平輿君熊琥瘋了,隻是他覺得眼下是擊潰我軍的最佳機會而已……”
『最佳機會……難道是因爲“肅王後逃”之事?』
武尉王述深深望了一眼趙弘潤。
『這位肅王殿下,究竟在謀劃些什麽?』
武尉馬彰亦神色古怪地望着趙弘潤。
眼瞅着趙弘潤站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上卻面不改色,他倆逐漸意識到,這位肅王殿下的心智,恐怕不像他的外表那樣稚嫩。
“眼下,我等怎麽做?”王述小聲問道。
趙弘潤略有些意外地望了一眼王述,同樣壓低聲音說道:“楚軍會不停地逼我軍後退,就順他們的意,緩緩後退……”
“不反攻麽?”
“反攻?你以爲能赢麽?自從最初那架浮橋順利搭建起,你不就已經認定這場仗必輸麽?……要不然,你派人往鄢陵傳什麽消息?”
“我……”王述聞言不禁有些愕然,他沒想到趙弘潤竟然還注意到他有派人向鄢陵傳訊。
“拖延時間吧,盡可能地爲鄢陵城内百姓的撤離拖延時間……就像你之前所做的一樣。”趙弘潤淡淡瞥了一眼王述。
『……』
直視着趙弘潤淡定的目光,王述第一次有種完全看不穿對方心中所想的詭異感覺。
“末……末将明白了。”
果不其然,楚軍南岸的楚軍借着弓箭的威力,一次一次地逼迫魏軍後退。
每次箭雨落下的位置,均比之前大概推進了丈餘的距離。
『楚軍……果然是打算逼我軍後退麽?』
武尉馬彰瞧見這一幕,眼神頓時一凜。
雖然魏國步兵們憑着手中的盾牌,幾乎沒有什麽傷亡,但是心中對那箭雨的驚恐,卻迫使他們不住地一步步向後撤退。
也難怪,畢竟那暴雨般箭矢實在是太過于恐怖,恐怖到魏國的步兵們盡管手中握着盾牌,心底仍然不受控制地産生了畏懼。
随後第五波箭雨,同樣又朝前推進了丈餘,同時也逼迫得魏兵們下意識地後退。
而随着魏國步兵們的後退,鄢水北岸給予楚軍登陸的空間無疑便增大了,越來越多的楚兵聚集在鄢水北岸。
『拖延……麽?』
武尉王述瞄了一眼趙弘潤,沒有再下令麾下士卒進攻。
不知爲何,望着這位肅王殿下淡定的神色,他的心緒竟不再向之前那樣緊繃。
“可以适當地用弓箭反擊……這可是白白削弱楚軍的機會。”趙弘潤低聲提醒道。
“哦,對!”王述如夢初醒,立馬轉頭吼道:“我軍的弓弩手呢?……瞄準前方,射擊!”
列隊在魏國步兵身後的魏國弓箭手們,聽聞這陣吼聲,紛紛也用弓矢還擊。
而他們射擊的對象,自然便是那些已搶占北岸的楚兵。
然而,也不曉得那些楚兵是不是不知生死的家夥,冒着友軍的箭矢,冒着魏軍弓弩手的箭矢,不惜付出重大的犧牲,逐步逐步地向魏國步兵逼近。
更不妙的是,後續的楚軍源源不斷地沿着浮橋登陸對岸,加入了這群敢死隊的隊伍。
面對着楚軍這種根本不拿士卒的性命當性命,純粹用士卒性命推進戰線的自殺式戰術,魏兵們雖然未出現潰敗,但是後退的勢頭卻怎麽也停不下來。
『我軍的士氣……削減了,是因爲察覺到這場仗已經不可能再打赢了麽?』
趙弘潤瞥了一眼附近的魏國步兵們,見他們面色均有些惶惶不安,皺眉對王述說道:“告訴麾下兵将,你已将戰況不利的消息告知鄢陵,眼下鄢陵正在迅速組織百姓遷移,但是,這需要時間!……他們的親人需要時間,需要這裏的士卒們再阻擋楚軍片刻!”
武尉王述點頭會意,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弟兄們!”
“……”
附近的魏兵均轉頭望向王述。
隻見王述苦笑了一聲,遺憾地說道:“抱歉啊,這場仗我軍恐怕勝不了了……不過沒關系,我早已将這裏的情況告知鄢陵,相信此時鄢陵正在組織城内的百姓們向北遷移……但是這需要時間,你們的至親、兄弟、姐妹,他們需要時間來撤離……我等拖住楚軍一會兒,便有許許多多的百姓得生,不至于被楚狗所殺……我希望你們,戰到最後一刻!”
『原來鄢陵已經得到了消息了麽?』
『那就好……』
可以清楚瞧見,有許多魏兵在聽到王述這番話後露出了幾許輕松之色。
“眼下,我等就盡可能地拖住楚軍的腳步吧!……步兵退後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再退後十步,弓箭手放箭!”
“喔喔——”
在王述、馬彰兩名武尉一次次的指揮下,魏兵整齊有序地後撤着,再緩緩後撤的同時,亦有效地用弓矢射殺那些奮不顧身沖上來了楚軍士卒。
『楚軍的損失,已超過四千人了,哼……』
趙弘潤面無表情地看着這一幕,他從心底鄙夷楚軍這種純碎拿士卒性命來堆砌戰果的無聊戰術。
但不可否認,這種戰術與在兵力數量占絕對優勢的楚軍可以說是相得益彰,逼得他們魏國的步兵明明占據地利與裝備上的優勢,甚至是短暫的相對兵力優勢,竟然不得不後退。
如此大約又拖了一盞茶工夫,王述低聲對趙弘潤說道:“已退出鄢水南岸楚軍弓手的射程了……還要退麽?”
趙弘潤眺望了一眼鄢水北岸的楚軍,見粗略估計已有多達六千士卒渡過鄢水,遂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軍脫離鄢水南岸弓手的射程,這不就意味着那些楚國步兵可以毫無顧慮地,正式對我軍展開進攻了麽?……此時不逃,等着被他們拖死?命全軍轉身,逃!”
『好果斷……』
武尉王述微微一驚,當即吩咐兩名親衛同騎一馬,将馬匹讓給趙弘潤,旋即振臂喊道:“弟兄們,我等已爲鄢陵的百姓争取了足夠的時間,眼下,該是我等爲自己考慮了!……暫且留着這有用的性命,日後再找這群楚狗報仇!……聽我令,全軍轉身,撤退!”
其實麾下的魏兵們早就想過要撤退,隻是礙于軍令,以及希望爲鄢陵的親人争取些撤退的時間,因此沒有後逃而已,如今一聽這話,全軍近五千士卒頓時轉身,朝着北方逃去。
『娘的,那群魏兵竟然在這個時候逃了?』
剛打算對魏兵發動攻勢的楚将烏幹見到這一幕頓時氣得火冒三丈,心說這群家夥殺了我軍那麽多士卒,豈能容他們逃離。
二話不說,烏幹下達了命令:“追!”
“喔喔——”
已經渡過鄢水的楚軍士氣正旺,聞言當即朝着魏兵追去。
與此同時,鄢陵。
鄢陵縣令裴瞻站在城牆上,俯視着城内的百姓陸續撤出城池。
“裴大人,這是最後一支百姓的隊伍了……”
文官趙準在旁提醒道。
“唔,”裴瞻點了點頭,留戀不舍地望了一眼全城,旋即臉上閃過一絲決然。
“放火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