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順利渡過鄢水的我軍楚軍已有兩千餘人了……”
在鄢水的南岸,楚軍的傳令兵随時向平輿君熊琥傳遞着最新的消息。
“唔,做得好。”平輿君熊琥點頭稱贊了一句,随即正色說道:“但是這還不夠!令烏幹、申亢二将不惜一切代價,壓制魏軍,搶占北岸!”
事實上,就算沒有這名傳令兵,平輿君熊琥也能用自己的眼睛,清楚看到鄢水北岸的情況。
别看平輿君熊琥手中有六萬楚軍,其實這會兒真正整齊列隊在鄢水南岸的,也就是兩三萬人而已,其餘的楚軍,遠遠地排列在後方,甚至連對岸的情況都沒有機會瞧見。
沒辦法,畢竟隔着一條鄢水,這就使得楚軍人數優勢所帶來的便利大幅度削減。
已渡河的兩千餘楚軍,根本無法阻擋五千餘魏軍的步兵方陣,更糟糕的是,魏軍士卒的武器、甲胄普遍要比楚軍優秀一個檔次,這就使得楚軍的軍隊人數明明占據絕對的上風,但是鄢水北岸的戰況卻反而是他們楚軍處于劣勢。
『魏國的冶鐵技術,還要在我國之上啊……』
平輿君熊琥皺了皺眉,因爲他注意到,他們楚軍士卒的兵刃往往無法砍透魏兵身上的甲胄,但是魏兵手中的長槍,卻幾乎每次都能刺穿楚兵的铠甲,偶爾有幾個手持利刃的魏兵,甚至能将楚兵的兵刃砍斷。
這是裝備上的劣勢。
『若是魏國的疆域人口能匹敵我楚國,這場仗怕是就難說了……』
在心中感慨了一句,平輿君熊琥沉聲下令道:“令虞由加大對鄢水北岸箭矢壓制的力度!”
左右聞言愣了愣,壓低聲音提醒道:“君上,北岸也有我楚國的兵士……”
平輿君熊琥冷冷掃了那名出聲的親衛一眼,頓時讓後者識趣地閉上了嘴。
『事到如今,豈還能顧忌誤傷我軍?……一旦今日不能突破鄢水,豈不是白白送于魏軍一場勝仗,助其振作軍中士氣?……無論如何,也要将這些魏軍徹底打垮!』
平輿君熊琥眼中閃過幾分決然。
其實這時候,楚将虞由也不是沒有指揮麾下的弓箭手隔着鄢水用弓矢壓制對岸的魏軍,借此掩護正在陸續強渡鄢水的友軍。
隻不過因爲考慮到有可能誤傷友軍,因此,他麾下弓箭手的射矢并不密集而已。
“加大壓制力度麽?”
從傳令兵手中得知了平輿君熊琥的将令,楚将虞由的眼神頓時一冷。
随着他一揮手,這次,鄢水南岸數千的弓箭手皆舉起了弓箭。
“放箭!”
“嗖——”
“再放箭!”
“嗖嗖——”
一聲令下,鄢水北岸箭如雨下。
那恐怖如暴雨一般的箭矢,在鄢水北岸密集地落下,在殺傷射死了不少楚兵的同時,亦吓住了正準備反攻的魏兵。
“那些家夥……瘋了麽?”
一名魏軍的百人将下意識地示意麾下的士卒們暫緩對浮橋方向的沖鋒,驚駭莫名地望着眼前那足足有十餘丈的空地。
那空地,原本并非是空地,因爲那裏原本有數百乃至近千的兩軍士卒正在激烈地厮殺,可是那陣恐怖入瀑雨般的箭矢襲擊之後,那裏就隻剩下了一片屍骸,以及許多尚未咽氣、渾身中箭倒在血泊當中的兩軍士卒。
“連自己人都殺?”
不遠處,另一名魏軍百人将驚駭地瞪大了眼睛。因爲事實上,方才他們魏兵的損失并不嚴重,頂多兩百餘人中箭罷了,而相對地,中箭的楚兵的人數,足足是魏兵的三倍!
“不要停!”
鄢水南岸的楚将虞由發現麾下的弓箭手因爲射死了自己人而猶豫起來,厲聲喊道:“繼續放箭!壓制魏兵!”
“嗖嗖嗖——”
又是一陣箭雨。
“箭矢又來了!注意掩蔽!”
沖在最前面的魏兵百人将高呼一聲,示意麾下的魏國步兵舉起手中的盾牌,以防備箭矢。
可事實上,這波箭雨并沒有多少魏兵中箭,哪怕有些個被箭雨波及的魏兵,也憑借着手中堅實的盾牌幸免于難,隻是被射到了四肢等不太緻命的地方。
“莫要後退!”武尉王述奮力喊道:“反攻!反攻!摧毀浮橋!摧毀浮橋便是我軍的勝利!”
“喔——”
魏國步兵們發出一陣呐喊,奮力又殺上前去,而對面那些楚軍士卒亦不顧生死地沖了上來。
那片“空地”,再一次被活的性命所填滿。
可是沒過多久,鄢水南岸又是一陣恐怖的箭雨射至,不分彼此地射殺了許多沒有防備的兩軍士卒。
眼見己方又出現了上百名傷亡,武尉王述一雙眼睛都瞪地睛圓,仍然不顧一切地喊道:“殺!殺過去!”
『這家夥……』
趙弘潤皺眉望了一眼武尉王述,轉頭朝他那『肅王』大旗下,宗衛穆青等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此時宗衛穆青早已穿上了一件奢華的錦服,注意到趙弘潤的眼神示意,當即悄悄帶着幾名宗衛,以及那杆『肅王』的大旗,往後撤退。
要知道,趙弘潤這杆『肅王』的大旗在此時恍如帥旗一般,如今這杆主旗向後撤退,對岸的楚軍又豈會視而不見?
“君上,那姬潤小兒似乎要逃了!”
平輿君熊琥身邊的親衛們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件事,歡喜地喊道。
“好!”平輿君熊琥仔細一瞧,臉上亦是露出了狂喜之色,大笑道:“稚子無膽,這種戰況他竟然畏懼了……真是天賜我功!”說着,他立即揮手喊道:“速速對魏兵喊降。”
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片刻之間便有許多楚兵得知,他們紛紛朝着魏兵大喊。
“你國肅王小兒已逃,你等還不速速投降!”
“速速投降,可饒你等不死!”
數萬楚軍的呐喊,一時間遮天蔽日,當即傳到了鄢水北岸的魏兵們耳中。
『什麽?肅王……竟然逃了?』
無數魏國步兵面面相觑,簡直難以置信。
一時間,魏兵的反攻勢頭爲止一頓,大部分魏兵都有些難以适從,不知所措。
“怎麽可能?!”武尉王述、馬彰二人對視一眼,驚駭地轉過頭去,果然發現肅王趙弘潤已不知所蹤,連帶着那杆『肅王』的大旗也轉移到了後方。
“那個狗娘養的……”性格粗鄙的武尉王述破口大罵,可是還未等他罵完,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因爲他驚駭莫名地發現,已更換了宗衛甲胄的趙弘潤,正站在他身後親衛的位置,冷冷地看着他。
『什……什麽情況?』
武尉王述與馬彰不知爲何縮了縮腦袋,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這筆賬,事後在跟你算。”冷冷瞥了一眼王述,趙弘潤從懷中摸出兩張紙遞給王述與馬彰二人,低聲說道:“照着紙上所寫,喊出來!”
“……”王述、馬彰二人接過紙張,瞧了一眼,臉上頓時露出幾許古怪之色。
“還等什麽?喊!”趙弘潤瞪着眼睛低聲喝道:“再不喊話,我軍就要潰敗了!”
聽聞此言,武尉王述渾身一顫,在莫名地瞧了一眼趙弘潤後,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弟兄們,不必去理睬那什麽肅王,那種貪生怕死的家夥也算我軍主帥麽?……沒有他,我軍一樣能阻楚軍于此!”
“想想我等後方的鄢陵,我等的雙親、兄弟、姐妹,皆在城中,我等若戰敗于此,他們必被楚狗所殘害!……你們能容忍,我們的親人被楚狗的刀刃所殺麽?沒有了那什麽肅王反而好,我馬彰,與武尉王述大人,來接管指揮!……衆弟兄們,可願聽我等号令?!”
“……”
那些不知所措的魏兵們聞言頓時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仿佛“肅王”與『肅王』大旗的消失對他們而言沒有什麽影響。
『哼!這是理所當然的。……這二人與陳适帶領這支軍隊多時,屢次擊退楚軍,若是在士卒心中的威望連我這個刻意淡化了存在的肅王還不如,那才叫奇怪吧?』
趙弘潤瞥了一眼王述,見他因爲士卒們重新激發了鬥志而露出一副欣喜松心之色,面無表情地輕哼了兩聲。
旋即,他将目光投向了對岸的楚軍。
『不過這樣一來,楚軍的攻勢,應該就會變得更加瘋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