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六皇子麒麟兒弘昭走入垂拱殿的時候,他也有些吃驚,因爲他見到了很少會入宮的四哥,燕王弘疆。
魏天子揮揮手示意趙弘昭暫時立在一旁,随後轉頭對燕王弘疆說道:“弘疆,告訴朕,你懇請外調南燕的理由。……是因爲昨日弘潤的那一番話?”
『外調南燕?』
趙弘昭亦吃驚地望了一眼他四哥,畢竟他也明白燕王弘疆主動懇請外調南燕意味着什麽。
燕王弘疆抱拳拱手,鄭重說道:“是的,父皇。……父皇想必也知道,八弟因年幼頑劣,曾爲出宮之事打攪我母妃的安甯,皇兒對他本存有偏見,然而昨日在他浚水營一番話,卻讓皇兒熱血沸騰……皇兒雖然愚笨,但也曉得我大魏此次對楚用兵,北方的韓國勢必會趁機進犯上黨或南燕之地,因此皇兒懇請外調南燕,替我大魏守衛北方國門……皇兒沒有八弟那樣使人信服的說辭,但是皇兒也明白,一味地忍讓并不能使外敵退縮,反而會使他們認爲我魏人懦弱可欺……若韓國但凡進犯,皇兒願帶頭沖鋒,殺敵于國門之外,揚我大魏之威!”
魏天子張了張嘴,卻久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長長歎了口氣:“你……想好了?”
燕王弘疆素來有着軍伍之人的作風,聞言叩地行軍中禮節,莊嚴肅穆地說道:“皇兒已經想明白了,皇兒并非是當君王的料。願爲我大魏北方屏障,望父皇成全。”
魏天子聞言心中不由有些震動,思忖了良久後,重重點了點頭,說道:“既然你意已決,朕也不再多說什麽了。……去後宮向你母妃告别,随後……随後你便啓程前往南燕,到南燕守将衛穆那報道吧……”
“多謝父皇!”燕王弘疆抱了抱拳,旋即站起身來,在沖着他六弟趙弘昭點了點頭打了聲招呼後,便告辭離開了垂拱殿。
此時,魏天子這才将目光投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六皇子趙弘昭,略有些疲倦地說道:“弘昭,你尋朕有何事啊?”
隻見趙弘昭微微笑了笑,拱手施禮道:“父皇,皇兒懇請父皇允許,允許皇兒前往齊國爲質。”
魏天子聞言面色大變:“齊國爲質?你……你爲何會有這種念頭?”
說罷,他好似想到了什麽,面色有些難看地說道:“你……莫不是擔心我大魏難以戰勝楚軍?”
趙弘昭在腦海中回憶着昨日在浚水營所瞧見的一幕,回憶着當時那兩萬五千名浚水營士卒同仇敵忾、士氣如虹的模樣,微笑着說道:“那俨然已是一支……虎狼之師,能擊退楚軍,皇兒并不意外。”
魏天子聞言臉上表情稍稍緩和了幾分,皺眉問道:“既如此,你爲何要提出前往齊國爲質的事?”
聽聞此言,趙弘昭正色說道:“父皇,進犯颍水郡的楚軍,隻是楚國暘城君熊拓所率領的軍隊。……皇兒相信弘潤的本事,定能戰勝這支楚軍。可問題是,進犯我大魏疆域的楚軍,可并非隻有楚暘城君熊拓那一支啊,還有此刻已攻入宋郡的『楚固陵君』熊吾。……宋郡守将南宮,此子乃亡宋之降将,僅看此人爲自保而擁兵自重,便知此人對我大魏并無多少忠誠可言……皇兒聽說了,據說某些兵部的大臣們有想過借『楚固陵君』熊吾的手,鏟除南宮将軍這個毒瘤,但是皇兒以爲,這招借刀殺人可千萬莫要用在此時……人在情急之下,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
“……”魏天子沉默不語。
“依皇兒之見,我大魏曆年來在宋郡已投入不計其數的人力物力,棄之甚虧,南宮雖對我大魏并無忠誠,但此時此刻,還是需要他與我大魏并肩抗擊楚國……”
“你的意思是派出援軍安撫他?”
“正是。……好言安撫。”趙弘昭頓了頓,繼續說道:“南宮将軍是個聰明人,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爲見情形不對,威逼宋王退位,将宋地拱手讓于我大魏……如今,齊國難容他,楚國的國體又注定他無法投向楚國,因此,隻要我大魏不逼他,他便依舊會站在我大魏這邊……父皇若想動此人,眼下并非是良機。”
魏天子聞言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話是不錯……可是朕從哪調兵支援宋郡呢?”
也難怪魏天子如此爲難,畢竟大魏的六個軍營,『南燕』、『成臯』靠近韓國,顯然就是爲了防止韓國所設的,『汾陉塞』那俨然已經是戰場前線,『睢陽』軍營在那降将南宮手中,『大梁』的浚水營正準備出動阻擊進犯颍水的楚軍,數來數去,就隻剩下一個『砀山』的軍營了。
而在魏天子的考量中,『砀山』的軍營是輕易不能調動的,一來是防止颍水郡的戰事出現變故,二來是防止降将南宮或有反叛之心,若是将這支兵力調往宋地,萬一浚水營不能夠阻擋楚軍呢,那大梁怎麽辦?
靠禁衛?靠郎衛?靠兵衛?還是靠宗府的羽林軍?
要知道前三支軍隊隻是用來維護大梁城内、宮内治安的,幾乎沒有沙場征戰經驗。
而宗府的羽林軍就更别說了,由于篩選、教導十分嚴格,具備戰力的成年羽林軍士卒不過七八百人而已,更多的則是還未成年的軍戶孤兒,能有多少戰力可言?
“正因爲如此,皇兒才想要去齊國。”
趙弘昭仿佛是猜到了魏天子心中的顧慮,微笑着說道:“此戰,得虧弘潤,如今浚水營上下兵将士氣如虹,俨然是一支虎狼之師……待等弘潤昨日那番話傳至前線,相信定能擊退楚暘城君熊拓的軍隊……但僅僅擊退楚暘城君熊拓,并不能撼動楚國的根本,或許,楚國反而增添兵力……到時候,就需要有另外一股勢力來牽扯楚國,使楚國不敢傾全國之兵攻打我大魏。”
“齊?”
“正是。”趙弘昭點點頭,正色說道:“齊國與我大魏以往并無仇怨,隻不過當初父皇與楚暘城君熊拓聯手滅宋,使齊王心中不快罷了。……不妨與齊聯盟,聯手遏制楚國向北擴張的勢頭。……齊王若是個明君,就應當會與我大魏結盟。”
“即便如此,也不必你親自前往齊國……更何況是爲質。”魏天子的眼中露出了不舍的神色。
要知道,在趙弘潤還未受寵之前,六皇子趙弘昭便是魏天子心中最器重、最疼愛的兒子,俨然如掌上明珠一般,甚至不舍得讓他出宮辟宮,又何況是遠赴齊國爲人質?
“方才四皇兄說得好,我大魏的皇子,也并非僅弘潤一個,他年僅十四便有爲我大魏守國門的崇敬念頭,皇兒這些做哥哥的,又豈能被弟弟比下去?……四皇兄欲南燕,皇兒欲往齊國……畢竟齊國對我大魏始終存有顧慮與怨隙,僅派幾名使臣不足以說動齊王,而皇兒的身份,剛剛好……”
魏天子聞言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誠如趙弘昭所言,若想遏制楚國,就必須借助齊國的力量,但因爲宋郡之事,齊王對他們魏國顯然也會有怨恨,畢竟已滅亡的宋國曾是齊國的盟國,與如今的魯國一樣聽命于齊國,三國聯手遏制楚國在東面的擴張勢頭。
而魏天子當初雖說是坑了楚暘城君熊拓,但終歸也是滅了宋國這個齊國的小弟,齊王會給他們好臉色看才怪。
因此,想要與齊國結盟,就必須派出一位足夠分量的人物作爲人質。
而麒麟兒趙弘昭,俨然足夠有能促使齊、魏結盟的資格與心智。作爲大魏天子最疼愛的兒子之一,隻要趙弘昭呆在齊國一日,齊國便一日不會對大魏起疑心,畢竟他們也明白大魏絕不會抛棄這位才華驚世的皇子。
再者,以趙弘昭的聰慧,相信他也能在齊國有立足之地,說動齊王同意齊、魏結盟。
“好罷。”
見趙弘昭主意已定,魏天子也隻好認可了這件事,畢竟趙弘昭的身份與聰慧,的确是出使齊國并在齊國充當人質的最佳選擇,比東宮太子弘禮還要有分量。
『一日之間,朕“失去”了三個兒子……』
魏天子暗自歎了口氣,忍着不舍問道:“你……打算何時出發?”
“在弘潤啓程之後吧。……對了,這件事懇請父皇暫時莫要告訴弘潤。”
“朕明白。”魏天子點了點頭,他自然明白趙弘昭爲何要這麽說,畢竟從某種意義上說,趙弘昭可是爲了弟弟趙弘潤執意對楚用兵,而做出的巨大犧牲。
而與此同時,他們口中的趙弘潤,已帶着宗衛們來到了兵部的兵備庫,審視兵部與浚水營士卒交割出戰所需軍器的情況。
畢竟出征之事,可不是說出發就能出發的,期間涉及到許多事,比如與兵部交割最近才打造出來的嶄新的裝備,以及馱運辎重的馬車等等。
而當與兵部交割完畢後,還要再到戶部,與戶部官員交涉糧草、軍饷之事,大事小事一大堆。
不過在巡視兵部庫房的時候,趙弘潤很意外地在庫房内看到了一批幾乎已淪爲曆史的戰争重器。
戰車!
『還留着啊?這種老古董……』
有些意外的趙弘潤不由地走上前去,仔細打量着那一輛輛的戰車。
曾幾何時,大魏的戰車可是敵國所忌憚的戰争重器,可随着騎兵逐漸成爲野外戰場的主力軍,有諸多弱點的戰車便迅速被淘汰了。
『好大啊……』
趙弘潤走近了些,仔細觀察着眼前這些在兵部庫房内積灰的古董。
『話說,颍水那邊,似乎以原野居多啊……或許,用得上?』
趙弘潤摸着光潔的下巴思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