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在這一日,各地的士子們會将家中的藏書都拿出來曬一曬,防止蟲蛀。
既然是曬收藏的書籍,那麽人自然是不能走開的,畢竟這年頭書籍還是很珍貴的,尤其是罕見的稀有藏書,那更是有價無市,輕易難以收購。
于是,士子們索性就坐在那些暴曬的書籍中,一邊曬書一邊繼續在陰涼地做學問。
附近或有也在曬書的士子們,于是這些人聚攏在一起,相互探讨學問。
而久而久之地,這一日便演變成了曬書以及與同伴交流文采的節日。
其實不止六月初六,比如七月初七,女子們眼中的乞巧(七巧)節,對于士子們而言,同樣也是一個曬書交流學問的日子。
之所以夏秋季節有曬書的習俗,原因在于夏季多梅雨天氣,氣候潮濕,若不将藏書拿出來多曬曬,很容易就會生蛀蟲。
不過據趙弘潤所知,大魏一開始是沒有這個習俗的,這個習俗似乎最早起源于齊國,後來才徐徐傳入大魏,變成了大魏士子們普遍推崇的士林習俗之一。
六月初六這一日,趙弘潤照常在巳時兩三刻才醒來。
沒辦法,十四歲的身體正處在發育階段,更何況他每日宮内宮外地瘋跑,不嗜睡這才叫奇怪。
下了榻,穿上一身朱紅色的錦服,趙弘潤在自己的寝閣文昭閣用了飯,随即未做多少耽擱便帶着宗衛們出了殿門。
今日的第一站自然是玉瓊閣,因爲昨日趙弘潤已與皇姐玉珑公主約好,帶她赴六皇子趙弘昭的六月雅風詩會,畢竟目前他并沒有辦法帶她溜出宮去遊玩,也就隻能讓她借六皇兄的詩會驅一驅煩悶了。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趙弘潤便到了玉珑公主的寝閣玉瓊閣,他與宗衛們在前殿等候,托宮内的侍女到内室前往禀告。
不多時,玉珑公主便領着貼身宮女翠兒從寝居内走了出來。
今日的玉珑公主,似乎是經過一番打扮的,雖然渾身上下并沒有佩戴什麽奢華的飾物,也沒有塗抹胭脂,但不可否認,這種素然的美感,反而使人眼前一亮。
『天生麗質……』
趙弘潤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誇贊了一句。
“弘潤,你來啦。”玉珑公主與趙弘潤打了聲招呼。
畢竟是經過一個月多的相處,她也逐漸摸清了眼前這位皇弟的性子,神态不再像起初那樣拘束,而是将趙弘潤視爲了親近的親人,就跟趙弘潤對待弟弟弘宣一眼。
也正是因爲這樣,趙弘潤也逐漸開起了眼前這位皇姐的玩笑:“皇姐今日特别漂亮。”
“哪有。”玉珑公主秀目撇了一眼趙弘潤,不過臉上的表情卻很開心,看得出來,她其實并不是一個善于掩藏自己内心真實感受的少女。
吩咐貼身宮女翠兒爲趙弘潤奉上了一杯茶,玉珑公主仍有些猶豫地說道:“弘潤,我真的可以跟你去赴六皇子的詩會麽?總覺得這樣不合禮法……”
的确,按照大魏宮廷内的禮俗,未出閣的皇子不允許任何一名宮女接近他們,而未出閣的公主,更是不允許除宗族成員以外的男性接近,否則,宗府與尚儀局便會做出相應的懲罰。
“放心,我早有準備。”
趙弘潤寬慰了一句,伸手從懷中掏出一物,直接戴在玉珑公主的臉上。
“去對着銅鏡瞧瞧罷。”
“喔……”
玉珑公主好奇地摸了摸光潔微涼的銀質面具,噔噔噔跑回寝居,對着銅鏡瞧了瞧鏡中的自己,她這才發現,這塊面具遮住了自顴骨以上的半張臉。
原來,趙弘潤早就考慮過此事,于是昨日離開玉瓊閣後,派宗衛到工部趕制了這麽一塊面具。
可能是從未收到過如此新奇的小禮物,玉珑公主對着銅鏡左瞧右瞧,一副小女兒的姿态。
不得不說,工部的巧匠們相當靠譜,這塊面具的制作非常精緻,玉珑公主帶上後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适。
就是玉珑公主自己覺得挺怪的,怪中透着幾分新鮮感。
對照着銅鏡瞧了好一會,玉珑公主這才回到前殿,此時趙弘潤正慢悠悠地喝着宮女翠兒奉上的茶水,聽到腳步聲轉頭瞧了一眼,笑着說道:“這樣就沒人能瞧得見皇姐你的容貌了,就算尚儀局得知了,也無法責怪。”
玉珑公主聽了不禁有些欣喜,畢竟她也挺想跟着趙弘潤去見識見識那在京中、宮中都享受極高聲譽的雅風詩會,隻不過擔心此舉會受到尚儀局的責罰,這才一直顯得猶豫不決。
如今趙弘潤替她想到了一個還算合适的解決辦法,她自然會心動。
“那……這會兒就去嗎?”
眼瞅着一塊面具就讓玉珑公主從猶豫不決的心态轉變爲興緻勃勃,趙弘潤心下也微微有些好笑,喝着茶慢條斯理地說道:“對!……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是建議皇姐換上那一日衣物,畢竟宮内人多眼雜,太過于招搖,終歸不好……”
在他說話時,宗衛沈彧适時地遞上一個布包袱,包袱内放有三套趙弘潤還未穿過的新衣物,其中有一套,正是玉珑公主上月端陽節在趙弘潤的幫助下悄然溜出宮去時所穿過的。
“還是弘潤你想得周到。”玉珑公主吐了吐舌頭,抱過布包袱便又回到了寝居。
等她再次出現時,她已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風度翩翩的公子,隻可惜,這位風度翩翩的公主舉手投足間還是充斥着一股女兒家姿态,撇開新奇感不談,讓趙弘潤怎麽看都感覺挺别扭的。
“怎麽樣?像不像弘潤平日裏的樣子?”
玉珑公主似乎并沒有注意到趙弘潤身後衆宗衛滿臉古怪的表情,照着那日趙弘潤所教她的動作,在衆人面前來回走了幾圈,做了幾個動作。
『這……哪像我家殿下了?』
衆宗衛們面面相觑,又不好直說自己心中的看法,隻好點點頭含糊地稱贊兩句學得像。
不過在趙弘潤看來,玉珑公主學得明顯比端陽節那日好多了,也不能強求太多。畢竟十五年的女兒習慣,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過來的?
“時辰不早了,那就走了,免得六皇兄又以爲我爽約。”喝完了最後一口茶水,趙弘潤起身站了起來。
見此,玉珑公主遂與宮女翠兒交代了幾句,便跟着趙弘潤離開了玉瓊閣。
在一行人前往雅風閣的途中,果然遇到不少宮女、太監。因爲趙弘潤的關系,那些宮女們自然會識趣地繞道,即使不能繞道也紛紛暫時藏身于園子,倒也不擔心玉珑公主會被她們瞧穿身份。
反倒是那些小太監有點麻煩,不過好在趙弘潤在宮内“兇名”不低,倒也沒有幾個小太監敢擡頭觀瞧。
于是一路上有驚無險。
到了雅風閣,遠遠地,趙弘潤便瞧見六皇兄趙弘昭就站在殿外,負背雙手等待着誰。
等誰?還不就是等趙弘潤呗!
由于有過一次爽約的前車之鑒,說實話趙弘昭也沒有把握他這位八弟這回會不會前來赴會。
不誇張地說,他已經做好了随時殺向文昭閣的準備。
不過依眼下看來,趙弘潤還是蠻識相的,沒有使這位心智超群的皇兄暴怒。
“呵!”
遠遠瞧見趙弘潤領着一幫宗衛浩浩蕩蕩地向自己的雅風閣走來,趙弘昭微微一笑,正要上前迎一迎,他忽然注意到了趙弘潤身後那女扮男裝的玉珑公主,臉上當即露出了幾許疑色。
也難怪,畢竟玉珑公主身材窈窕,哪怕是女扮男裝混在趙弘潤的宗衛們當中,也格外惹眼,更何況她還帶着一張古怪的面具。
『不會吧?弘潤将“她”帶到我這裏來了?』
弘昭心下嘀咕了一句,雖然他并沒有深究上月端陽日晚上他八弟趙弘潤究竟是帶着哪一位悄然溜出宮去玩耍,但也已然猜到哪一位十有八九就是宮内某位與趙弘潤關系不錯的公主。
在他嘀咕時,趙弘潤已領着玉珑公主以及衆宗衛來到了這位六皇兄面前,拱手與他打了聲招呼:“皇兄。”
“唔。”六皇子弘昭點了點頭,不由地将目光投向躲躲藏藏的玉珑公主。
趙弘潤也曉得這位六皇兄十有八九已經猜到了幾分,倒也不再費心隐瞞,低聲對玉珑公主說道:“皇姐不必躲藏了,其實六皇兄早就猜到了幾分了……不礙事的,六皇兄是值得信任的人。”
其實玉珑公主也不是想隐瞞什麽,她隻是下意識的躲藏而已,如今聽趙弘潤這麽一說,連忙站出來,施禮道:“皇妹玉珑,見過六皇子。”
作爲一位明明已達出閣年齡要求卻因爲深受天子喜愛而延緩出閣之事的皇子,六皇子弘昭今年已十八歲,年長玉珑公主三歲,因此,玉珑公主在面對他時需持皇妹之禮。
『玉珑?是已逝的蕭淑嫒的女兒麽?弘潤怎麽會與她有所交情的樣子?』
弘昭微微皺眉思忖了一下,心中不免有些驚訝。
畢竟據他所知,玉珑公主是宮中并不是一位受到他們父皇寵愛的公主,一年到頭宮内幾乎沒有任何有關于她的消息,仿佛她住或不住在宮内都無差别,毫無存在感可言。
而他的八弟趙弘潤呢?那可是目前宮内風頭最盛的皇子,尤其是在端陽節于文德殿破壞了東宮太子的立言大事後,宮内不曉得有多少人在談論這位皇子。
一位是從未聽天子提及過的公主,一位是如今越來越受到天子喜愛、捧爲明珠一般的皇子,六皇子弘昭實在不能理解,這兩位怎麽會牽扯上瓜葛。
不過既然是他八弟弘潤邀請來的,哪怕六皇子弘昭感覺玉珑公主身爲女兒家混迹在他們當中并不是很妥當,也不能不給八弟弘潤這個面子。
“弘潤、玉珑,請。”
“皇兄先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