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到。”
未時左右,随着大太監童憲走入殿内一聲尖着嗓子的唱報,早已在文德殿内的後妃、皇子、公主們,在皇後王氏的引導下紛紛行禮,恭迎天子。
“都平身罷。”
大魏天子趙元偲揮揮手笑着,一邊走向天子席位,一邊示意衆人起身就座。
不過按照規矩,隻有等這位大魏天子入座之後,其餘人才能入座。
終于,天子在那面朝衆皇子、面朝前殿的位置坐下了,這時嫔妃、皇子、公主們才紛紛入座。
平心而論,趙弘潤并不喜歡參加這種所謂的家宴,在他心目中,家宴的成員應該都是至親,比如沈淑妃、九皇子弘宣,唔,蘇姑娘也是可以邀請的,還有六皇子趙弘昭,至于大魏天子嘛,他愛來不來。
而眼前的這種家宴,充斥着太多太多的陌生人,毫無所謂“家”的氛圍,趙弘潤并不喜歡。
你瞧,沈淑妃與九皇子弘宣,這兩位趙弘潤心目中最重要的家人,席位被安置地離他遠遠的。沈淑妃的席位安置在天子之後的衆嫔妃中,而九皇子弘宣,更是被安置在皇子席位的另外一側,弄得趙弘潤想跟弟弟說兩句話都沒機會。
反而是趙弘潤身後陪席中的衛驕、高括、周樸三人神情激動。
能不激動麽?這可是大魏天子所設的家宴,京中有多少權貴做夢都想赴宴卻苦于沒有機會。
每當在這個時候,他們都會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宗衛的身份,因爲憑借着與皇子的關系,宗衛們十有八九都能參加這種場合,唔,雖然名額不多,需要十名宗衛抽簽抓阄決定。
天子入座之後,說了幾句感慨的話,大意就是希望家中和睦這類的祝願與鼓勵之詞,而在此期間,趙弘潤終于醒悟了雍王弘譽口中那句『時日不多』究竟是什麽意思。
原來,是東宮太子妃李氏領着一個六七歲的小兒向天子請安,那小家夥還當衆表演吟詩,童音脆響,博得天子哈哈大笑,喜不勝喜。
“皇兄,永律幾歲了?”
趙弘潤低聲詢問着在他左手側的六皇子趙弘昭。他口中的『永律』,便是此刻在天子身邊的小童,東宮太子弘禮之子,也就是皇長孫,趙弘潤這輩皇子們的小侄兒。
由于大魏對于嫡系的子嗣問題看得比較重,因此曆代東宮太子往往在弱冠前便有子嗣,以确保皇室正統的傳承理念,而其餘皇子則沒有這個硬性要求。
“永律啊?”六皇子弘昭算了算,低聲回道:“六七歲了吧?七歲……對,七歲。”
『七歲……也就是說過了今年就八歲了,可以入宮學了……』
趙弘潤默默地思忖着。
在宮廷内,滿八歲的皇子與皇孫就可以被視爲一個“小大人”了,一來早夭的可能在這個歲數已減至最低,二來也可以按照要求培育其才學,并遣培年輕的宗衛。
無論是其餘皇子們還是趙弘潤,都是這麽走過來的。
換句話說,等待那位小侄兒到了八歲,正式入了宮學,那麽像雍王弘譽這些位有争奪皇位野心的皇子們,他們的壓力就更大了,因爲到那時候,他們的對手就不單單隻是太子弘禮了,還得加上太子弘禮的長子,皇長孫永律。
因爲不能确保,天子是否會因爲疼愛、偏愛這位皇長孫永律,而将皇位傳給東宮太子。
照這麽想,雍王等人的時日的确不多了,随着這位皇長孫逐漸受到天子的重視,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
這不,眼瞅着天子笑呵呵地将皇長孫永律攬在懷裏,要他同坐于一席,除了太子弘禮面帶笑容外,其餘四位有心争奪皇位的皇子們臉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
這時,在大太監童憲的示意下,尚膳局的小太監們已紛紛端着菜肴上來了,不可否認那些噴香的菜肴,趙弘潤對其的興趣要遠比他觀察皇子們更感興趣。
在他眼裏,今日的所謂家宴他權當就是白吃一頓飯。
在用飯時,天子與自己的兒子們開始語言上的交流。雖然古人有着“食不言”的規矩,但這句話的本意指的是不能夠在吃東西的時候說話,即一邊咀嚼一邊說話,這樣不禮貌。并不是指,不能夠在吃飯的時候說話。
相反地,在用飯時全家說話交流,這是曆來的傳統,尤其是對于不容易湊到一起的家庭來說。
倘若連用飯的時候都沒有什麽話可說,相信這個家庭在别的時候,也幾乎沒有什麽交流的機會了。
好比此刻的趙弘潤,他就是********地吃肉、吃魚、啃豬蹄,除了時而跟左手側的六皇兄趙弘昭低聲聊幾句外,并沒有心思插入到天子的遊戲中去。
哦,所謂天子的遊戲,其實就是天子叫中書省的三位大臣們想了一些謎語,此時在家宴中叫童憲念出來,讓衆皇子與衆公主們猜,若是猜對了,會有一些精緻的小玩意作爲獎勵。
皇子們的獎勵是玉制的帶鈎(挂玉佩的)、玉佩等等,而對于公主們的獎勵則是玉镯、玉簪之類的。
純粹就是活躍筵席氣氛的小遊戲。
但不可否認衆皇子、公主們對此頗有興緻。當然了,或許那些公主們所在意的是那些制作精緻的玉器,不過對于一些有野心問鼎九五天子寶座的皇子們來說,他們更在意的是能否在其父皇面前頻頻露臉,讨得天子的歡心。
數來數去,恐怕也隻有趙弘潤自顧自吃菜飲果酒,仿佛與殿内的其他人都格格不入。
因爲純粹就是活躍筵席氣氛的謎語,并且還要照顧到文采相對薄弱的公主們,因此,中書省的三位大臣所想出的謎語都相對比較簡單,偶爾才會有一兩個比較難一點的。
比如『左邊一千不足、右邊一萬有餘』。
幾乎是在童憲剛剛念完,趙弘潤在心中便猜到了謎底。
“仿。”六皇子弘昭猜對了首個謎語。
猜對了首個謎語,從一名小太監手中接過了一枚玉佩的小獎勵,這位麒麟兒也就自顧自飲酒不再參與之後的猜謎了。
雨露同沾嘛,總不能他一個人就把所有的謎都給猜中了吧?
而趙弘潤則是連一個謎語都懶得猜,畢竟那些獎勵的小玩意一看就曉得是出自宮廷内的,他也不能拿出去賣了換銀子,既然如此要那些玩意做什麽?
“話别之後棄前嫌。”
“謙。”
“作品别具一格。”
“呂。”
“莊家欠收。”
“秒。”
“指東道西。”
“詣。”
“争先入川”
“色。”
在趙弘潤與趙弘昭兩位皇子主動相讓的情況下,其餘皇子、公主們均有不少收獲,既得了小獎勵又能被天子誇贊,許多人的臉上都不由地露出了喜悅之色。
就唯獨趙弘潤格格不入,他不像六皇子趙弘昭那樣隻是面帶微笑地徐徐飲酒,一看就曉得是相讓諸位皇兄皇弟、皇姐皇妹的,他就是自顧自地吃東西,仿佛連聽那些謎語的興趣都沒有。
見此,天子又好氣又好笑,他固然曉得這些簡單的謎語是難不倒這位才智媲美麒麟兒趙弘昭的八皇子的,但是趙弘潤如此不給面子的舉動,這讓天子稍稍有些不高興。
“弘潤,你爲何不猜呢?”
天子擡手示意童憲暫時停止出題,開口詢問趙弘潤道。
此言一出,殿内許多嫔妃、皇子、公主們皆下意識地望向了趙弘潤。
要知道往年趙弘潤也是像這樣與衆人格格不入,然而天子卻從未開口問及過,可是今日,天子卻主動問起,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天子不同以往,已對這位皇子逐漸看重起來。
“弘潤,你也試試吧……莫要掃興。”
六皇子趙弘昭用眼神示意着右手席中的八弟,他固然明白這些謎語既然難不住他,自然也難不住身旁的這位八弟,但問題是,他這位八弟素來性子乖僻,難保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來。
可能是因爲上一回在天子手中敗地啞口無言的關系吧,趙弘潤對于他那位父皇多少也已有些敬重,倒也沒說什麽,隻是擡手朝大太監童憲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童憲會意,笑着出題道:“站于一旁請莫要言語。”
話音剛落,趙弘潤這邊便已給出了答案:“靖。”
『答得好快啊……』
殿内衆人心中都有些驚訝,就連六皇子趙弘昭眼中也露出幾許驚喜之色,畢竟趙弘潤想出答案的速度絲毫不亞于他,足以稱得上是才思敏捷。
“恭喜八殿下。”
童憲照舊還是那個說辭,同時示意身後的小太監向趙弘潤送到一隻精緻的玉鈎。
趙弘潤拿起玉鈎瞅了瞅,見成色絕佳,遂拉住那個小太監,低聲說道:“去,給我換個镯子。”
小太監疑惑地望了一眼這位八殿下,倒也不敢說什麽,連忙拿着玉鈎去換了一個镯子,送到趙弘潤手裏。
“是打算送給沈淑妃麽?”六皇子弘昭好奇地低聲問道。
“啊……呃,是啊。”趙弘潤聞言一愣,表情不禁有些尴尬,因爲他方才心中所想的可是那位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蘇姑娘,還真沒想到他母妃。
趙弘昭詫異地望着趙弘潤臉上的表情,心中有些納悶,不過倒也沒有細想。
而天子見自己這個兒子如此識趣,心裏也高興,倒也沒有再挑什麽刺,但不可否認,天子方才主動問及趙弘潤的事,已被有些人瞧在眼裏。
比如東宮太子弘禮,他心裏就不怎麽高興。
畢竟在他看來,他這個八弟俨然已有迹象跟雍王弘譽走得很近,并且上回在科試中還壞了他的好事。
這口氣,東宮太子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