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給個說法吧,諸位。”
當日傍晚,即第三日科場考試的傍晚,趙弘潤與他的宗衛們堵到了那些在傍晚負責兜售白蠟的小吏們。
人數不多,僅四人而已。
當着這死人的面,趙弘潤随手他們左右手的籃子裏各取出了一隻白蠟,全部掰斷,果不其然,其中一隻白蠟内部暗藏玄機。
看得出來,這四名小吏都是知情的,瞧見這一幕面色頓時就變得蒼白了。
這時,四名宗衛急忙上前捂住了他們的嘴,畢竟趙弘潤等人隻是将這四人以各種借口拉到了無人的角落而已,而一旦這四人叫喊出聲,勢必會引起旁人的懷疑,從而影響到趙弘潤的整個計劃。
“都噤聲。……你們應該曉得,科場内的吏部公吏主導舞弊,輕則流放充軍、重則問刑殺頭,别以爲指使你們的那些吏部大官們能救你們……”
那四人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恐懼之色更濃,想來他們也是清楚其中後果的。
“如今我給你們指一條出路。”趙弘潤吩咐一名宗衛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筆墨紙硯,低聲對那四名小吏說道:“隻要你們肯供罪畫押,再爲我做一件事,我不但保你們無事,再給你們每人一百兩銀子。……想想你們的家人,爲上頭的人頂罪,使家中的親人悲傷,何必呢?”
四名小吏面面相觑,如今的他們好比砧闆上的魚肉,哪還有什麽選擇的餘地,在互視了幾眼後他們咬牙點了點頭,在紙上分别寫起了供罪的證詞,最後還用大拇指與食指蘸着墨汁在供詞上畫押,寫下了自己名字,還按下了指印。
“很好,看來四位都是聰明人。”
趙弘潤用眼神示意宗衛們将認罪的供詞吹幹,随即沉聲對這四名小吏說道:“你們應該清楚我的身份,我既然說可以保你們,就可以保你們。……待你們爲我做一件事後,我便将這供詞還給你們,再給你們一百兩銀子。但若是有人背叛了我,呵呵,這份認罪的供詞,足以使你們家破人亡了。”
“小的們不敢。”四名小吏對視了一眼,其中有一人低着頭慌慌張張地說道:“我等就算有十個膽子也不敢欺瞞八殿下您呀……不知八殿下要咱們幾個做什麽?”
話音剛落,宗衛高括、種招二人便拎出幾隻籃子來,籃子内所盛放的皆是他們白天在工部趕工制作的白蠟,内中隐藏着趙弘潤針對第三日科試的文章,一模一樣的文章,足足百來份。
“用這些替換你們用來舞弊的白蠟,照前兩日那般,分給考場内那些需要這些白蠟來舞弊的考生。……記住了,别給我露出馬腳,否則,你們懂的。”
随着趙弘潤的話聲,旁邊有幾名拿着供詞的宗衛故意将這四名小吏的供詞晃了晃。
“小的們懂,小的們懂。”四名小吏連連點頭。
“那還等什麽?去吧。”
“是是。”
四名小吏連忙更換了白蠟,提着一籃趙弘潤所制的白蠟,以及一籃普通的白蠟,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重新來到号房,将這些白蠟分發給那些“需要”他們的考生。
有足以使他們家破人亡的認罪供詞在趙弘潤手中,他們根本不敢有什麽别的想法。正如他們被趙弘潤所說動心的,科場舞弊隻是他們上頭的大官們的指使,他們原本并不敢這麽做,如今事發了,他們也沒有必要爲上頭的人頂罪。
上頭的人拿銀子、得人情,他們因此家破人亡,何必呢?
前前後後大概一個多時辰,那四名小吏便将那些特殊的白蠟分得差不多了,隻剩下沒幾根,趙弘潤估算了一下,發現這次科場舞弊的考生,絕對不下于百人。
畢竟第三日的策問科試相對比較簡單,并不是每一個舞弊的考生都需要這一日的答案,最難的,還是在第一日的四文書,可惜那時趙弘潤還沒有抓住這件事的關鍵。
“做得好,倘若此事順利的話,我會推薦你們到另一個府衙去,到時候你們就不必再擔心遭到上頭的報複。……明日這個時候吧,我會兌現我的承諾。”
趙弘潤對那四名小吏的承諾,讓他們心中喜悅。
“是是。”四名小吏們歡歡喜喜地退下了。
見此,趙弘潤徑直走向那名叫做溫崎的考生的号房。
此時,溫崎早已躺在了石榻上,似醒似睡。
趙弘潤走過去,輕輕在桌上敲了幾下。
“……”溫崎睜開眼睛瞧見了趙弘潤,卻發現趙弘潤沖着他點了點頭。
他愣了一下,旋即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倆誰都沒有将這事放在心上,而等到他們再次見面時,那已是數年之後了。
一晚無事。
趙弘潤自顧自去夫子廟側殿的房間歇息了,而他身旁的宗衛們,除了兩人仍舊盯着那羅嵘,兩人貼身護衛着自家殿下外,其餘六人在号房與号房間瞎晃悠。
倒不是爲了抓那些舞弊的考生,隻是爲了見識整個考場的動靜,畢竟這會兒他們也不能保證趙弘潤的計劃是否能順利實現。
趙弘潤這一睡,便足足睡到了翌日的日上三竿,此時科場内所有的考生們,他們最後一場科試的答卷已經全部收了起來,正成群結隊地陸續離開考場。
趙弘潤徑直來到了夫子廟的正殿,因爲這次會試的主考官羅文忠與其餘十六名同考官,還有一些負責的主事、幹事們,将在這裏批閱這次會試的答卷。
看得出來,這些吏部的官員們對趙弘潤這位八皇子已不再像之前那樣畏懼,以至于明明瞅見趙弘潤領着十名宗衛踏入正殿,卻沒有幾個人跟他打招呼,一個個裝得聚精會神批閱考卷似的。
見此趙弘潤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打量着正殿内的擺設。
細說考官批卷,按照規定,考生們的答卷被稱爲『墨卷』,考官們是不可以直接在墨卷上批閱的,這是爲了防止舞弊,防止考官們從考生的墨卷中辨認出親屬、學生的筆迹,或者某些特殊的記号,從而對其私下加以照顧。
因此墨卷收上來後,會由專門負責抄錄的主事、幹事、令吏們,由他們主筆抄一份一模一樣的『朱卷』,在朱卷上填好與墨卷相應的編号,再将朱卷呈交給一共十七位考官批閱。
整整兩千六百多名考生,三場科試,這就意味着需要抄錄的朱卷幾近達到八千份,單單那幾十名抄錄的官員動筆抄錄,不得不說是一件工程量非常大的事。
這不,那些官員抄了一整天,也沒将衆考生第一日的答卷抄完。
太陽日漸下山,無論是抄了一整日的公史、主事們,還是批閱了整日的考官們,他們終于放下了筆,準備去夫子廟的夥食堂用飯。
看得出來這些人的确很疲憊。
想想也是,就連這一整日啥事也沒做的趙弘潤都感覺疲倦,又何況是他們呢。
“八殿下可是要用飯?不如與下官等人一同去吧。”
期間,也不知那羅文忠是怎麽想的,竟然故意走到趙弘潤面前來挑釁他:“其實下官覺得吧,反正八殿下在這也無所作爲,不如就回宮去吧,您說呢?”
“你這家夥……”宗衛衛驕一臉憤憤之色。
趙弘潤擡手阻止了滿臉不忿的衆宗衛們,擡頭上下打量了幾眼羅文忠,笑着說道:“羅大人說的是,不過沒辦法,本殿下怎麽說也是陪監啊,隻能等衆考生的批卷全部結束後,才能返回宮中。”
“哼!”羅文忠蔑笑了一聲,自顧自與那些吏部郎官們離開了。
“什麽人啊,這家夥……”
瞅着羅文忠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衆宗衛們心中氣憤之餘,皆在暗自冷笑:看你們能笑幾日!
“咱們也去用飯吧。”
“是。”
趙弘潤絲毫未将羅文忠的挑釁放在心上,領着衆宗衛們倒廟内的夥食堂用飯。
因爲正殿每時每刻都有一定數量的公史、幹事們留守,因此他倒也不怕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做什麽事。
用完飯後,衆人便又返回夫子廟的正殿,負責抄錄的繼續抄錄,負責批閱的繼續批閱,而趙弘潤則繼續無所事事,默默等待着第三日的考卷。
等到熬夜熬得吃不消了,他索性搬了兩把椅子來,在正殿的角落呼呼大睡。
『此子……究竟在想什麽?』
撇了一眼在角落呼呼大睡的趙弘潤,羅文忠心底有些不解。
在他看來,這位八皇子此番根本就沒有抓到吏部任何舞弊的事,可爲何這小子卻仿佛毫不在意的樣子呢?
他有些想不通。
批閱考卷的工作,日夜不休地繼續着,等到了繼科場考試結束後的第四日晚上,負責抄錄的公史、幹事們,終于抄到了科試第三場的答卷。
見此,不眠不休好幾日的宗衛們,悄悄喚醒了在正殿角落呼呼大睡的趙弘潤。
“咦?”
一名負責抄錄的公史臉上露出了疑惑之色,喃喃自語道:“這篇……怎麽感覺……”
“怎麽了?”旁邊有另外一名公史轉過頭來,疑惑地看着同僚将兩份學生的墨卷做着對比。
忽然,他臉上露出幾分錯愕之色,指了指同僚手上的兩篇墨卷,再指指自己手中的這一篇,驚愕說道:“這……這怎麽回事?”
他們驚駭地發現,他倆手中的三篇考生的墨卷,很詭異地極爲相似,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趙弘潤不知何時來到了他倆身後,笑眯眯地瞅着他們。
“咦?這三篇考生的文章……哎呀,驚人的雷同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