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正蹲在海邊悲憤的哭訴着:“吾兒,你爹我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喂養大容易嗎……”瘋道士捧着一堆破貝殼碎碎念道,“你就不要和貧道鬧什麽青春期了好不好?!”
浪頭猛的一揚,嘩啦啦,一條白龍從海裏氣呼呼的冒出頭來:“我不管!阿墨都不理我了……你把那些貝殼救活再說!”
“那阿墨是條鯉魚!你小子早戀也就罷了,還跨物種……氣死個仙人闆闆……”瘋道士跺腳。
白龍對他不理不睬,徑自沉下水去玩了。
海的外面是什麽呢?
是另一片海。
這片海真大啊,從小遊到大,竟還能不斷發現新的地方。
小白龍發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海底深窟,他竊喜,若是帶阿墨過來她一定喜歡。哼,那臭道士憑什麽阻撓他們?就因爲阿墨是條魚,他是條龍嗎?真愛面前種族哪兒是什麽障礙啊!膚淺,人類真是太膚淺了……
他一邊想着一邊搖頭擺尾靠近了那處洞窟,這洞好深好黑啊,水流也好急,等等,好像有點太急了……诶喲我靠這什麽鬼地方……他來不及回轉,那洞裏漩渦驟然一吸,整條龍便消失在幽深的洞裏。
小白龍隻感覺出那是一股極快的洋流,這條黑洞仿佛無限制的向地底深處延伸,急流瘋狂的向下湧去!他隻能順水勢下墜,不知道這樣前進了多久,他終于看到前方有一處微弱的亮光,便努力擺動尾巴向光亮處遊去!
**********************
東海龍王傲廣上個月喜得麟兒,難爲這老蚌育珠含辛茹苦,他心下極是高興,便宴請了四海同族喝幺兒的滿月酒,連帶天上諸位神佛也都送了貼,雖說那些個尊神不會親臨,但大多會派弟子使者來賀。這日正當宴席開始,各路仙使親朋齊聚水晶宮,爲那顆剛生下來的龍蛋賀喜添光。
四海之中東海爲尊,這東海龍宮可謂是水族裏最奢華雍容的宮殿。屋頂一溜瑩光剔透的水晶瓦,金階玉欄後的紫貝窗挂着白珍珠簾子,丈高的紅珊瑚樹伫立在飛瀑而下的泉池畔,上面還鑲嵌着無數拳頭大小的夜明珠,真真是珠光璀璨華貴至極。
衆賓客喝得正興起,紛紛向老龍王賀喜,這廂主賓正把酒言歡,隻聽得噗通一聲巨響!從瀑口墜下的東西将整個泉池攪得炸翻了天!一大潑浪頭眨眼嘩啦啦甩出來,将龍王及衆賓澆了個呆若木雞。
小白龍搖了搖腦袋,用大爪子撫了撫小心髒,喘着粗氣自言自語道:“我勒個去,終于出來了……。這是哪兒啊?”他從池子裏支楞起身子,和衆“落湯雞”大眼瞪小眼。
西海龍王敖閏一驚,手中玉盞啪的摔碎在地上。
“你……你是哪家的娃娃?!”龍族的臉都丢姥姥家去了,東海龍王氣得胡子直翹,“怎麽……怎麽從那通天洞裏鑽出來了?!”
年輕的白龍顯然還沒搞清狀況,四爪并用爬出泉池,滿臉無辜道:“我……我叫小白,也不知道怎麽被那洞吸過來了,至于是哪家的……我也不知道我爹叫啥,以前是王—八—家的。”
敖閏一口血梗在胸口。
東海龍王漲得滿臉通紅,他再老也不至于瞎了眼,明明是條龍,竟然說自己是……王……八……這讓他們水族至尊龍威何在?!他看了看周圍一群埋頭忍笑的外族人,強壓怒火道:“給我把他押下去!回頭再處置!”
小白被瘋道士散養了五百年,早就慣成了一條半瘋不傻的驕龍,哪裏肯俯首就擒?當下一甩長尾将衆蝦兵蟹将翻了個八腿朝天!他昂頭沖天一聲龍嘯,竟震得四周海波滾滾巨浪騰騰!整個水晶宮像搖元宵的笸籮一樣顫動不停,有些賓客見勢不妙便匆匆起身不告而别。
東海龍王隻當他是個不經事的後輩,哪兒料到這年紀尚幼的小龍竟然修有如此厲害的體能和法力?!但他終究是鎮守一方的霸主,隻驚詫了片刻,便猛地一跺腳穩住周遭湧動的氣流,然後大手一張飛身而上,親自向小白龍擒去!
“二哥且慢!”一人閃身攔在龍王面前。傲廣一愣,認出這是西海龍王敖閏,便停住身形暫撤攻勢。
“三弟這是何意?”
小白看着這個擋在自己面前的家夥也搞不清狀況,但他嚎了一會兒有點疲倦,也順勢收了聲,瞪着大眼看着殿中形式,心中暗暗計劃着逃跑路線。
“二哥恕罪,此子本是我西海族人,平日疏于管教才輕狂至此,小弟這就帶他回去受罰!”敖閏一手背後向小白打了個手勢,退後一步道:“攪了二哥的興緻實在罪過,改日小弟再請二哥吃酒賠罪。”他說着便要攜小白龍離開,傲廣是衆龍王中最精明的一個,哪裏看不出這事有異,隻是當着宴上衆人的面不好說破,又事關自家兄弟,不得不徇私些許,于是示意敖閏速去。
小白莫名其妙的被敖因帶出了東海龍宮,卻也不肯再随他走了,雖說這人長得不像拐賣幼龍的怪叔叔,但某爹說過不可輕信陌生人,是以停下來上下打量着敖閏。
“你是誰啊?要帶我去哪兒?”小白長長的龍尾緩緩搖曳,銀白的鱗片映射着粼粼水光。敖因看着眼前失而複得的兒子險些老淚縱橫,隻是此地尚在東海轄地,他兀自壓着激動的情緒,卻不敢開口直言。
“我……是你族中的長輩,你……。本是西海龍族一員。”
“西海龍族?”小白呲牙一笑,“大叔你認錯龍了吧,我爹說我是五百年前仙界珍獸苑裏跑出來的,和你們應當沒什麽關系。”
敖閏聞言一愣。
“再說我如果是你們的族人,爲什麽這五百年從來沒有龍族的人來尋過我呢?”對方亮盈盈的眼睛裏含着譏诮的冷意。
敖閏重重歎了口氣道:“我知道這樣有些唐突,你且先随我回去,我自會告訴你緣由。”
“可我沒興趣聽什麽緣由,更不打算認什麽親戚,來到這純屬偶然。”小白轉過身背對他道:“不管怎樣還是多謝你給我解圍,有緣再見吧。”他一擺尾巴遊走了,敖閏看着那飛快遠去的銀色影子,無奈的垂下頭來。
然而敖閏并不知道他的倒黴兒子一直在溺愛中長大,從小就沒出過遠門。小白龍在東海裏轉來轉去,沒過多久就發現自己迷路了。作爲一條龍,在海裏迷路是很丢臉的事,所以他昂頭擺尾繼續前進,也不管所去是何方向。
十天後,小白再次遇到了敖閏。
“大叔,你竟然跟蹤我……”某小龍大言不慚的指責道。
敖閏無奈的看了他一眼:“是你跟蹤我吧……怎麽跑到這來了?”
“額……這是哪兒呀?”
“……西海。”
“…………”
“唉,既然來了,就聽我把話說完吧……”
小白雖然年紀輕輕,性子桀骜不馴了一些,但也不會認爲“爹”這種生物是可以随便認的,是以他很狐疑的看着敖閏,對父子離散五百年的說法保持緘默态度。
敖閏擦了把老淚繼續說道:“當年你出生時,天洪泛濫、四海動搖,族中上下本就存疑,後來我到天庭找司命真君爲你求了一卦,從卦象上看你也的确是災星轉世,五百年後便會爲我四海帶來兇劫……是以四大家族達成一緻不去尋你,今後是福是禍都看天意。”
小白冷笑一聲。
敖閏看他不以爲然的态度,心中微微一歎,張開雙臂旋了身,隻見水沫乍起,海霧翻騰!待一切複歸平靜後,一條巨大的銀龍無聲的出現在小白眼前。
小白睜大眼睛看着他,仿佛在照鏡子一樣。
銀色巨龍苦笑道:“爲父對不住你,你不認我也是好事,若是其他三海和各水族長老知道了你還活着,恐怕已經下手除去你了。”所以他在東海龍宮見到他的時候不敢相認怕惹來禍患,作爲一個父親,他如今能做的隻是放他遠走高飛。
“孩子,你走吧……離這裏遠遠的。”
“他哪兒也走不了了!”小白轉過身,看到無數隐在珊瑚叢中的水族兵将,東海龍王站出來道:“三弟,你好生糊塗!難道我四海安危,萬萬億水族的性命比不得你這兒子金貴嗎?!你可還當你是西海之主?!”
敖閏老眼含淚,哽然道:“二哥,我是一族之長,西海之王,可我也是一個父親!五百年骨肉分離已是對他不起,難道如今相見還要手刃至親不成?!”
“哥知道你舍不得,難道我想看着自己的侄兒去死嗎?但他是四海的大劫啊!便是我親兒也得下這個狠心……”敖廣一臉大義滅親的哀恸模樣。
爲了一個虛無缥缈的預言犧牲自己?小白沒那麽偉大,從東海龍王現身起他就四處尋找着退路,可惜他從東海就被人盯梢了,周圍布置的密不透風,連隻水蒼蠅也飛不出去。
“不行!我兒是無辜的,若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我還有什麽臉當這西海之王?!”敖閏心下一橫,擋在小白面前,做好了拼命的準備。
“老三!你既然執迷不悟,我做哥哥也隻好得罪了!”敖廣面色一冷,揮手示意屬下,衆水族兵将攜槍夾棒沖了上去,同二龍激戰在一起!
這本是西海的地盤,很快便有敖閏的衛兵趕來相助,兩撥蝦兵蟹将掐在一起,鬥得好不熱鬧!
敖閏大展神威沖撞着包圍圈。小白終歸是年紀小修爲低,雖然有大龍護着,還是在争鬥中挂了不少彩,隻是這家夥不受傷還好,一受傷就真怒了,嗷嗷一嗓子又把海中震了個翻騰!敖廣一見更确信此子是災星妖邪,也變化了青龍真身加入戰團,西海一方頓時壓力大增。
戰事正激,一道金光突然自海上直劈而下!巨大的沖力分波裂浪,将兩撥人硬生生隔離開來。光輝一閃而逝,水中立着一人,持劍而笑,笑得衆人脊背發寒。
“哪個龜孫子的傷了吾兒?自己站出來!”瘋道士狹長眼睛一掃,水族群中便有受不住威壓跪倒在地的兵将。
敖廣一見來的是這個玉帝都奈何不了的瘋子便大爲頭痛,他恢複人相上前揖禮道:“道長怕是誤會了,本王正在清理族中内務,沒有您的什麽……什麽兒子啊……”
瘋道士沒理他,這厮已經抱着小白哭開了:“吾兒啊,怎麽幾天不見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你要吓死爲父嗎?以後不要離家出走了好不好……”
小白一臉嫌棄,用尾巴把他扒拉到旁邊,拉開架勢準備接着打。
敖廣愕然:“道、道長……此子是西海龍王的三太子,怎麽成了……你的兒子?”
“放你娘的屁!”瘋道士手指差點戳到他鼻尖上,“五百年前我就在珍獸苑撿到了他,老子好不容易養這麽大,你知道花了多少錢嗎?!你賠得起醫藥費嗎?!還一句話就想把我兒子拐跑……嘿嘿,先問過老子手裏的劍!”
“道長且慢,道長息怒……”東海龍王連忙躲開他那把臭名昭著的劍,看着敖閏和小白,眼中也帶了些許疑惑:“那個,也許是出了什麽意外吧?我那侄兒也是五百年前走失的,又同……三弟如此相像,當是西海龍族不錯。”
“不可能!珍獸苑是養坐騎靈寵的地方!會藏了你們西海三太子嗎?”瘋道士一臉怒火拽住他,“走,你跟我去問問玉帝,看看是不是他的珍獸苑當年偷了你侄兒!”
敖廣失心瘋了才會把事情捅到玉帝面前,當下連忙道:“不用、不用、不用,是我們搞錯了,我們搞錯了。此子是道長養子,并非西海龍族……”
“嗯……這就對了。”瘋道士松開了他的脖領,看似熄火,龍王剛松了口氣,就聽到對方的下一句:
“那就接着算算,你們傷了吾兒的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