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并沒有影響她的心情,如果方馳洲此刻對她溫柔而笑,那她才會被吓到了。
無論怎樣,在經曆了極有可能中毒無救的恐懼之後,能這般安然伏于一個堅實的背上,擡頭還可望見明月皎皎,實在沒有什麽能讓她不高興。若非說有,那也是,在她眯着眼盡情窺探着如梭月光時,月宮的影影綽綽間,卻突然浮現出一張臉,一張幹淨、清朗的臉,一雙清潤的眸子,白襯衫在夜裏泛着淡淡黃暈,微笑間投射出來的光華竟蓋過了這如水般傾瀉的月光……
刹那間,天地間這銀亮的光線,如千萬細如牛毛的銀針,紛紛揚揚紮進她心裏。不至于疼得撕心裂肺,可是卻漲漲的,隐隐的發疼……
曾幾何時,也有這麽一個人,背着她在學校操場明亮的月光下肆無忌憚地走了一圈又一圈……
曾幾何時,有人這麽告訴她:想他的時候,擡頭看一眼天空,月亮裏有他看她的眼……
後來,北京城密集的摩天大樓遮住了大片天空,她便有了借口,再也不在夜晚擡頭看月亮……
閉上眼,緊摟住當前人的脖子,頭埋于他後頸,眼角情不自禁便有了濕潤之物溢出。
有些事,其實早已經放下,至少,每一次熟悉的疼痛泛來的時候,她都會告訴自己要放下,隻是,放下兩個字,并非僅僅是一個微笑一場眼淚的意義,它包含許許多多個夜晚的輾轉回轉,和許多次的重溫。
“又玩什麽呢?”眼前人被她的手臂勒得喘不過氣,不滿地抗議。
她吸吸鼻子,頭歪歪地枕在他肩膀,正好可以看見他的側顔,淡青的胡茬,好看的耳垂,還有下巴的輪廓,足足的男人氣息。
她笑了笑,眼角仍有些熱,“我啊……我隻是想……想想……”
他聽得莫名其妙,“想什麽?”
“想想想啊!”她忽然覺得這對話很有趣,像打啞謎,心裏那點疼也淡了些下去。
“神經病!”他果然再一次鄙視她的神經質。
她不以爲意,心裏卻呵呵一笑,有些怅然的酸楚嘩然一下流淌出來,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提起“想想”這兩個字啊……
她知道的,“想想”這兩個字,就像她身體裏的毒瘤,不切割開來讓毒液在天地間蒸發,它就會一直在那裏,或潰爛,或結痂,總歸是不會自愈的……
她呼呼地吹着方馳洲的耳朵根,就像當年青澀的她也喜歡這般吹着他的一樣,他總會縮縮脖子,無奈而又縱容地說,“别鬧……”
“别鬧!”背着她的人,毫不掩飾地嫌棄的語氣。
她隻是笑,大聲叫他的名字,“方馳洲!我不想想想啦——”
不想想想啦——不想想想啦——
回聲在山裏回蕩,回應着她,蕩氣回腸。
眼裏有東西要滾落下來,心中滾燙滾燙,可是,從沒有一刻如此時堅定,她吸足氣,再一次大喊:“方馳洲——你聽見了嗎?我不想——想想啦——”
想想,那個在青春歲月裏給了她最溫的暖,和最深的痛的人,那個她在心底和自己說了無數次“再見”的人,真的該再見了……
很努力地控制,可是,眼淚還是如渾圓的珠子,熱熱地滾了下來。
“你要發瘋,就别搭着我的名字!”他一邊嫌棄地說,一邊回過頭來。
那麽巧的,正好撞上她的淚臉。
她有些狼狽。
她是刻意側着臉避開劉亞運的,卻沒能避過他。
他臉上也是一閃而過的驚愕,手電筒的光線略暗,她的淚珠,卻很亮。
不過,她随即笑了,眼帶嗔意,說了個最爛俗的借口,“看什麽看?眼睛裏進砂子了!”
他于是轉過頭去,一言不發。
短暫的沉默,她再次歪在他肩膀上,問他,“方馳洲?你背過你媳婦兒嗎?”
方馳洲臉一僵,沒理她。
“方馳洲……”
“劉亞運!把她打暈了!”方馳洲忽然一聲大吼,打斷了她的問話。
“啊?”劉亞運顯然沒明白方馳洲的意思。
董苗苗卻老實地住了口。仔細想了想,方馳洲有沒有真的打暈她的可能性?想着上一次被他毫不留情的過肩摔,覺得實在沒有把握他能憐香惜玉……
有些不甘心地歎了口氣,“我隻是覺得這月兒挺圓,想着快到中秋節了而已……有必要打暈我嗎?”
“呱噪得讓人煩!”他說話從來都是如此不留情面。
她習慣了,努努嘴,不說了。
大約,每個人心裏都有不能觸及的痛,她有想想,而他,自然也有他的前妻。對,是前妻,沒錯……
她忽然有些同情這個人了,愛而不得,是怎樣的感受,她比誰都能了解。
“劉亞運。”她改了問話的對象,“你有對象了嗎?”
劉亞運羞澀的笑笑,“沒有呢……”
“真的假的?”她開着玩笑,“這麽帥的小夥,能沒有姑娘喜歡?”不是假話,部隊裏她見過的幾個小夥子,個頂個的帥,英氣逼人,包括之前那倆對她一肚子意見的小兵。
劉亞運再度嘿嘿一聲,有些憨厚,也有些無奈,“我們團沒女朋友的多了去了,這麽遠,聚少離多的,一年也回去不了一次,誰願意跟我們啊!”
“胡說八道!”無端的,她就起了護短之心,頗不服氣,“誰說沒姑娘願意跟你們?看看你們木頭團長,團長媳婦多水靈!人家還是播音員,又是作家!對那塊木頭不是死心塌地的?不願意跟你們好的那些姑娘,那是不識貨,沒服氣……”
劉亞運聽着樂了,“姐,這話聽着倒是中聽,可誰是木頭團長啊?”
“呃……”她偷偷瞄了瞄方馳洲的臉色,“就你們甯團啊,你懂的……”
劉亞運笑得打哈哈,“姐,也隻有你敢說我們團長是……那啥,哈哈……”
“怎麽的?難道你們說了他還敢公報私仇怎麽的?”她想起甯木頭那張大黑臉,再想想陶子每次見了她家首長那副狗腿樣,覺得劉亞運他們怕他們的黑臉團長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劉亞運嘿嘿笑道,“那倒不會,隻不過……有心理陰影,隻要聽見團長的聲音,三百米遠汗毛就能豎起來……”
“少在那胡說八道!”方馳洲冷硬地插言進來。
劉亞運和董苗苗交換了下眼神,彼此心照不宣,都不說話了。
這山路于董苗苗而言,無論走多遠都是一模一樣的景,所以,她完全無法判斷他們已經走了多遠,又還要多遠才能走出去,尤其,這還是在夜裏。
一旦不說話了,趴在方馳洲背上就覺得有些累。怎麽不累呢?走了半天山路,做了一下午家務活,回來又被這麽一番驚吓,體力其實早已耗盡。于是,漸漸趴在他背上老實了,随着他走路的步伐一颠一颠的,她竟然漸漸睡着了。
迷糊的那一個瞬間,她沒有糊塗,清晰地知道自己是在誰背上,是方馳洲,不是想想,而且,對方馳洲這個人的同情又多了幾分,迷迷糊糊的,還想着剛才劉亞運說的話,聚少離多,一年也回不去一次。方馳洲的老婆,大約是耐不住這樣的等候才要和他離婚的吧?
心中暗暗歎息,便進了夢鄉。
她的确是做夢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夢,夢裏很亂,前面是什麽她都記不得了,唯獨最後一個夢,居然夢到了她父親,是那位當老師的父親。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也是過中秋節,父親買了她喜歡吃的月餅,一家人坐在校園裏,擺了個小方桌,月餅啊瓜子啊茶啊什麽的,簡簡單單擱在方桌上,一家人圍着桌子,吃月餅嗑瓜子賞月。
月光很亮,很靜。
月餅是豆沙餡的。
那會兒在她那個小城,月餅沒有這麽多花樣,簡單的豆沙餡卻是她最愛的。
媽媽把月餅切成兩塊,她一塊,父親一塊,她拿着正要吃,月餅卻莫名其妙被人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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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們都很關心吉祥是否正常日更了,在這裏還是要抱歉的告訴大家,吉祥的事情可能還要幾個月才完成,不敢給親們一個準确的保證,隻怕哪天沒空更會讓親們失望,吉祥盡量努力抽空更新吧,沒寫文的時間裏,吉祥很想你們,自己也是心癢癢,所以才爬上來時不時寫一點。吉祥不會棄坑跑的,會認真寫苗苗的故事,古文也會更完,新的故事其實幾個月前已經在心裏有了輪廓,很想很想開坑啊~!!苦于無奈……嗚嗚……
對于這個番外,吉祥讓你們等了這麽久,吉祥也覺得很内疚,所以在微信訂閱号有免費更新,親們可以微信搜索吉祥夜,把苗苗的故事看完。謝謝大家沒有忘記苗苗,沒有忘記吉祥,麽麽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