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她覺得很好笑,現今種種,是否叫老樹開花?
且不說她那晚是如何輾轉反側,後來,她連續三天送小蝴回家,方馳洲果然如約,連續三天陪她,背着小蝴去,背着她回來,她眼前,除了那漸融漸少的冰雪,便隻剩他穿黑色羽絨服的背影。
黑和白,成爲所有的顔色。
他們從不在小蝴家吃飯,可是,會幫小蝴家做點事,尤其方馳洲,在小蝴這個沒有男人的家裏,冬天總有活對他們母女來說是困難的,方馳洲四下裏搜索,便一一爲她們做了,比如修窗,比如清理房梁等等。
當小蝴媽媽對她道謝,并由衷稱贊,你這個朋友真好時,她偷瞄了一眼方馳洲忙碌的身影,有什麽東西在心尖悄然融化。
最後那天回去的時候沒有下雪,可是,方馳洲仍然背了她回去。
“明天不用來送了吧?”灰蒙蒙的夜色裏,他一成不變的低沉而冷靜的聲音,就好像他在對他的部下說話一樣。
她早已習慣了他這樣的語調,在他背上輕輕一聲“嗯”,環視周圍已幾乎融盡的冰雪,内心裏竟覺得有幾分遺憾……
穿行在山路上,間或會有融化的冰淩從樹枝上掉落下來,或掉進發間,或潤濕衣裳,其中調皮的一粒,落入他脖子裏。
他微微一顫,輕“嘶”了一聲。
她不知道要不要身上給他掏出來,可是,那就肌膚之親了啊……
她臉紅了,沒有動手。
呵,全世界所有認識她的人都道她沒心沒肺,花癡帥哥,成天把色盡天下美男挂在嘴上,甚至不止一次在桃桃面前大言不慚地要來收服方馳洲,可是,沒有人知道,當她可以大大方方甚至恬不知恥地爲某個帥哥流口水的時候,那她心裏一定是敞敞亮亮沒有鬼的,包括最初的方馳洲,她之所以喊得這麽熱鬧,隻是因爲不想讓自己的傷痕暴露得那麽明顯,隻是想掩蓋内心深處那份再也愛不起來的無奈和孤獨。有一種人,外在表現出來的性格和内心實際是完全相反的,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是她沒心沒肺,而是心肺俱傷,所以才學會了穿上厚厚的盔甲生活……
而這一點,連桃桃都不知道,也隻有她自己知道,一旦她真正喜歡上一個人,卻是膽小而羞怯的,就像十八歲的青澀少女,欲語還休,欲遮欲藏……
對她來說,愛上一個人很難,否則,也不會在這麽多年裏,面對那些優質男士一次心動也沒有過。
而對她來說,一旦愛上,忘記,也是很難的事,這麽多年的不愛,不恰恰是因爲心中的難以忘記嗎?
所以,方馳洲。她默念着這個名字,心中劃着問号,我該怎麽走下去?
眼前,他整齊的發際線青青的,她覆手上去,些微的硬,明明紮在手指上,心裏某個地方卻有了感知,酥酥的癢……
她知道,她的内心,是盼着這條路回去的路再長一點的,更長一點……
可是,再長的也有終點,當她伫立在校門口,望着方馳洲離開的背影,她那顆猶豫焦灼而又彷徨的心,已經化作他肩上那一顆墜落的冰淩,化水,與他融爲一體了……
她是真的愛上了……
北京城裏那開車豪車,每天載着一後備箱的玫瑰來接她的人,接了一個月沒有打動她的心;或鑽石名包别墅的誘/惑也不曾讓她多看一眼。偏偏的,在這偏僻的高原,送了如此一個人來到她面前……
原來,愛上一個人也很簡單,或許僅僅是因爲她害怕的夜晚,他從天而降帶給她的安甯,又或者,是因爲中秋那夜的月光,柔和得像夢一般,因爲她想吃月餅的時候,他恰好就送上來,因爲她冷的時候他給她升的炭火……
又或者,什麽都不是,隻因她拾到他的軍官證,便是上天賜給她的緣分……
不愛的時候,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沒臉沒皮,她記得,初秋的時候,她還把軍訓時班上同學的合影發給桃桃看,很臭屁地和桃桃說s團,說帥哥方馳洲,可是,今晚她坐在電腦前,卻沒法把如今的心情說給桃桃聽……
那夜之後,便不再有機會和他有這樣的相處,可是卻會常常見到他,因爲小虎子放學要人接啊,有時候是别人,有時候是他,每次來的時候,也都穿便裝。
小蝴還認得他,居然對他十分親熱,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叫他叔叔,他那張面癱的臉,在面對小蝴時會有幾分動容,也會露出笑容來,隻是這笑容裏,隐隐的,讓陶子看到了一絲憐憫。
她不禁暗自歎息,小蝴,的确是一個可愛又可憐的孩子……而他,也不是那麽冷漠的人……
某個晴朗的周五,餘政委來接小虎子,同時邀請她周六晚上去鎮上的影劇院看部隊聯歡會。
是新年聯歡嗎?不知不覺,她來這個地方已經悄然過了夏秋冬……
星期六晚上,她如約來到了影劇院,餘政委已經在那等,可是,卻沒看到其他穿制服的啊?
“董老師!來了來了!”老餘一見她便招呼,并且遞給她一張票。
還要憑票入場啊?她狐疑地看着這票,卻發現,這根本不是什麽聯歡會的票嘛,這是電影票!
她腦中靈光一現,似乎明白了什麽,不是吧?這麽老套的情節居然被老餘拿來用了?
老餘見她明白了,哈哈一笑,“進去吧進去吧,小方已經先進去了!”
“餘政委,我……”這麽明顯的牽線,還是會讓人羞澀的好嗎?
餘政委卻十分坦然而爽朗的樣子,揮着手,“快去!”那神情,仿佛在說,你們倆小年輕的事我還不明白嗎?
董苗苗在門口猶豫了一陣,到底去還是不去?
最後,一仰頭,方馳洲又不是老虎!有什麽可怕的?愛就愛了呗,董苗苗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畏首畏尾的了?
她捏着票進場了,順利找到自己的座位,而她的座位旁邊,坐着坐姿筆挺的方馳洲……
她敢打賭,方馳洲一定也不知道來看電影的人是她,就算她沒看見他眼睛裏的驚訝,她也能猜得到,因爲,這種約會都是這麽安排的……
她施施然坐下,輕咳了一聲,“方馳洲,你一定沒想到是我來看電影吧?”
方馳洲愣愣地看着她。
她有一種顯擺自己智商的優越感,揚着下巴問,“你一定以爲是和小虎子來看吧?”爲什麽她會這麽說呢?因爲這是一部動畫片啊!
而事實上,還真被她說對了……
方馳洲對看電影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被小虎子磨了好幾天,耳朵快磨起繭了,才終于抵不過他的碎碎念,答應了帶他來,沒想到,這竟然是一個陰謀……
他不動聲色,突然插了一句,“你連小虎子都利用上了,還真是辛苦了……”
什麽什麽?她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以爲是她慫恿小虎子騙他來看電影的嗎?
這是個什麽問題?這是關系到她女性尊嚴的問題好嗎?
“方馳洲!你搞清楚!我也是受害者好嗎?”她義正言辭。
方馳洲卻完全一副不信的樣子,目光轉開了,而這時,電影開始了……
她遭受了冤枉,自尊遭到踐踏,話又還沒說完,在一邊堵得慌,不服氣地繼續辯解,“方馳洲!你愛信不信!反正這電影不是我要看的!你覺得委屈,你可以不看啊!你走就是了!”
方馳洲沒吭聲。
她最讨厭這種一句話不說的悶葫蘆了!怎麽回事啊?跟甯黑炭在一塊的人,連悶葫蘆病也能傳染嗎?成天一張冰山臉,好像她欠他百八十萬似的!話說,她也就拿了他一百塊面錢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