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找到了。部隊呢,他怎麽能跑得出去?”他輕描淡寫地說,晦暗的心裏卻透着歡快,因她這一句問話。
陶子也安了心,想來也是沒事的,不然他怎麽會回來?輕輕推開他,“累了,想睡。”
逃不掉,分不了,隻能逃避他這雙眼睛,逃避和他的相對……
她也不知道這樣有什麽意思,一切,身不由己……
隻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盡頭?他準備就這樣囚禁她一輩子嗎?用他專制的溫柔?就連林芝來看過她幾次,他也要守在身旁?
他親了親她的額頭,“真的不起來走走?”
“不了。”她合上眼,表明自己的倦意。
“好吧,我去給你傳稿。”他起身離開,輕輕帶上門。
如今這稿子全由她寫了,他晚上回來給她上傳。這樣固然有好處,但是,弊端也是有的,自此開始,全文清水,有肉也被她以熄燈帶過,比如今天的内容……
然,她不知道,對于夜夜躺在她身邊,飽受煎熬的他來說,她短短幾個字,也能勾起他遐想連篇,欲/望如火……
憋着傳完最後一個字,他打開卧室門回到她身邊,瞧見的是她的睡顔……
最後,解決欲/望的方式仍然是用冷水沖洗,天氣越來越熱,這冷水澆在身上,也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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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她不再下樓。
那些不想讓她知道的事,她便不知道;那些不想聽見的話語,便不去聽。
每天不過是寫稿,看書,頂多在陽台曬曬太陽,風鈴依舊聲聲,曾經的時光,卻終是一去不回……
那日下雨,她站在陽台上沒有回屋,因爲,格桑花開了。
離開高原的種子,竟然也會發芽開花,這算不算得上奇迹?
無論是與不是,卻讓她這一天無法平靜,隔一會兒便跑一次陽台,那朵粉色小花兒,好像成了她生活裏唯一的驚喜……
在她不知第幾次來到陽台的時候,遠遠的,看見他撐着一把大黑傘從雨中而來,記憶中,這是他回來得最早的一次了。
并沒有因爲他回來而進屋,站在陽台上,看着他進樓道,聽着他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聽着他開門進門的聲音,聽着他進門便叫她的名字——“囡囡”……
她沒有回答,知他會一路尋來。
果然,腳步聲漸近,他的聲音如釋重負,似含了笑,“你在這裏啊!看雨?”
而後,他的手臂便從身後将她包圍,他的驚歎聲響起,“開花了!”
她鮮少看見他欣喜若狂的表情,而這一刻,她看見了,如同一個孩子……
“囡囡!你不是說這是幸福之花嗎?它開花了!”他激動地抱着她,吻她的臉,語無倫次,“我們的小囡!就是那朵幸福之花!我們會幸福的!囡囡!會幸福的!”
她靜靜地任他擁吻,再也無法像他那般激動……
她和他,始終不在一個頻道嗎?在她爲格桑花興奮癡狂的時候,他不相信幸福的傳說;而在她放棄了對幸福的想象,他卻開始憧憬幸福的模樣……
“我們出去吃飯吧?”他望了眼外面的雨,摸着她的小腹,“很久沒出去了,開車出去?慶祝我種的花開花!慶祝我們的小囡快三個月了!”
很久沒出去了……
确實……
她在家裏快要發黴了……
他沒等她回答,便擁着她的肩而行。
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總是好的,她沒有異議,于是随着他進屋,換衣服。
剛換好衣服,坐在梳妝台前梳頭發,她聽見他的手機響了,她又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隻聽得他接電話的聲音異常緊張,“出來多久了?好,我知道了!”
三言兩語講完電話,正是他的風格……
“囡囡,對不起……”
又是對不起,他話還沒說完,她就開始頭痛,這三個字就像緊箍咒一樣了……
“沒關系。”她急急地打斷,根本不想去問爲什麽。
他還沒說事情的緣由呢……看着她平靜的臉色,他不知道她這是裝出來的鎮定還是果真對他對他們之間已經漠然……
“囡囡,我不能陪你去吃飯了,晚飯我會讓人送來,莫忘不見了,我得去找。”他急匆匆地一邊解釋一邊換鞋。這個習慣,還是她給他養成的,進門便換上舒适的軟底鞋,無論冬夏……
他走了,甚至匆忙得沒有關門。
她默默走到門邊,将他的拖鞋放回鞋櫃,鞋櫃裏,還躺着他們冬天穿的那對兔兔拖,被他從雲南打包回來。他腳重,藍色的那雙已經被他穿壞,來年冬天要換新的了,可是他卻仍然舍不得扔……
關上門,将那一季的雨和他,盡數關在門外,她回到窗台,看着他的車疾馳而去……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他終于回來了,渾身濕透……
而和他一樣渾身濕透的,還有站在他身邊瑟瑟發抖的莫忘……
當這兩個人出現在她視線裏時,她吃驚不小。
“囡囡,對不起,我把莫忘帶回來了,等下再跟你解釋,我先給他洗澡!”他說完,便鑽進了浴室裏。
陶子站在外面,半天才回過神來,卻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對于莫忘,她莫名其妙有些害怕,更多的是不知所錯……
片刻之後,濕漉漉的他用浴巾把莫忘抱了出來,用的,正是她的浴巾,“囡囡,我的太小了,這根暫時給他用,你去買條新的。”
她一愣,想明白了他是指借用她浴巾的事,可是,她卻傻傻的,一句話也沒說。
他把莫忘抱進他們房間,讓莫忘站在他們床上,自己則去衣櫃裏給莫忘找衣服。
可是,他的衣服都是那麽大件的,陶子穿了也跟穿連衣裙一樣,瘦小的莫忘怎麽能穿?
在外面打量這一切的她,終究歎了口氣,走進卧室推開了他,從衣櫃裏找出她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褲來,這樣一套,男孩子也是可以穿的吧,雖然仍然又長又大,可是比甯震謙的合适多了。
“謝謝!”甯震謙竟無比激動,飛快便給莫忘穿好了,同時問陶子,“家裏還有什麽吃的嗎?莫忘還沒吃晚飯。”
除了水果能有什麽?每日的三餐都是他送,家裏走已經沒有儲備,最後幾個餃子也被她昨晚餓的時候給吃光了……
“算了,我出去買。”他還穿着濕漉漉的衣服,就要出去。
“我去吧!”她趕緊道,并拿起了錢包。
“不行!外面還下着雨!”他怎麽會允許她這麽晚外出?
“沒關系!我打傘!我出去!你洗澡吧!”她說得很急迫,說實話,她怕的是與莫忘相處,如果甯震謙走了,就她和莫忘在家裏,她該怎麽辦?
甯震謙瞬間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難堪地一笑,“叫警衛員送吧。”
“不!還是我去吧。”她穿上鞋。
“囡囡。”他在身後叫住了她,“我明白的,你不必去,你稍等一下,等我洗完澡,我就帶莫忘出去。”
“……”他語氣裏的蒼涼讓她心生寒意,禁不住一抖,“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去買點吃的,僅此而已……”
說完,她拿着傘出了家門。
部隊裏面有小賣部,她買了些面條和雞蛋,還買了些速凍餃子,不敢提多,怕自己的小囡承受不了太重的重量。
打着傘繼續往回走,她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麽,雨絲清冷地斜飄進傘裏,落在她皮膚上,陣陣涼意。
或者,她是想找個借口出來清醒一下,想一想自己該怎麽做,然,一來一返,直到回到家中,還沒想清楚。
拿出鑰匙開了門,進門便覺氣氛有些異樣,莫忘站在一邊,懵懂地看着甯震謙,而甯震謙明顯是生過氣的樣子,在看見陶子之後,臉上又現出愧疚的神色。
怎麽了?
陶子将東西放在桌上,從甯震謙的眼神裏隐約覺得問題出在卧室,于是往卧室走去。
“囡囡,别進去……”甯震謙慌亂之下脫口而出。
她更是狐疑了,果斷不顧阻攔走了進去,眼前這一幕,卻讓她大吃一驚。
這房間裏發生了什麽?不過短短二十來分鍾,破壞力如此之強?
她親手用子彈殼做的風鈴,散落在地上,支離破碎,四處散落着彈殼;牆上,她的圖騰牆貼——樹哥哥和小鹌鹑,已經被撕碎,屍體橫陳床頭;至于他們的婚紗照,也已經被破壞,不知亂七八糟畫了些什麽在上面;還有,她的目光穿過不再有風鈴的窗戶,落在陽台上,陽台上擺格桑花的地方空空如也……
她奔出去一看,花盆掉落在地,泥土四散,格桑花的花瓣慘遭蹂/躏……
還有她的書,他的書,也被翻得四散淩亂……
她蹲在地上,把格桑花從泥土中撚了出來,剛才還讓他欣喜若狂的幸福,不過如此短暫……
“囡囡,對不起!我沒有看好莫忘,隻洗了一個澡,就變成了這樣……”他跟進來解釋道歉,“囡囡,我已經批評過他了,對不起,我會把它們全部複原……”
她把整株花揉進手心裏,很用力,而後凄然沖着他而笑,“不必了,不必複原……你也不該罵莫忘……他隻是個孩子……”
他隻是個孩子,這是她和芊琪第一次見面,芊琪送給她的台詞,此時她說出來,沒有絲毫惡意,莫忘隻是個孩子,而且是個可憐的孩子,一個可憐到她不敢與之單獨相處的孩子……
她很慶幸自己剛才出去了,否則,要她親眼面對莫忘破壞這房間裏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做……
也好,就這樣結束了所有的幻想……
她曾打造起來的圖騰,她一點一滴壘造起來的希望,早就該是結束的時候了,是她一直不舍……
她曾想過将風鈴一顆一顆拆掉,隻是,當初拼起來時用的是蜜糖的調料,而今要她一顆顆剝離,比拆了她的骨頭還讓她痛……
還有樹哥哥和小鹌鹑的牆貼,牆上的婚紗照,她都想過撕下來,可是,每當目睹小鹌鹑睡在樹洞裏的安詳神态,她都舍不得……
尤其那盆格桑花,承載了叫做幸福的希望,多少次想掐斷那株幼苗,卻總是在伸出手時被它風中搖曳的嫩葉給逼回了手……
而今,終于有人替她摧毀一切了,摧毀得真徹底……
複原?真的沒有必要……
少了這些沉重的負荷,這屋裏一時便空了,按理說,空了,便應該開闊了,呼吸也該更順暢了才是,然,爲什麽胸口越來越堵得慌?爲什麽反而覺得這屋裏憋悶得無法忍受?
她松了指,格桑花在她手裏和泥濘混成一團……
“囡囡!”
她的表情讓他難受,他握住她的手,想把她往懷裏抱,被她低聲喝止,“别動,讓莫忘看見!”
他果然松開了她,回頭,莫忘倚在門框上,猶自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事……
那懵懂而無辜的眼神,讓陶子無法相對,她低聲道,“你去給莫忘煮吃的吧。”說完,她走出卧室,拿起了傘。
“你去哪裏?”他急道,唯恐她會賭氣外出。這所有被毀掉的一切,都是她的最愛,是她的心血,他料定她心裏絕不好受,可是,也更害怕她因此而受到更大的傷害……
“對不起,我要出去透透氣。”這一回,說對不起的是她,她真的再也無法在這個憋悶的空間裏待下去。
“這麽晚了……”他追出去,側身擋住了門,“不許去”三個字卻沒敢響當當地說出口……
“甯震謙……我現在……是連難受的權力都沒有了嗎?”她平靜的表面已經無法再掩飾澎湃的内心,唇色發白,微微顫抖。
“我知道你難受,我很抱歉……”
“不要再說抱歉!不要再說對不起了好嗎?愛一個人,絕不是每天跟她重複對不起!”她捂住耳朵,情緒有些激動。這是她被他“軟禁”後,第一次表現得如此激動。
“我隻是……很擔心……你出去了,我會很擔心……”他無助地看着她。
而她,在他的眼裏讀懂了左右爲難……
“我不走,我去住家屬招待所,行嗎?就一晚?”她想透透氣,隻是想再他的步步緊逼下透透氣,否則,她會瘋……
他終于還是讓了路,并打電話叫警衛員來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聽着她的腳步聲遠離了樓道,他頹然坐下來,心裏陰霾一片……
莫忘默默走到他身邊,看着桌上的雞蛋。
他低歎,将莫忘抱進懷裏,用力摟了摟,低啞地說,“好,爸爸給你煮雞蛋面……”
窗外的大雨依然如傾如倒,甯震謙機械的動作煮着面條,并讓莫忘緊随他身邊,再不敢讓他離開半步。
今天大雨,他沒讓家人送莫忘來部隊,然,莫忘竟然自己跑了出來,從家到部隊的這條路,他幾乎把每一塊石頭都翻出來看了,才找到被淋得渾身濕透的莫忘。
問他爲什麽要跑出來,是因爲想要找爸爸嗎?莫忘也答不出。
或許,莫忘根本就沒有找爸爸這個概念,但他卻主觀地認爲必然是這樣,在找到莫忘的瞬間,渾身濕透的他将同樣渾身濕透的兒子抱進懷裏,那一刻,隻剩一句謝天謝地,否則,他将一世無法原諒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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