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時候過來的?”書雲箋問北陵青。
“剛剛。”北陵青回答,笑容溫和靜然,“在你忽悠蘇爺爺正高興的時候。”
“我正對着前方,怎麽沒有看到你走過來?”書雲箋疑惑。
“你說的正歡暢,怎麽可能注意到我?”北陵青說。
書雲箋不信,“騙人。”
北陵青微笑,“沒騙你。”
書雲箋瞅了他一眼,還是不信,“鑒于你平時的表現,你說的話,我不能信。”
北陵青依舊微笑,“真的沒騙你。”
書雲箋眨了眨眼睛,覺得和北陵青糾結這樣一個問題着實是在浪費時間。她轉頭看了蘇頌一眼,然後向北陵青強調,“臭狐狸,我剛才那話沒有忽悠蘇爺爺,我說的都是實話。”
“是嗎?”北陵青唇角的笑容慢慢變得邪氣起來。“聽起來的确都是實話,但對一個隻知道救死扶傷的醫者說這些,這不是忽悠,是什麽?”
北陵青站了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停在書雲箋面前。他俯下身,手附在她的發上,“這些對我說,應該是恰到好處,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接着說,我在這兒聽着。”
“和你有什麽好說的?這些事情,你難道不懂嗎?”她剛才說了那麽多,是爲了和蘇頌解釋如今的情況,讓他能夠理解北陵青。可她說的這些,北陵青肯定都知道。既然知道,說這些做什麽用?
打發時間嗎?可這似乎不是什麽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我自然懂。”北陵青笑了笑,眼神極其的溫暖。
“那還要我說什麽?”書雲箋越發覺得頭疼,“坦白說,我能看到的都是比較表面的東西,這些東西隻是大概的現況,是一個不完整的輪廓。更深層次的事情,以及更加完整的現實,你一定比我了解。”
“嗯!”北陵青撫着書雲箋的發,細長的、帶有淡淡涼意的手指緩緩的穿透發絲間的縫隙,若有若無的貼合着肌膚的溫度。
他指尖的涼意像是一種撩撥人觸覺的香味,深深的馥郁着一種沉醉的氣息。而他的聲音,也仿佛能讓人迷醉一般,如陳釀了多年的烈酒,“我的确比你了解,但這是因爲我身在局中。局中之人就算再愚鈍,也會知道局中一二事,而局外人,僅憑表象便能說出這麽多大道理,敏敏,我得誇誇你。”
書雲箋此時突然笑了起來,神情看起來有些怠懶,好像剛從睡夢中醒來的人,顯得格外的平和散漫。
“大道理,有用嗎?”她輕輕的發問,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北陵青。不待北陵青再說一言,書雲箋接着說道:“大道理這東西,換句話說,就是完全沒用的東西。”
“大道理這三個字一般有這兩種解釋,一種是指高于尋常的理論,一種是指脫離實際的空談,這兩種解釋無論哪一種都過于高端,對于敏敏你這個笨蛋來說,空談一下就好了,不需要去做,所以就不存在什麽有用無用的問題。”北陵青的手指慢慢滑下,停在書雲箋鬓角邊,隔着一縷發絲觸碰着她的臉頰。
“所以,聽世子這話,當個笨蛋,似乎是最好的。”書雲箋抓住北陵青的手,慢慢的拿了下來,緩緩的握緊。
北陵青微笑,沒有再回答書雲箋。他站直了身子,目光看向前方,眸色柔和幽深,好像黑暗中隽染星光的一抹夜色。水光潋滟,撩撥着柔軟清漣的弧度,在他的身後慢慢的擴散成一幕風景,不經意間,他似乎就成了風景中最驚世的那一抹風華。
“難得糊塗。”他這般靜靜的答道,說完,視線随之轉向一側的蘇頌,禮貌的微笑着。“蘇爺爺,聽敏敏說這麽多,你大概不生我的氣了吧?”
蘇頌冷哼了一聲,擺了個臉色,不說話。
“如敏敏所說的那般,景王府和楚家,這兩個責任,我都要承擔,這不僅僅是我必須背負的東西,也是父母留給我的寶物,一個男人再不濟,也得将父母的遺物給保護好,不是嗎?”
北陵青對着蘇頌微笑,目光柔軟溫暖如水,笑容清薄淡然如風。
蘇頌此次沒有給他臉色看,隻是慢慢的站了起來。
“算了,老頭子我也沒有時間生你這個臭小子的氣,還是别浪費這個時間,好好去想辦法,救你這個臭小子的命吧!”蘇頌走向樓閣,仍然堅挺的身姿猶如百年不老的松柏一般立于人世。
看着老人的背影,書雲箋站了起來,拉着北陵青的手不禁加重了力道。
“狐狸。”書雲箋擡頭看着他。
“嗯?”北陵青低頭看着她。
“在我和蘇爺爺找到救你的方法之前,不要死。”書雲箋很認真的說。
“人都會死,早晚的問題,你們也不要負擔太重。”北陵青柔柔一笑,低頭輕吻在她的額上。
那是一種深深的、猶如大海包容一切般的溫柔,有着淺淺的涼意和痛楚,如時間和歲月一般平凡,平凡到刻骨,刻骨一樣的疼痛。
書雲箋愣了愣,無數反駁北陵青言語的話語在意識中不斷翻湧,可那些話到了嘴邊,卻一句也無法說出。
這個世間,每個人都會死,生命的隕落就像花開花謝一般,遵循着一定的規律。這是世界永不改變的定律,誰都無法改變,可是,爲什麽?爲什麽要是他?這麽年輕的生命不應該消失。
可這世界沒有那麽多爲什麽,也沒有什麽應不應該,死是公平的,對于每個人來說。
“我累了,狐狸。”書雲箋很久之後,才說了這麽五個字,語氣很輕,似乎疲倦到了極點。
“我背你回房間休息。”北陵青笑了笑,直接将書雲箋背了起來。
走在棧道上的時候,書雲箋看着湖中倒映的兩人身影,一時間意識有些恍惚,她在想,北陵青還能這樣背她多久?
一個月?
一年?
還是……
她搖了搖頭,摟緊了北陵青,“狐狸,堵上神醫趙敏的尊嚴和名聲,我一定會找到解毒的方法。”
“我知道。”北陵青如此回答,目光溫柔到了極點。
接下來的時間,書雲箋專注于解毒的事情,其他事都沒有管。首先做的便是更加深入的了解寒毒以及火毒,對于此事,蘇頌比較清楚,她就蘇頌談論了兩天,當然這兩天中,兩人吵架十幾次,蘇頌砸碎七八個杯子,每次都氣的吹胡子瞪眼,指着書雲箋罵臭丫頭,但罵完之後他又繼續和書雲箋接着談論正事,變臉之快,讓書雲箋常常反應不過來。
但蘇頌行醫幾十年,在醫道之上,經驗與見識都勝于書雲箋一籌,吵是吵了兩天,可這兩天并沒有浪費,關于寒毒與火毒的事情,書雲箋了解到了以前很多不知道的東西。
之後,爲了知道更多,書雲箋讓黑無常繼續給她找醫書,而她則是去詢問太醫以及帝都中較爲有名的大夫。那些人在醫術上或許及不上她和蘇頌,但就算是點一樣渺小的事情,也不能排除它沒有用處。
所以,隻要是這方面的事情,書雲箋的認真程度已經到了一種魔怔的狀态。看得護舒寶都不敢和她說話,每天隻是默默的跟在周圍,然後經常被蘇菲欺負。
六月過去,七月到來,盛京的氣候絲毫沒有改變,甚至比之前更加的炎熱,空氣中彌漫着如火一般的氣息。
清晨,書雲箋坐在桌邊喝粥,手中依舊捧着一本醫書。玉郎坐在她的對面,一邊吃包子,一邊看她,而他們兩側的護舒寶和蘇菲,一個在大戰烤雞,一個大戰糕點。
“姐姐,你這些日子,每天都捧着一本書,會不會煩啊?”玉郎眨了眨眼睛,秀逸清隽的臉上滿是好奇。
書雲箋沒有看他,依舊翻看着醫書,“姐姐沒有時間去煩。”
“什麽意思?”玉郎更加不解了。
“就是沒有時間啊!”書雲箋擡頭對玉郎笑了笑,突然她注意到一件事,對玉郎道:“玉郎,你的年紀也需要讀書了,姐姐安排你讀書吧!”
“不要。”玉郎毫不猶豫的搖頭。
“爲什麽?”書雲箋覺得有些奇怪,在她看來,玉郎這年紀的孩子應該對讀書寫字很有興趣才對,怎麽這孩子反應這麽詭異?
“姐姐,我在家中的時候,有人教授過我讀書,現在不需要了。”玉郎答道。
書雲箋看着他,想了想後,問了問玉郎一些問題,他都應答如流。見此,書雲箋就沒有再提此事。
用過膳後,書雲箋坐在羅漢床上繼續看書,今天北陵青去楚園有事,整日都不會回來,所以今日她不準備去景王府。
看完一本醫書後,她又拿了另外一本,這一本翻到一半,有人突然沖進了她的房間。
“郡主。”女子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書雲箋擡頭看了看,發現是楚荛,“怎麽了?”
“郡主,蘇老先生被人行刺受傷了,傷在胸口,傷口中有毒,傳來的太醫,以及叫來的帝都名醫都沒有辦法解毒。老先生剛剛醒了下,讓屬下尋郡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