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北月和藍淵祭想要的,大概是再次确定她和北陵青不會将十萬鐵騎之事公諸于世。而北陵青想要的,她卻有些想不透。
北陵青看着書雲箋的表情,大概就知道她此時心中所想。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朝她伸手,道:“敏敏,我們回卿都幽夢吧!有什麽事,一邊走一邊說。”
書雲箋擡頭看向他,近在咫尺的北陵青好像突然綻放的煙花,絕美而又驚豔,可對于現在的北陵青,書雲箋總有一種煙花易冷的感覺。
“好,但是要先做一件事情。”她抓緊他的手,另一隻手的手指附在他的手腕之上。
北陵青知道她要做什麽,也沒有阻止,隻是靜靜的看着她。
半刻之後,書雲箋收回手指,目光繼續看向北陵青。她也不說話,隻是這般看着,神情說不上平和,但也沒有任何的慌亂。
見書雲箋這般,北陵青勾了勾唇,擡手捏着她的臉,道:“怎麽了?是不是我沒救了?若真是這樣,得趕緊通知黑無常,他一定很高興。”
書雲箋一聽這話便不高興了,她瞪着北陵青,惡狠狠的道:“你想得美,我還得賴你一輩子,要你養我一輩子,怎麽可能讓你現在就歸西?”
“但你剛才那樣子,似乎是在告訴我,出大事了。”北陵青輕笑着,手指松開,掌心細細的摩挲着她的臉頰。
書雲箋白了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溫雅甯和的笑容。“昨日蘇爺爺的行針似乎有效,你的脈象比之前平和了一些。”
“這似乎是好事,你剛才幹嘛露出那樣的表情?”北陵青微笑着問道。
“什麽樣的表情?”書雲箋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
北陵青又捏了捏她的臉,動作比他以往要溫柔很多。“生離死别的表情。”
書雲箋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消失,心中即刻湧出一陣無法言語的酸楚。她知道北陵青是很随意的說着這種事情,隻是在開玩笑,但這種怅然若失的感覺讓她不自覺抓緊北陵青的手,力道不停的加重。
她看着他,看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緩緩的開口:“無論是生離,還是死别,我都會盡力阻止,奚遠,你也要盡力阻止這樣的事情。”
北陵青反握緊她的手,但卻沒有回答她,隻是很溫柔的微笑着。“敏敏,走吧!”他拉着書雲箋起來。
“好,走吧!”書雲箋點了點頭,決定忽視北陵青此時不知是逃避還是無所謂的态度。
出了正廳,她與北陵青走在前方,彼此的手下跟在後方大概十餘米的距離。走了一段路後,書雲箋停了下來,目光看向所處回廊中的漆木方柱,以及周圍挂着的湘妃竹簾,透過竹簾,她可以看到外面的蔥翠樹木,看到夏日陽光斑駁落下的光影,樹木随風而動時,那光影呈現出的斑斓之姿似乎更加的繁盛炫目。
“狐狸,我對景王府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這條路應該不是回卿都幽夢的路吧?”書雲箋擡頭看向旁側的少年。
湘妃竹簾遮擋的回廊略顯陰暗,但北陵青卻一如既往的奢華高貴,溫潤美好,好似這世間一切黑白、對錯、罪孽、邪惡甚至更多不堪的東西,在他的身上都被無聲的化解,成爲一種緘默的平和,從容的安定。
“敏敏記性真好。”北陵青溫聲誇她,擡手摸了摸她的頭。“這是去爺爺住處的路。”
“去見景爺爺做什麽?”書雲箋有些奇怪,畢竟她來景王府這麽多次,北陵青從未帶她去見過景老王爺,如今突然這樣做,難免讓人心生各種思緒。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我覺得需要親自帶你去見爺爺一次,向爺爺表明自己的态度。”北陵青看着她,唇角的笑容透着一絲邪邪的優雅。
書雲箋愣了愣,道:“景爺爺不會反對我們吧?”她回想起那擔憂北陵青的老人,覺得他應該不是那種封建大家長。
“放心,我們家爺爺不是壞人。”北陵青對着她眨了眨眼睛。
書雲箋白了他一眼,有些好笑的說道:“狐狸,你能不能換個介紹的說辭?這樣向别人介紹自己的爺爺,是不是有些太混賬了?”
“我覺得挺好,世人對旁人的第一看法不就是好壞嗎?”北陵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拉着她繼續向前。
書雲箋有些驚訝北陵青看人的通透,但細細想來,會有如此看法,大概是經曆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書雲箋微微勾唇,開始岔開話題。
“狐狸,先前長公主與世子想要的承諾,是确信我們不會透露十萬鐵騎之事,那麽你呢,你想要的是什麽,聽剛才你與平西王世子的那番話,我知道你不是随意那樣說,而是有意。”
“何以見得?”北陵青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深不可測。
書雲箋略微想了想,答道:“或許是我的猜測,今日你待客的西懷香茶,應該是故意的吧!”
“對,就是故意的。”
北陵青很直接的承認,這樣坦然的态度,便讓書雲箋更加确信她的猜想。
“平西王世子的親事,說白了,隻是我的一念之差,那個扶桑五年内絕不幹擾天垣西境的條件,攤開來說,隻算是一個承諾,但會不會遵守承諾,還要看當事人願不願意遵守?所以平西王世子才會說換個人鎮守扶桑東境,這條件會不會作廢,他不得而知,這樣模棱兩可的說法,其實也表明了這個條件并無多大的作用。”
書雲箋停頓了一下,看向北陵青,在他泛着優雅清貴光芒的側面輪廓上,書雲箋看到他秀緻好看的眉,看到他仿若蝶翼附身一般卷翹優雅的長睫,看到他漆黑純粹的瞳眸,看到他微微揚起的似笑非笑的唇。
“會不會遵守平西王世子說不準,但他已與天垣結親,就算扶桑不能遵守,他和他的父王也會遵守,畢竟這樣才不會被世人诟病。但如此一來,扶桑能不能在戰場勝過天垣,他不得知,特别是關于狐狸你,因此他才會說那番話,旁擊側敲你會不會再次上戰場?而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他這樣說其實正好合了你的意,對吧?”
北陵青轉頭看了她一眼,點頭:“的确,對于平西王世子的性情,我大緻能夠把握住,甚至可以确信他會在離開之前告訴我,條件不一定會遵守。但即使扶桑天垣開戰,也必須确定平西王與我都不會再上戰場,否則雙方的軍力便會失重,所以平西王的試探,剛好合了我的意。”
“那西懷香一物,你又是爲何目的?”書雲箋眯了眯眼眸,目光格外的冷靜。
“爲了你。”北陵青笑着回答。
書雲箋有些不明白了,“爲了我?你在說笑吧!我和這件事大概扯不上多少關系。”
“我沒有說笑,平西王愛茶,因此我以西懷香待客,以引起平西王世子的注意,他跟着平西王多年,對于茶比旁人多了一份心思,自然注意得到西懷香的出衆。對于父親的敬意使然,他一定會詢問西懷香的事情,我順水推舟贈與他西懷香,說出那樣的話,不過是想讓他對感情産生興趣。”北陵青淡淡的說道,神情從容安然。“我和他父王在戰場上比肩,因爲這個原因,他一定對我比對旁人多一份關注,所以他會好奇我對于感情執着的原因,也會自己親自去尋找答案,而這就是我的目的,要他好好待月盈郡主,好好去愛她,自然這目的主要是爲了你,敏敏。”
北陵青說得這麽清楚了,書雲箋又怎麽可能不明白?他這樣算計,不過是想要自己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的愧疚罷了。畢竟,月盈郡主桓盈琅會遠嫁扶桑,原因都在于她。
“狐狸,你不必這麽做的,我對于此事并沒有什麽感覺,也不覺得我欠了月盈郡主什麽?”書雲箋很平和的笑了笑,語氣淡薄。
“我知道你不會對她愧疚,但這件事情終究是你促成,責任在于你。”北陵青微微一笑,輕道:“此事如今大概隻有長公主、世子、你我知曉,但難保日後桓王府的人不會知曉,若真有那一日,假使月盈郡主夫妻恩愛,幸福美滿,桓王府的人也沒有理由怪罪你,但她如果被平西王世子冷落,一直獨守空房,桓王府以及甯家一定對你出手。”
書雲箋愣住,她沒有想到北陵青這樣算計的真正目地,竟然如此的長遠。她看着他,半響後才道:“你何以确定他一定會好好愛月盈郡主?或許他會聽你的話,好好對待一個女子,但這人或許不是月盈郡主。”
“景仰一個人,便會不自覺模仿,這是一種向往,也是世人身上普遍的一個弱點。”北陵青停了下來,擡起書雲箋的手,唇慢慢的附在她的手指之上。“利用他人的弱點,來達成自己的目的,這就是我的做法。敏敏,就算是對你,我也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