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叔的确沒有摻和,但若真到了那一天,沒有我父王鎮守的東境,不知道能不能抵得過九皇叔的絕兵奇謀?”藍淵祭唇角的笑意似乎更加的幽深。
北陵青依舊淡淡的笑着,玄色錦袍映襯着他的臉容,如雪一般的白。而他的聲音,也一字一句似雪似冰:“平西王世子放心,那天若是真的到來,以青如今的狀況,大概是回不了戰場。”
他看着藍淵祭,目光深不可測。“但如果平西王爺親自率兵攻我天垣西境,青就算身子再差,也得去戰場與平西王爺好好切磋切磋。”
“父王也應該很期待與九皇叔切磋的那一日。”藍淵祭點了點頭應道,聲音平寂冷淡。唇角淡淡的笑容讓他的臉看起來格外的清俊隽秀,但卻又透着一種冷薄到極點的無情。
北陵青點頭,微笑着道:“如果平西王爺真有這想法,那就得盡快了。青所中之毒很奇怪,或許能活很久,或許隻有很短的一段時間,若是時間把握的不夠好,大概就隻能掃平西王爺的興了。”
“那倒也是,若不能對上九皇叔,父王就算赢了勝仗,大概也是不會高興的。”說到此處,藍淵祭端起一邊紫檀西番蓮獸紋高桌上放置的茶碗,輕飲了一口,突然贊道:“九皇叔府上的茶好是清香,不知是從哪處茶莊所得?祭的父王愛茶,祭想帶些回扶桑孝敬父王,還望九皇叔告知。”
北陵青端起高桌上的秘色瓷茶碗,打開茶蓋之後,一股清幽香甜的味道伴随着淡淡的熱氣拂來。輕輕晃動了一下茶碗,北陵青看着其中波動不已的茶水,輕道:“這是西都特有的西懷香,也是貢品茶的一種,隻貢于天垣王朝的皇室以及王府貴族,從不用于錢銀買賣。”
“這樣啊!”藍淵祭很随意的笑了笑,低頭再次飲了一口茶,
“貢品茶不入世俗買賣,祭從外面的茶莊大概是無法購得,不知九皇叔能否割愛,讓祭用錢銀買些?”他盯着景王府正廳主位上的溫潤少年,聲音不緩不急,不溫不火。
北陵青微笑着将茶碗放到高桌上,眉目清淺溫潤,“世子說笑了,既然世子想要帶西懷香回去孝敬平西王,青贈世子一些便是。”說着,北陵青喚來正廳外的楚茙,讓他去景王府的管家處,将王府中餘剩的西懷香全部取來。
聽到這話,藍淵祭放下手中的茶碗,站起來,對北陵青拱手行了一禮:“多謝九皇叔饋贈。”
“世子不必客氣。”北陵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目光深遠幽邃:“有些東西,送于世子可以,但有些東西哪怕是強搶,青也不會讓旁人得逞。”
藍淵祭大概明白他所指爲何,但還是出聲詢問。“九皇叔指的是什麽?”
“故國。”北陵青依舊似笑非笑,他擡手指了指一邊的書雲箋,接着道:“還有我們家敏敏。”
藍淵祭順着北陵青手指的指向,看了書雲箋一眼,目光平寂無波:“腳下的土地,懷中的女人,隻要是個男人,就應該守住這兩樣東西。不過九皇叔,比起守住故國,你想要得到紹敏郡主,怕是更加的不易。”
“不易,不代表不可能,我北陵青曾經守住天垣萬裏河山,未讓外族踏及天垣半步疆土,如今也自然能夠握緊身邊的人,不然外人插足半分。”北陵青的言語中透着絕對的冷靜,目光倨傲。
藍淵祭愣了愣,心中不禁一跳。“爲了一個女子,和整個皇室爲敵,做這樣的事情對九皇叔來說,有何益處?僅僅是因爲感情嗎?爲了感情就要做這樣困難重重的事情,值得嗎?”
此時,藍淵祭忽視了在場的書雲箋,隻是想問一下眼前這個比他年幼,但是在戰場上卻能和他最尊敬的父親相比肩的少年,他隻是想問一下原因。
北陵青笑了笑,目光溫軟的看了書雲箋一眼,輕道:“世人都有自己對于世間百事的衡量标準,有些人權利爲先,有些人情義爲重,有些人爲了江山可以弑父殺兄,有些人愛美人不愛江山,有些人背後佳麗三千,有些人隻取一瓢飲,這都是各人自己的選擇,有沒有益處?值不值得?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這樣選擇。”
藍淵祭搖了搖頭,道:“祭還是不懂。”
“試着去愛月盈郡主,有一天,世子會懂的。”北陵青溫和的笑着,笑容宛若漫天雲卷雲舒,格外的高雅甯和。
藍淵祭沒有再說話,但神情比剛才要認真了些許。
皇北月側頭看了看藍淵祭,又看了看北陵青,微微一笑間,容顔仿佛盛放的牡丹,高貴而又華美。
“九皇叔,此次來天垣本有惡意,所有明面之事皆是掩飾,但終究一切都是徒勞之舉。”她看着書雲箋和北陵青,看了有一會兒,突然站了起來,向二人跪了下來。而一邊的藍淵祭見此,也做了同樣的動作。
書雲箋愣了一下,心想這兩人是不是旁人假扮的?甚至差點站起來,準備去拉拉他們的臉,看看有沒有戴面具。但很快,她就可以肯定,自己剛才完全是在瞎想。
看着兩人這般,書雲箋覺得正廳的一切都仿佛被凍結住了一般,連空氣都格外的詭異、冷重,加上正廳空曠,無人言語,這種氣氛便更加的放大,仿佛迎面而來,能夠吞噬一切的海浪一般,帶着絕對不容抗拒的震攝。
皇北月的臉上沒有平時那高貴溫雅的笑容,有的隻是一種肅穆,以及仿若高山一般的沉重。藍淵祭的神情也如她一般,但比之她,又多了一分無法訴說的決然。
扶桑國最尊貴的長公主,未來扶桑國的女帝,扶桑國最骁勇善戰的王爺之子,未來的王位繼承人,撇去聖英德武孝皇帝那道她絕對不會遵循的聖旨來說,皇北月和藍淵祭兩人的任何身份,都高她一等,都是該她行禮的份。即使面對北陵青,皇北月如此的身份,也隻需要在見面時行半禮即可。但如今,兩人卻都對他們行跪拜大禮,這怎麽不讓人詫異?
書雲箋吃驚了一會兒,看向北陵青,他似乎并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皇北月和藍淵祭會有此舉動。不過既然一切盡在北陵青意料之中,她就不必在意什麽。
“狐狸,你不說點什麽嗎?總不能讓長公主和世子一直跪着吧!”書雲箋盯着北陵青的側臉,似是開玩笑的說話。
北陵青轉頭看着她,目光溫軟如玉石。“敏敏,行跪拜大禮不僅僅是對地位高者,還有恩人,長公主與世子隻是想要謝謝我們而已。”
“看來一切都瞞不過九皇叔。”皇北月點了點頭,語氣認真。“十萬鐵騎救命之恩,隐藏錯事補救之法,這兩件事中,九皇叔以及紹敏郡主對于扶桑的大恩,北月大概不能如何報答,隻能以一跪還之,此番,多謝二位了。”
書雲箋看着這高貴在上扶桑長公主,突然覺得,這各國間的長公主還真是差異萬千。蕭綻顔嚣張跋扈,肆意任性,就像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而皇北月雖然曾經想要放棄那十萬鐵騎,做法狠辣,但不可否認,這個女子的确有爲人爲主爲君之風。
北陵青看着跪地的二人,神情從容安然,目光水波不興。“跪過了,謝過了,長公主和世子請起吧!此事的一切,都絕對不會從青以及敏敏這兒透露而出,二位盡可放心。”
“多謝。”皇北月與藍淵祭先後站了起來,在兩人坐下之時,楚茙在門口跪下行禮,北陵青即刻讓他進來。
走到廳中,楚茙跪下向衆人行禮,行完禮,他對北陵青恭敬的道:“世子,這是您吩咐屬下去取的西懷香。”他舉起一個紫色繡牡丹花禮盒。
“放到世子旁邊的高桌上。”北陵青吩咐了一聲,楚茙立刻站了起來,将禮盒放下。
見此,北陵青微微勾唇,笑容溫潤甯和:“在景王府該做的,該得到的,青都滿足了二位,二位無需再在此處浪費時間。”
皇北月看向北陵青,目光深遠:“九皇叔很會做人,知道卻不點破,北月佩服。”她站了起來,向北陵青行了半禮,說了一句告辭,便轉身離開。藍淵祭緊随其後,行禮告辭,轉身離開時,自然也沒有忘了那裝有西懷香的禮盒。
兩人身影漸漸遠離,直到看不見時,書雲箋才出聲詢問自己身邊如玉石一般溫潤但卻涼薄的少年。
“狐狸,他們想要得到的是什麽?”
“承諾。”北陵青對着她微笑,語氣柔軟。
“什麽樣的承諾能夠讓人屈身下跪?”書雲箋繼續問道。
北陵青依舊很溫和的微笑着,聲音柔雅低沉。“于自己有利的承諾,若是沒有好處,一個人又怎麽可能向另一個人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