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雲箋想了想北陵青從小到大騙她的各種事情,以及每次被騙後自己的心情。想了這些之後,她用很悲切的語氣對北陵青道:“奚遠,我很想信你,但鑒于你前科累累,我覺得自己還是不要信你爲好。”
北陵青輕笑出聲,手指輕輕挑起書雲箋的一縷發絲,湊到唇邊觸了一下。“敏敏,你看起來似乎沒有以前好騙了。”
“我就知道。”書雲箋對于北陵青這話已經習以爲常,也不覺得生氣,甚至北陵青現在騙她,她很高興,至少這證明他如今的情況并不算差。
而且,鬼醫蘇頌也沒有急着和她商量要爲北陵青解毒,想來事情應該還沒有到特别嚴重的地步。
如此一想,這些日子一直壓在書雲箋心中的擔子不禁輕了下來,人也覺得放松了很多。
“狐狸,剛才在建章殿,皇帝姑父答應我,暫時不提聖英德武孝皇帝的那道聖旨。”
“就算不提,這道聖旨依舊擋在這兒。”北陵青的聲音淡了一些,眸色也仿佛被筆墨描染,除了一片純粹的漆黑,再也看不到其他。随即,他的左手緊緊的環住書雲箋,右手輕緩的放在她的發上揉動着。“敏敏,聽說你在建章殿中告訴皇兄我們兩情相悅。”
書雲箋愣了一下,點頭:“嗯,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不對,隻是覺得我等這個兩情相悅似乎等了很久。”北陵青笑了起來,手更加放肆的揉弄着書雲箋的長發。
書雲箋有些無語,擡手去阻止。
兩人鬧了一會兒,北陵青拿出随身攜帶的白玉梳替她梳理長發。他的動作很輕,指尖的涼意透過肌膚相觸的瞬間傳來。
簡單的绾了個髻後,北陵青坐到書雲箋的前方,柔聲道:“敏敏,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乾王府。”
“我不回……”書雲箋剛說出三個字,便被北陵青的言語打斷。
“你聽我說,敏敏。皇兄雖然同意在我中毒期間你陪在我身邊,但是他會這樣做,不僅僅是因爲當時他這樣選擇最好,其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爲他想要利用你來達成一些目的。”
“什麽目的?”書雲箋的臉色一下子便陰沉了下來。
北陵青淡淡的笑着說話,一字一句如凝霜碎雪。“第一個目的,是想要激化我和太子之間的矛盾。太子喜歡你,與我之間早已是對立之勢,再經由你剛才那麽一鬧,其後果可想而知。第二個目的,是想要利用你對付我。”
“利用我?對付你?”書雲箋完全不懂了,“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北陵青答道。
書雲箋秀眉一挑,語氣随意,聲音寒涼。“就算皇帝姑父有這個心思,我也絕對不會被他利用。活了這麽多年,如果連自己重要的人都無法保護,那不是白活了嗎?“
她笑了起來,清麗絕俗的臉容上神情堅毅果決。
看着書雲箋此時的神情,北陵青的目光不覺柔軟了下來,“敏敏,你應該很清楚,天垣王朝和周圍列國不同,就拿紫璃國來說,雖然有不少一等親王,但紫璃國的親王隻能世襲王爵之位,享受朝廷的俸祿,各親王的封地不得有自己的駐兵,不得用任何理由向百姓征收錢銀。紫璃國這樣的朝政雖然不會造成親王勢力過大,但在一定程度上會造成權利過于集中,如此長久下去,統治必然會受到影響。而天垣,與紫璃過恰恰相反,天垣的親王在各封地都有自己的駐兵,像你父王更是負責統領二十萬大軍,這樣的朝政之下,權利不會太過集中于皇帝,但也容易造成權力失衡,所以天垣每一任皇帝在任時,都竭力平衡各方的勢力,以達江山穩固。但,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一個度,一旦過了這個度,便會失衡,如今的天垣,便是在這個度的周圍徘徊。”
書雲箋明白北陵青的意思,輕點了一下頭:“天垣王朝建國百年,蕭氏皇族至今的每一任皇帝都是明君,在他們的統治之下,天垣漸趨鼎盛,國力雄厚。但盛世之下,各方的勢力也在暗中滋長,有的甚至已經到了皇權無法控制的地步,比如楚家,便超過了這個度。”
北陵青笑了笑,擡手拍了拍書雲箋的頭,誇了句真聰明。書雲箋白了他一眼,正欲說話頂他的時候,北陵青再次開口。
“是,楚家的确已經超過了那個度,所以五年前會發生那樣的事情。而現在,雖然沒有超過那個度,但我中毒的事情,卻讓很多人看到了契機。”北陵青淡淡的笑着,言語平和的猶如徐徐向前的時光,甯靜的讓人覺得悲涼。“自從我中毒之後,薛家、甯家以及燕家的人便開始與楚家各地負責之人進行交涉,大概是想要在我中毒之際,瓜分楚家的勢力。雖說楚家在他們困難時一直竭力相助,但一旦利益當前,那些舊日的情誼就像是火焰熄滅後留下的灰燼,脆弱的一吹即散。不過好在隻要我活着,那些人就不敢背叛楚家,但這也造成了一件事,我成了衆矢之的,所有人大概都認爲,隻有我死了,他們才能得到楚家的一切,而這個所有人自然也包括皇兄在内。”
聽到這番話,書雲箋心中一痛,連最簡單的呼吸都似乎變成了最困難的事情。她看着北陵青,半響後,才慢慢的開口。“我相信,以皇帝姑父的爲人,浮姨和景叔叔去世之後,他便應該已經對楚家動手了,是不是?”
“嗯,當時外公主持大局,并未如皇兄所願。而如今,楚家在我手中,我的身份比較特殊,一旦九皇叔以及景世子的身份上出現什麽問題,一定會牽扯到楚家家主這個身份,而那些多年來對楚家虎視眈眈的人,一定不會這麽善良的放過楚家。”
北陵青握住書雲箋的手,頭慢慢的靠近,與她額頭相抵。“所以,這段時間,敏敏你可以呆在我的身邊,但絕對不能做出任何有違常理之事,一點細小的裂縫都會被這些人撕成巨大的溝壑,然後将我和楚家推進去。”
書雲箋點了點頭,手動了一下,與他十指相扣。“就算不提那道聖旨,但它終究擋在我們之間,有它在,我的身份便被定格。而這樣身份的我若是日日夜夜呆在景王府,必然會引起朝臣的猜議以及百姓的輿論,若這個時候,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其後果……”
說到此處,書雲箋想到一種可能,整個人仿佛掉入了冰窖之中,冷的徹骨。雖說,利用她可能會對北陵青造成一些影響,但北陵青和楚家都不可能因爲一個小小的書雲箋而撼動。所以說,蕭鼎就算想利用她對付北陵青,也不可能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可是,如果她隻是一個開始……
書雲箋突然就明白了北陵剛才所說的巨大溝壑指什麽,也明白了北陵青爲什麽會這樣小心謹慎?
蕭鼎等人對于楚家的心思,大概不是一日兩日了。不過這麽多年來,楚家一直沒有讓任何人找到一點的縫隙,堅實的好像一個無法從外打破的圓。可是如今,北陵青中毒的事情讓這個圓開始有了被打破的可能,但在北陵青的控制之下,那些人還是沒有找到任何縫隙。而蕭鼎,他想要自己成爲這個縫隙,想要利用自己對北陵青造成影響,一旦北陵青有什麽事情,圓一定會被打破。
“皇帝姑父真的是老謀深算。”書雲箋沉默半響之後,幽幽的吐出這樣一句話。
北陵青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眉眼格外溫潤如玉:“敏敏,其實現在我挺高興的,太子被你這麽一鬧,定然對我嫉妒的不得了,我很高興有人因爲你嫉妒我。”
“狐狸,說正事的時候,你能不能别把私人感情攪合進來?”書雲箋有些無語,但是卻又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你說這樣一句話,會破壞氣氛的。”
“破壞了也好,省的看你陰沉個臉。”北陵青捏着她的臉,繼續剛才的話題。“皇兄的确是老謀深算,在那個位置呆了這麽多年,怎麽可能不精于算計?不過好在,皇兄沒我聰明,他再精心算計,我都能夠應對。”
書雲箋又被北陵青的話逗笑,臉上的神情也柔軟了下來。“是啊,我的狐狸最聰明了。”
北陵青眨了眨眼睛,表情突然變得特無辜,看起來極爲的單純無害:“敏敏,你誇人的言語好普通,就不能用個特别而又好聽的詞嗎?”
書雲箋白了他一眼,“我沒你聰明,自然沒你會用詞。”
“敏敏,别小看自己,其實你也挺聰明的。“北陵青拉着她起來,走向樓梯。“時辰不能再遲了,你先回去,後日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