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先生,你認錯人了。”書雲箋開口解釋,态度還算是溫和有禮。
蘇頌完全不信,“臭丫頭,這麽多年不見,一見面你就忽悠人,還竟然對小輩出手,你這樣做對得起楚浮那個丫頭嗎?她要是活着,一定掐死你,就算她不掐死你,我也要毒死你。”
“蘇老先生,你真的認錯人了。”書雲箋有些頭疼,第一次覺得和蕭娥皇長得像是一種磨難。微歎了一口氣,她使勁握了握北陵青的手,希望他替自己說句話,但北陵青隻是用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仿佛不懂她的意思一般。
擡頭看了北陵青一眼,書雲箋發現他正笑的開心,眉眼間似乎都氤氲着溫和柔雅的笑意。
“臭狐狸,你還看熱鬧是不是?”書雲箋瞪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
北陵青笑着捏了捏她的臉,“好了,不看熱鬧了。”
他将書雲箋拉到自己的身後,目光快速看向已經拿起茶碗準備砸過來的某人,“蘇爺爺,她不是娥皇公主,而是當今乾王的女兒,紹敏郡主書雲箋。”
“啊?”蘇頌愣了一下,手中拿着的茶碗一抖,差點摔了下來。“青兒,你沒騙老頭子吧?”
“我怎麽可能拿這種事情騙您?要騙也是騙其他的。”北陵青笑了笑,笑容宛若春日裏柔雅的溪風。他的眼神飄過蘇頌手中的茶碗,淡淡的提醒:“蘇爺爺,這是西窯燒出來的秘色瓷,一個茶碗便值百金之數。”
蘇頌立刻手一顫,手中的茶碗差點又摔了下來。仔細瞧着那茶碗,蘇頌罵了北陵青一句敗家子,雙手卻極爲小心的将茶碗放回了紫檀木西番蓮獸紋桌角高桌之上。
“蘇爺爺,敗家的是您,剛才那兩個茶碗可是您丢的。”北陵青低頭看了看地上的秘色瓷茶碗碎片,唇角似笑非笑,目光溫暖。
“臭小子,你早說這是秘色瓷,老頭子我能丢嗎?”蘇頌瞪了北陵青一眼,目光極爲心疼的看着那些碎片。哎呦,自己砸的時候怎麽也不看一下,現在好心疼,不對,連肉都在疼。
蘇頌心疼的神情持續了好一會兒才恢複如初,依舊是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他的視線慢慢移到了書雲箋的臉上,瞧了大概一刻鍾,才開口:“的确不是蕭娥皇那個臭丫頭,長的雖像,但臭丫頭看着沒她這麽乖。”他頓了頓,又繼續道:“不過,這也是個臭丫頭,竟然敢瞪老頭子。”
“蘇老先生,我瞪您應該不是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吧!”書雲箋從北陵青身後探出頭。
“臭丫頭,晚輩見着長輩,是你這個樣子嗎?”蘇頌氣沖沖的問道,末了還補了四個字:“爲幼不敬。”
書雲箋笑了笑,慢悠悠的答道:“那長輩見着晚輩,就該拿東西砸嗎?爲老不尊。”
“你……”蘇頌緊咬着牙齒,心道:這完全就是那個臭丫頭的再世,長得像不說,竟然還像那個臭丫頭一樣和自己頂嘴。
蘇頌深深的呼出兩口氣,花白的胡子都浮動了起來。他瞪着書雲箋,半響後對北陵青道:“青兒,給老頭子休了她,這樣的臭丫頭,娶回來還得了。趕緊休了,趕明兒,老頭子給你找,保證比她好。”
北陵青搖頭,俊雅絕倫的臉容上浮現出看似無奈的笑容:“蘇爺爺,你以爲我不想換嗎?世人皆知紹敏郡主不近人情,刻薄庶妹,危難時還以親姐作爲盾牌保命,而且還是失心瘋,擱旁人早不要她了,但我就是吃她這一套。所以,蘇爺爺你還是趕緊習慣習慣敏敏,日後見的機會多着了。”
蘇頌聽到這話,有些鄙視的看着北陵青,“丢臉。”
書雲箋立刻不樂意了,“蘇老先生,喜歡一個人是丢臉的事情嗎?”
“喜歡一個人不丢臉,但像他這樣認死理,隻認一個人,難道不丢臉嗎?。”蘇頌又瞪了兩人一眼,然後無奈的歎了一口氣,語氣有些涼淡:“楚浮丫頭的兒子能娶一個像臭丫頭的孩子,倒也算是一樁美事,要是都她們還活着,哪會有是現在的局面。”
蘇頌想到故人,心口便猶如被刀刃刺入一般,疼痛異常。那兩個孩子,他視若己出,想到她們粲然明豔的笑容,在最美好的年華消失,蘇頌心中的疼痛便猶如水紋一般,一圈一圈的放大,到最後,疼的都有些麻痹了。
書雲箋看到蘇頌這樣,也不禁黯然起來。她出生的時候,蕭娥皇早已經去世,對于這個人,她隻能旁人口中得知一二,對她也沒有什麽感情,隻是覺得有些欽佩這樣的一個女子。但楚浮,是看着她長大,對待自己極好,即使已經過去五年,一想到楚浮的死,書雲箋便覺得心中酸痛異常。
“蘇老先生,逝者已矣,生者尤在,生者的追思以及追念若是給自己帶來痛苦,這對死者來說,大概也是一種疼痛。”書雲箋對蘇頌平和的一笑,目光柔了下來。
蘇頌看着她,目光深沉。随後,他點了點頭,道:“的确,你說的對,楚浮丫頭和臭丫頭大概也不會想……”
話還沒說完,北陵青突然咳了起來,雙肩劇烈的抖動着。
書雲箋一愣,畢竟從中火毒寒毒之後,她就沒有見過北陵青,自然也不知道他的症狀。不過此時,北陵青的臉色極爲蒼白,額頭之上細小的冷汗凝聚,青筋隐隐而現,看起來極爲的痛苦。
“狐狸。”書雲箋趕忙擡手替他拍背,但一觸到他的時候,一股如冷刺一般的感覺傳來,整個手也在一瞬間仿佛被凍住一般,僵硬的動不了。
這種情況讓書雲箋感覺到不好,她看着北陵青,見他咳得那樣痛苦,便想着再去替他拍背。但此次,還未碰到他的身體,便被蘇頌攔住了。
“雲丫頭,青兒寒毒發作,你現在不能碰他,會被寒氣所傷。”蘇頌抓住書雲箋的手腕,将她拉到離北陵青遠一些的位置。
書雲箋滞了滞,手快速的甩開蘇頌,再次向北陵青靠近。剛走兩步,蘇頌的聲音傳入了耳中。
“青兒說你是神醫趙敏,對于火毒寒毒的事情,你應該知道一些。但你所知道的,隻是醫書上字面記載的知識,實際爲何,你清楚嗎?明白嗎?要知道事實總比文字更加可怕,你見過身中寒毒的人嗎?見過身中火毒的人嗎?又見過同時中寒毒火毒的人嗎?”
蘇頌的話阻止了書雲箋,她看着眼前苦痛的北陵青,心髒仿佛被掏空一樣,涼意徹骨,痛楚難忍。
她就這樣看着北陵青,大概過了兩刻鍾,他才慢慢平複下來,捂在嘴上的岐山天蠶錦手帕中血色氤氲。
“寒毒發作起來好麻煩,老是咳個不停。”北陵青漫不經心的笑着,視線看向書雲箋,目光溫軟。“敏敏,你現在可以碰我了。”
書雲箋立刻呼吸一滞,心中的疼痛讓她幾乎說不出話來。她站在原地,半響後才慢慢的靠近北陵青,慢慢的擡起手抱住他。
“狐狸,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和你吵架了,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北陵青的身子依舊散發着寒冷的氣息,冷的似乎可以透過衣裳感受到冬日冰雪的漠然。但他抱緊書雲箋的動作依舊那般的溫柔,恍若初春時節柔柔落下的陽光。
“不離開我這個承諾你要記得,至于不和我吵架,這個話我就聽聽算了,不當真。”他笑了笑,放開書雲箋。“蘇爺爺還在這兒,我們兩個恩恩愛愛,留他一個老人眼巴巴的瞅着,這似乎不大厚道吧!”
蘇頌瞪着他,花白的胡子微微浮動,顯然是在忍耐着火氣。但看北陵青蒼白的臉色,他的火一下子就好像被水澆了一樣,全滅了。
“青兒,你去休息一會,我和雲丫頭有些話要說。”蘇頌看了書雲箋一眼,臉色稍稍沉重了一些。
北陵青知道他要與書雲箋說什麽,稍稍遲疑了一下,微笑着點頭:“蘇爺爺,我不在的時候,你讓着點敏敏,她年紀小,不懂事。”
“瞧你這偏袒的樣子,完全栽在這丫頭的手中,我就不懂了,她到底有什麽好?”蘇頌瞄了書雲箋一眼,心中甚爲不解。“瞧這容貌倒是一等一的,可是光看臉,青兒你似乎更好看些,至于其他的優點,老頭子我倒是沒有看出來。”
書雲箋聽着這話,有些想要揍人。
“我喜歡栽在她手中,不需要理由。”北陵青笑了笑,擡手捏了捏書雲箋的臉。“敏敏,我先出去了,蘇爺爺要是欺負你,别怕,我給你撐腰。”
“嗯!”
北陵青離開後,蘇頌的神情不似剛才那般,反而變得沉重而又認真。他看着書雲箋,蒼老的臉上慢慢的浮現出一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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