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後能夠看到萬頃碧波,看到并蒂蓮開,看到雲舒雲卷。一片旖旎潋滟的湖色之中,少年一如既往的微笑,目光溫軟,整張臉猶如戴了面具一般,完全看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
“臭狐狸,你說你害羞,又是在騙我玩吧?”沉默了半響,書雲箋才慢慢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北陵青點頭,擡手捏着她的臉頰,動作極輕。
“對,就是在騙你玩。”他似笑非笑的說道。
“覺得好玩嗎?”
北陵青用溫軟而又柔和的目光注視着她,輕輕搖頭,“不好玩,不過依你的性子,我越騙你,你便越在心中記着我,我想要的也就有更多的可能得到。久而久之,倒是挺好玩的。”
“你想要的是什麽?”她輕輕的問道。
北陵青撫着她的臉,掌心細細的摩挲着。“你。”
“我可是很值錢的,你大概買不起。”書雲箋笑了起來,神情格外的平和。但是,她的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想起與北陵青在一起時的畫面。
邪邪壞笑的他,奸詐狡黠的他,溫潤如玉的他,高高在上的他,初見的他,現在的他,小時候的他,長大後的他,前世的他,今生的他。每一個表情,她都記得無比清晰,似乎早已經刻在了她的身體上,成了無法磨滅的痕迹。
“那你買我,我把自己賣給你。”北陵青道。
“沒錢。”書雲箋抓住附在自己臉上的手,手勁有些大。
北陵青眨了眨眼睛,唇角似笑非笑:“白送要不要?”
“要。”書雲箋點頭。
“想得美。”北陵青俯身,咬了咬書雲箋的唇。“我要是把自己白送給你,你大概又會時不時的逃開吧?就像那日的清晨。”
他看着她,眉眼間似乎蒙上了一層細碎的冰雪,透着淡淡的冷寒。“敏敏,我可以縱容你所有的缺點,可以縱容你暫時離開我,可以縱容你不顧一切做你想做的事情,可以縱容你曾經對北陵絕荒謬的執着,可以縱容你的一切,但是我不會縱容你的故意逃避,不會縱容你的不敢面對。所以,你好好想清楚,你今日來這兒,到底要對我說些什麽?”
書雲箋微微一愣,抓着北陵青的那隻手,更加的用力。
她到底要說些什麽?
要對北陵青說些什麽?
這麽久以來,這個人一直在她身邊,歡笑有他,悲傷有他,困惑有他,絕望有他,無助有他,每一次轉身,每一次回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看透她,明白她,懂得她,在他面前她從不需要掩飾自己,從不需要虛僞做人,而這種信任,她錯以爲是年少時的嬉戲玩耍,是幼童好友的依賴維護,卻不知自己是霧裏看花,看懂了别人,看不透自己。
生離苦痛,死别絕望,在那日清晨,在那絕望之際她才看清自己心中一直忽視的東西。
過去紫藤樹下恩斷義絕的瞬間,今生朗朗星夜中重逢相遇的刹那,或許有過執着掙紮的不迷,或許有過自我欺騙的遲疑,而現在她終于明白,有北陵青在的時光,也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狐狸。”書雲箋輕聲喚了北陵青一聲,笑容甯靜的猶如久遠而又不斷前行的歲月。“你有沒有遇到這麽一個人?生死之際你什麽都不再計較了。隻想對他說一句,我喜歡你?”
北陵青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凝視着她,漆黑的眼瞳中泛起溫柔而又奇異的漣漪。
“我有遇到過,從小就在一起,一直在身邊,因爲太近了,所以有的時候反而看不清。”書雲箋繼續微笑着開口。
北陵青笑了笑,目光深不可測:“你現在是要告訴我,我一直想聽到的那句話嗎?”
“嗯!”書雲箋點頭,目光迎上北陵青溫軟的視線。
“北陵青,我喜歡你。”
“不是可能喜歡,而是很肯定的喜歡。”
“不知何時開始,也不知何時會結束,但隻要我還活着,這份喜歡便會延續下去,直到這幅身軀走向湮滅成灰的盡頭,走到黃土枯骨的終點。”
一口氣說完,書雲箋微微喘了喘,繼續開口,言語中的随意似乎是在遮掩此時心中的緊張:“怎麽樣?狐狸,我這表白夠震撼吧?”
“夠矯情。”
“不感動嗎?”
“吓壞了。”
“不高興嗎?”
“勉強。”
“我能罵你混蛋嗎?”
“不能。”
兩人吵了一會兒,吵着吵着便笑了起來。而笑着笑着,眼淚從書雲箋的眼眶中又流了出來。
“怎麽又哭了?”北陵青替書雲箋擦拭着眼淚,語氣漫不經心。
書雲箋凝視着他,眼神認真的問道:“狐狸,我現在才開口,會不會有些遲了?”
北陵青将她攬入懷中,唇附在她的耳側,低聲的言語。“我還未死,怎麽可能會遲?敏敏,你想咒我死嗎?”
書雲箋沒有回答,隻是更加用力的抱緊北陵青。她此時很想告訴北陵青一件事,可是卻怎麽也說不出來口,最終,她放棄了,不準備說了。
狐狸,你大概永遠不會知道。
你曾錯過我。
一生一世。
蘇菲在一側看到兩人這般,尾巴不自覺的搖了起來,似乎心情極好。在吃完最後一個蟹粉小籠後,便跳到北陵青的肩膀上,往兩人中間鑽。
見此,北陵青放開書雲箋,低頭看着蘇菲。“你又磨人,是不是?”
蘇菲立刻歡快的叫了一聲,狐狸眼眯着,狐狸尾巴惬意的搖着,若能說話,定然早就回答,我就磨人。
書雲箋看着蘇菲這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狐狸,它随你。”
“我尋常這麽磨過你嗎?郡主大人。”北陵青擡眸看她,眼眸是一片純粹到極點的黑。
書雲箋想了想答道:“暫時沒有。”
不過說完,她又補了一句:“以後,就難說了。”
“是嗎?”北陵青笑了笑,将蘇菲抱了下來,放到地上。緊接着,他握住書雲箋的手,帶着她走進樓閣之中。“今日來的正巧,蘇爺爺剛到景王府,你随我去見他吧!”
“蘇爺爺?”書雲箋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她很快記起豐昀息告訴她的話,鬼醫蘇頌會在這幾日來到盛京城。“是鬼醫蘇頌嗎?”
“嗯!”北陵青點了點頭,說到蘇頌時,他的眼神很溫暖。“我後來才知曉,當初在軒轅塔時,蘇爺爺一直暗中替我療傷,直到我從軒轅塔回到楚家,他才放心的離開。不過敏敏,蘇爺爺的脾氣很差,你可得小心些。”
書雲箋揚了揚眉,道:“那我要是和鬼醫蘇頌打架,你幫誰?”
“幫他,他老胳膊老腿了,打不過你。”北陵青輕笑着回答,兩人也在此時停在了二樓的一間房間前面。
房間的門沒關,裏面的一切清晰可見。書雲箋看到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喝茶的老人,看到周圍替他泡茶的男男女女。
對于這情形,書雲箋有些詫異,正欲說話時,喝茶的老人将手中的茶碗摔到在地上。
“都出去,這泡的什麽茶,是給人喝的嗎?”
老人大聲呵斥,房間中的人立刻拱手行禮退下。到了門前,見到北陵青,又拱手行了大禮。
“見過世子。”
“不必多禮,都回去吧!”北陵青淡淡的說了一句,聲音冷凝如雪。
衆人再行一禮退下,等人都從樓閣中出去後,書雲箋問道:“那裏面唯一的女子便是悠茗軒的月紗嗎?”
“是。”北陵青點了點頭,“是楚荛告訴你的?”
“嗯,她隻說了月紗在此處,大概是想讓我吃醋吧!”書雲箋笑了笑,目光瞟向房間中的老人,也就是鬼醫蘇頌。看了一會兒之後,書雲箋一副很認同的語氣。“脾氣的确很差,你瞧他臉上的皺紋,大概就是氣出來的。”
此話一出,房間之中的蘇頌便一眼瞪了過來。書雲箋被他吓了一跳,然後回瞪了過去。
蘇頌大概是沒有想到會這樣,稍稍愣了一下,道:“青兒,這丫頭是誰?膽子倒挺大的。”
北陵青拉着書雲箋走了進去,兩人站在蘇頌面前,看那架勢倒有些像是媳婦見公婆的樣子。
“蘇爺爺,這是青兒未來的妻。”北陵青溫聲替書雲箋向蘇頌介紹。
蘇頌上下打量着書雲箋,神色漸漸變的疑惑起來。“你媳婦怎麽看着這麽眼熟?”說完,蘇頌突然睜大眼眸,表情幾乎在一瞬間變得憤怒起來。緊接着,他拿起一邊放着的茶碗,朝書雲箋砸了過去。
見到如此情形,書雲箋有些想罵娘,一天兩次被人用茶碗砸,她要不要這麽倒黴啊?
避開之後,書雲箋有些想要拿茶碗砸回去。但想着蘇頌算是長輩,北陵青也很尊重他,自己要真是砸他,就顯得太不尊老了。
看着蘇頌,書雲箋正準備問他幹嘛砸自己的時候,蘇頌先開口了。
“臭丫頭,你不是死了嗎?怎麽還在這兒活蹦亂跳?”蘇頌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樣。
稍稍停歇了片刻,蘇頌又拿起茶碗朝書雲箋砸了過來。“臭丫頭,你竟然要讓青兒娶你?你可是他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