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雪白卻又滿是傷痕的手伸向書雲箋,五指停駐在她的臉上,食指以及無名指剛好覆在書雲箋的雙眸之上。
“郡主,你所謂的青梅竹馬,所謂的發小,就像是小生此刻擋住你視線的手指,遮住的隻是你自己的眼睛,但遮不住旁人的目光。”黑無常唇角的弧度魅惑,暗紅的色彩仿佛即将凋零的玫瑰,凄麗而又慘豔。“小生可是看得很清楚哦!呵呵呵……”
笑聲在書雲箋的耳畔回響,低低的,顫抖的,邪異的。可是她此刻根本注意不到這個,她能夠注意到的就一件事。
狐狸……喜歡她……
他真得喜歡自己嗎?
可他若是喜歡自己,爲什麽前世要将自己推給蕭延嗣?
回憶前世發生的一切,一種前所未有的大膽猜測在書雲箋的腦中漸漸浮現,漸漸成形。
前世,她喜歡蕭景疏,是因爲蕭景疏救了她三次。其實,她對蕭景疏的感情很複雜,緣由感激而生的情意,可以說是情,也可以說是義。而到現在,她根本弄不清自己到底有沒有喜歡過蕭景疏。不過有一件事,她今生早就已經确定,便是前世救她三次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蕭景疏。
那麽,這個人有沒有可能是北陵青呢?
今生,迦葉洞的事情發生了改變,當時迦葉洞坍塌的時間提前,而且共有七人被困在冰洞中,之後發生的事情也與前世完全不同。
可是,細想開來,當時最有可能夜裏去迦葉洞的人便是北陵青,因爲他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隻不過自己的出現讓他改變了計劃,他救了自己之後,再去冰宮之中做他該做的事情。至于自己,就這樣陰差陽錯的誤以爲那人是蕭景疏。之後的兩次獲救,她也以爲是蕭景疏,就這樣自然而然的認爲。
而以北陵青的性子,他就算知道自己認錯人,也絕對不會告訴自己真相,所以,就這樣一直錯了下去。
當然,這隻是她的一種猜測。
可是若她的猜測是真的,那麽前世救她的就是北陵青。
書雲箋想到這種可能,頓時覺得鼻梁發酸,心口發痛,眼睛酸酸的,澀澀的,似乎有什麽很久不曾有過的東西,在此刻再次出現。
“丫頭,你離那孩子遠一些,不要和他太過接近,否則你一定會害死他。”
“無論是女姝的後人、還是書家的後人,隻要與楚家人相愛,兩人必然走不到一起,就像是在重複女姝以及楚奚的悲劇。”
蕭魄姰以及容秋芙說過的話在書雲箋的耳畔回蕩,她此刻有些絕望。如果真是北陵青,那麽按照書家人與楚家人之間的宿命,他一定是在救自己的時候,被那暗中之人所害,所以在前世他才會将自己推給蕭延嗣。
見書雲箋的神色猛然改變,黑無常唇角的笑意微深了深,聲音依舊不變的妖異陰沉:“郡主,你這是怎麽了?小生連生意都不做了,特意來此告訴你這事,你這模樣讓小生好生傷心啊!”
書雲箋沒有答話,隻是靜靜的看着黑無常,目光沉寂寥寂。黑無常的手指還覆在書雲箋的眸上,遮住了她的些許視線,但是卻擋不住全部。
“黑無常,你知不知道有人告誡過我,不要太接近狐狸,讓我離他遠些,否則我會害死他。”書雲箋開口,語氣以及聲音都有些寥寂,仿佛黃昏時獨自掠過晚霞的飛鳥一般。
“哎呀,這人的身份,小生很好奇。”黑無常陰沉的笑着開口,手慢慢的從書雲箋的臉龐滑過。他挑起書雲箋肩膀處垂落的發絲,手指繞着發絲而動,動作甚是邪魅。“能夠知道書家與楚家暗中隐藏的事情,這人怕也是一個身份地位甚高之人。此人如此告誡郡主,相信也是關心郡主和世子。不過,這紅塵之事,愛恨相思,是最說不清、道不明的,郡主這樣的當事者尚且如此,何況外人呢?”
黑無常松開書雲箋的發,目光轉向窗洞,似乎是在看着外面深重的陰霾雲層。
“小生隻知道,世子喜歡郡主,他欺負你或者算計你,隻是源于對你的感情。而郡主舍不得世子死,是發小之宜,還是隐藏着男女之情,郡主自己也看不透,或者說是你不想看透。你們二人,一個是天垣的地下君王,一個喜歡隐藏自己的神醫郡主,面對他人時,你們兩比誰都要精明睿智,面對彼此時,就是兩個任性胡鬧的孩子,你們兩個就這樣鬧吧,鬧一輩子都沒有關系,反正礙不了别人,耽誤的是你們自己。小生倒很想知道,你們到底能鬧到什麽時候才肯向對方低頭,還是這一生,你們都不會向彼此低頭服軟。”
說完這話,黑無常便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看那動作,大概是準備翻窗戶離開。
坐在窗戶上,黑無常搖晃着雙腿,微揚着薄唇,姿态慵懶邪魅,笑容妖異詭谲。“郡主,小生來此這說些話,是因爲覺得讓你知道這件事很有趣,小生想要知道,你知道了世子喜歡你之後,會不會繼續選擇汝甯王?還是會選擇世子?小生很期待郡主的答案。不過,小生最後告誡你一句話,如果世子逃不過楚家家主的宿命,或者逃不了楚家與書家之間的孽緣,那麽他一定會死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甚至将你推到旁人身邊都是有可能的,理由嘛!呵呵呵,郡主慢慢想吧!呵呵呵……”
黑無常向後一倒,就這樣以一個無比詭異的姿勢離開了書雲箋的房間。望着窗洞,望着窗外漂浮過濃重雲彩,書雲箋沉默了很久之後突然站了起來,走出了房間。
她很在意黑無常最後說的那句話,如果假設他的那句話在前世實現了,那麽她剛才的猜測就真的極有可能是事實。
而且,若她所料不錯。自己前世遇到的三次危機,都是有人暗中計劃好的,爲的就是讓北陵青救自己。
來到景王府,書雲箋直接走向卿都幽夢。進入其中,書雲箋走到晴雪初乾的門口時突然停了下來,随即轉身走向一蓮托生。
望着眼前的黑漆大門,書雲箋沒有多想,直接推門而入。
這個時節,湖中的并蒂蓮還未開放,隻有青碧色的蓮葉浮于潋滟的湖水之中。清澈的水面倒映着湖中央之處樓閣的倒影,湖水蕩起漣漪之時,那倒影顯得有些模糊,有些虛渺。
樓閣周圍,層層重疊的烏雲高低不同,濃淡不一,但映入水中,都是一片寥寂落寞的灰。
快速的行走在棧道上,走了大概一半距離時,她看到坐在樓閣邊欄杆上閑閑喂魚的人。
那個人,即使挫骨揚灰,她都認得。
走到樓閣欄杆處停下,書雲箋看着北陵青,目光幽暗,神情沉凝。北陵青亦是看着書雲箋,目光柔軟,神情從容。
良久之後,北陵青突然一笑,溫聲道:“敏敏,上次你不是說想要風雨嗎?今日剛好風雨同來。”
書雲箋不說話,隻是定定的看着北陵青,似乎要将他隐藏在如玉般溫和外表下所有的一切都看透。
見書雲箋不說話,北陵青站了起來,擡手附在她的額頭之上,指尖的涼意像極了溫潤柔軟的玉石。
望着近在咫尺的北陵青,書雲箋沒有任何猶豫,直接開口。“狐狸,黑無常剛才來找我了,他告訴我一件事。”
“什麽事?”北陵青開口,唇邊似笑非笑。
書雲箋凝望着眼前玄衣玉貌的少年,半響後,才低低的道:“他說,你喜歡我,你告訴我是不是?”
“你不知道嗎?”北陵青反問于她,玉容上似有驚訝之意,語氣卻還是那般的溫溫潤潤。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書雲箋被北陵青的言語驚了一下,随即她不禁咬牙,她不知道這事有這麽吓人嗎?
“哦!”北陵青淡淡的應了聲。
“……”書雲箋有些無言。
此時,北陵青細長雪白的手指從書雲箋的額頭上下移,他捏了捏書雲箋的臉頰,又捏了捏她的鼻梁,話語随意:“我們也算是從小一起長大,你該很了解我的,怎麽會不知道這事?就算我不說,我從小就那麽主動,你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除了欺負我,你沒做過任何對我好的事。”書雲箋咬牙,那一樁樁一件件,她可是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倒背,她都能如流。
“哦!”北陵青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見他這般,書雲箋頓時被氣的失言。
“喜歡一個人就隻得對她好,就不能欺負她了?”北陵青似乎認真思考了一番後,平靜說道。
“……”
見書雲箋不說話,北陵青又說道:“看你不說話,應該沒這個規矩,我這樣做有何不對?”
“……”
北陵青繼續說道,語氣不變的溫潤:“不過如今,你既然要嫁給北郡王,我也就不再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