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書雲箋嘲諷的笑容以及言語,北陵青隻是一如既往,唇角似笑非笑,目光深不可測。然而此時,不知是他身後的日光太過明亮,還是他長睫之下的陰影太過濃暗,那雙溫潤的眼瞳,此時染上了無盡的黑色,就像是宇宙盡頭吞噬一切的黑洞,那麽的遠曠深邃,那麽的尊貴高雅,又像是九重霄天之極高處的白雲,似乎無論是誰,窮其一生也無法靠近半分。
說完那話之後,書雲箋便有些後悔,如今在北陵青無所無謂的目光之中,她更加悔恨自己剛剛之言。
她到底是怎麽了?爲什麽要對狐狸說這樣的話?
狐狸這人自己最了解了,不管是誰,他都不會因爲那個人傷害自己半分。而自己,竟然說出這樣可惡的言語,她真是一個自私的人。那些關于她的傳言,說的真的極對,她的确狠毒而又自私。
凝視着北陵青的雙眸,書雲箋張了張唇,正想說話之際,北陵青突然對着她微笑。
“敏敏,我不生你氣,你不用在意自己剛才之言。”北陵青擡手,附在書雲箋的臉上,溫涼的指尖拂過她的鼻梁,她的睫毛,以及她微微緊蹙的秀眉。
書雲箋愣是一愣,目光有些發酸的看着北陵青。“狐狸……”她擡手,附在北陵青的手背之上,掌心的熱度似乎在北陵青滿是涼意肌膚中融化開來。
輕閉雙眸,書雲箋深呼了一口氣,唇角的笑容溫和了下來。睜開眼簾,她看着北陵青,一字一句,聲音無比認真:“狐狸,抱歉,剛才是我錯了。”
書雲箋的聲音仿佛春日裏的綿綿細雨,溫淺而又柔潤。一時間,在春末裏,這個芳菲落盡的日子中,好似有無數花朵在他們的周圍盛放開來,一朵接着一朵,那是用時間以及包容而成的花朵。
“敏敏。”北陵青看着書雲箋,目光之中泛起一絲奇異的漣漪。很快,他笑了起來,笑容中似乎沾染了此時四月的陽光,有些溫熱,有些甯然。手輕輕的捏着書雲箋的臉,北陵青微笑道:“好難得啊!今日是什麽千年難得一遇的日子?敏敏竟然向我道歉了,總覺得,我好像聽錯了。”
知道北陵青說這話是在調侃自己,書雲箋快速的瞪了他一眼,打掉他的手,目光看向别處。
之後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站立在原地。陽光落在他們的身上,将他們的影子投射在下方的青石闆路上,許是兩人的位置太過靠近,此時他們彼此的影子似乎融合到了一起,似乎永遠都不會分離。
默了一會兒之後,書雲箋微微張唇,喚了北陵青一聲:“狐狸。”
“嗯,何事?”北陵青應了她一聲,語氣柔和。
“楚夢覺是不是喜歡北陵絕?”書雲箋側目盯着北陵青,目光深暗卻又明澈至極。
北陵青聽到此話,隻是淡淡一笑,目光暗了一些:“你在意此事嗎?”
“不在意。”書雲箋回了三個字,語氣随意的到了極點。
“既然不在意,那就不要打擾阿覺,不要再與北陵絕扯上關系,阿覺喜歡他很久了。”北陵青聲音比剛才剛才低沉了些許,唇角的笑容也淡了分毫。
而此時,書雲箋突然輕笑出聲,秀雅清麗的容顔似乎染上了一抹沉暗而又無光的灰。擡眸對視上北陵青漆黑的雙眸,書雲箋隻是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平淡深遠。
看了一會兒之後,書雲箋對他吐了吐舌頭,語氣随意散漫:“不要,我才不聽你的話。”
說完之後,書雲箋又笑了笑,眉眼之間似乎都染上了愉悅的色彩。但是,她的眼眸,卻寂靜的讓人覺得悲涼。
北陵青看着她,輕笑了笑後,上前一步,環住了她的脖頸。
對于這動作,書雲箋愣了愣,立刻出聲道:“臭狐狸,放開我,你是不是閑着沒事,想占我便宜玩玩?”
北陵青沒有立刻說話,他隻是更加緊的抱住書雲箋。微微俯首,北陵青的唇靠近書雲箋的耳側,聲音低柔溫雅。“敏敏,你知不知道自己此時就是在逞強?逞強着要嫁給北陵絕,逞強着面對所有。”
書雲箋聽到此話,隻是輕笑了笑,仿佛沒有聽到此言。“臭狐狸,快放我。”
她知道自己是在逞強,想要嫁北陵絕隻是因爲那句話。
前世,她被喜歡的人背叛,失去了相互扶持的手下,失去了可以回去的家,失去了家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可是在彌留之際,她卻聽到了那句話,那句話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無所有,至少還有一人,還有那麽一人。
所以她才會想嫁給北陵絕,想要嫁給從前世延綿至今生的執念。與愛情無關,與喜歡無關,隻是人的一種執念罷了
“臭狐狸,快放開我。”書雲箋再次重複着剛才之言,但是她的手卻垂在兩側,根本沒有推開北陵青的意向。
北陵青仿若無聞此言,隻是更加緊的抱緊書雲箋,在她的耳側柔柔低語:“想要我放開,推開我便可,不過敏敏,你真的想推開我嗎?”
書雲箋一時無言,手慢慢擡起,附在北陵青身體的兩側。指尖微微用力,她剛想推開北陵青的時候,卻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似乎被一陣不合時宜的懶意侵襲,讓她動也不想動。
肯定……肯定是北陵青的懷抱太過溫暖,太過溫柔,而她似乎太冷,太孤單了。
良久之後,北陵青慢慢放開書雲箋,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道:“敏敏,你真的決意嫁于北陵絕嗎?”
“嗯!我必須嫁他。”書雲箋點頭,沒有一絲遲疑。
“好,我知道了。”北陵青應了一聲,轉身離開。書雲箋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背影,心中不知怎的了,突然刺痛了一下。
轉身,她走向與北陵青相反的方向,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明明擡眼便能望盡。但是此刻不知道爲何,卻仿佛天涯海角一般遙不可及。
穿過一邊的月牙門,北陵青看到不遠處站着的男子。那男子身穿黑色長袍,外面披着黑色披風,脖頸之處戴着兩串長短不一的墨玉珠串。
他的唇涼薄暗紅,唇角上的笑意,邪魅妖異,此人正是黑無常。
見到北陵青,黑無常陰沉邪異的笑出了聲:“呵呵呵,世子,郡主好像從來都看不到你對她的感情,就拿今日來說吧,你放下司隸監的政事來此看她,還在秦王等人準備看她好戲時帶她離開,你這樣關心于她,她卻一點都不察覺,甚至還要嫁給汝甯王,小生都不禁要歎口氣。”
對于黑無常此言,北陵青隻是淡而一笑,“我在她身邊這麽多年,她卻還是要嫁給别人,原因很簡單,她必須嫁。那我要阻止,原因也很簡單,我不許她嫁。”
“世子的意思是,要從中破壞嗎?呵呵呵……”黑無常再次笑出聲,聲音與此時襲來的一陣涼風融合到了一起,顯得格外陰冷邪異。
對于此,北陵青唇角的笑容似乎變得更加稀薄荒蕪,如浮冰碎雪,泛着細碎而又冷漠的光芒。
“敏敏從小就叫我狐狸,狐狸奸詐狡猾,我自然得應了這個名諱,做些适合的事情才夠。”
“世子不怕郡主因此與你恨你嗎?”黑無常有些詫異北陵青剛才的言語。
“你以爲我和敏敏多少年?”北陵青看了黑無常一眼,目光深不可測。“就算我在她面前殺了北陵絕,她也最多就像與我吵架時那般,頂多生氣不理我,幾日之後我們便會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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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書雲箋回到了剛才的地方。
到了那裏,書雲箋發現北陵絕和楚夢覺還未離開,四周依舊有很多圍觀學子,而幽州則是在他們剛才所在之地,似乎是在等自己。
靜靜的看着周圍的一切,書雲箋沉默了良久之後,慢慢的走向北陵絕和楚夢覺。
“紹敏郡主,快看,是紹敏郡主。”
“真的是紹敏郡主。”
“這下有戲看了。”
四周國子學的學子見到書雲箋來此,立刻議論紛紛起來。對于這些人的話,書雲箋仿若未聞,她走到北陵絕面前,靜靜的看着他。
“北陵絕。”書雲箋喚了他一聲,聲音溫和,語氣平寂微涼。
北陵絕聽到她的聲音站了起來,目光微暗的看着她。“郡主,有事嗎?”
“自然是有事。”書雲箋微微擡眸,唇角浮現出一抹淺淡的笑容。“我在疏梅山莊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北陵絕的神色立刻發生了細微變化,清俊秀美的容顔上似乎染了一抹塵埃,變得格外幽沉。他看着書雲箋,目光有着些許的晃動。“記得。”
書雲箋聽他這話,微微的一笑,笑容與那日暈倒之時幾乎一模一樣。“北陵絕,那日在疏梅山莊,我不是開玩笑,而是認真的,你娶不娶我?”
“娶,跟我走,不娶,你留在此處繼續照顧你的四大美人之一,我不會再提及此事半句,你選擇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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