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雲箋看着太後注視自己的目光,知道她是透過自己與蕭娥皇相似的容顔,在看着蕭娥皇。對于這個曾經尊榮無雙、寵愛無極的娥皇公主,書雲箋當真是好奇到了極點,到底是怎樣一人才會這般的得天厚愛?
任太後看了自己一會兒之後,書雲箋輕笑着看向容秋芙,溫聲道:“娘,照太後的意思來說,雲兒現在就是娥皇公主的替身,雖然這樣太後會寵我,但是總覺得心中有些芥蒂,雲兒隻想是書雲箋,不想做他人。”
“好個厲害的丫頭。”一聽書雲箋這話,太後唇角上的笑意微微加深,目光也開始有了些許變化。她的手從書雲箋的臉上慢慢上移,落在她的發上,輕輕的揉了揉。“臭丫頭,你明知哀家并無将你當做娥皇替身之意,可是卻說出這般言語,是不是非要哀家告訴你?哀家是愛屋及烏,因爲你相似娥皇的容顔,所以決意好好待你。”
“太後,您這話好生矛盾,因爲雲兒相似娥皇公主,所以您決意好好待雲兒。可是這話,往深了說,不就是将雲兒當做娥皇公主的替身嗎?”書雲箋看着太後,言語聽起來十分的直接了當。
書雲箋此言一出,太後的神色微微一動,臉上的笑容也開始變得僵硬起來。容秋芙看出太後此時的異樣,目光微異的看了書雲箋一眼,心中疑惑至極。
雲兒,爲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你這樣不是在拒絕太後對你寵愛嗎?
有太後偏寵于你,這不是極好的事情?爲何要說出這樣的言語婉拒太後?
在容秋芙疑惑之際,太後突然笑了起來,聲音聽不出高興還是生氣。她輕拍着書雲箋的頭,目光望向容秋芙,語氣深遠甯寂:“芙兒,你這女兒到底怎麽教養的?爲何這倔強的性情都和娥皇這般相似?哀家說句話,你别不悅,她真的像是娥皇的女兒,相似的容顔,相似的性情,真的太像了,太像了。”
望着太後這般,容秋芙隻是輕柔一笑,秀雅的容顔仿佛日光下帶着暖暖溫意盛放的一抹櫻色花朵,景秀而又溫然。她看着書雲箋,目光溫柔寵溺,但眼底深處卻有着一種深深的遺憾以及無奈。
“若雲兒真是娥皇的孩子就好了,至少她還留下了血脈,她的性命延續在了雲兒身上。然而,這隻是奢望。”
太後聽到這話,臉色沉哀了下來,一抹無法磨滅的哀痛在她的面容上蔓延、擴大,那是一種連十六年光陰都無法消散的痛苦以及哀思。
凝視着書雲箋,太後慢慢的将她抱住,手輕輕的撫着她的發。“丫頭,你說得對,哀家說是不将你當做娥皇的替身,但是因爲你的容顔而好好待你,這本來就是将你當做替身,對你來确實是不平之事。你和娥皇都是倔強而又尊嚴的孩子,你那麽像她,哀家怎麽能傷你?你放心,哀家會對你好,不僅僅因爲娥皇對你好,也因爲你自己對你好。”
“太後。”書雲箋低低的喚了太後一聲,聲音聽起來有種說不出來的幽寂。慢慢擡眸望向容秋芙,書雲箋調皮的對她眨了眨眼睛,頓時容秋芙神情一滞,随即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這丫頭,真的太像娥皇,連心思都如娥皇一般深不可測,做事說話,總有其深意,總有其目的。
過了一會兒之後,太後松開書雲箋,将腰間帶着的一個暗紅提花鑲邊粉紅暗花緞面的錦囊取了下來,放在了書雲箋手中。
“打開看看。”太後看了看書雲箋,又看了看那錦囊,出聲說道。
書雲箋看了太後一眼,知道這錦囊之中放的應該是娥皇公主的遺物。想了想後,書雲箋打開錦囊,裏面放着的是一個珍珠瑪瑙翡翠多寶赤金璎珞。
這璎珞的式樣極爲特别,書雲箋的首飾中也有璎珞,但是遠不如這個精巧華美,秀緻絕倫。
在璎珞的最下方垂挂着七串流蘇,而這流蘇的設計,是書雲箋從未見過的。左右各三串流蘇的最上方串着七顆黃色的水晶珠,每顆都磨合的一樣大小,而中間的那串流蘇則是上下一顆水晶珠,中間是一朵水晶雕刻出來的五瓣花朵。
黃色水晶珠下是一顆紅色寶石珠,下方是相同的白玉珠,每一顆都一樣大小,極爲的精巧。在白玉珠下,是紅色寶石珠與白玉珠間隔串在一起,兩色相交,看起來甚是精美。
流蘇的尾端,是一顆青玉珠,每顆上面都刻有一字,分别是:蕭娥皇,天上人間。
而流蘇的上方是一朵白玉雕出的牡丹花,花蕊之處用琥珀珠雕刻,看起來栩栩如生。與牡丹花相隔的是用赤金雕刻出來的一片扇形葉子,雖然隻有一顆銅錢大小,但其上雕刻的細密花紋,卻繁複精巧,世間少見。
牡丹花與赤金扇葉兩側串着相同的血玉珠,之後則是白玉珠串成的一朵五瓣花朵。其上兩邊都串着一片赤金楓葉,楓葉的下方垂挂着紅色細繩流蘇,看起來十分的華麗精緻。
細細打量着璎珞,書雲箋聽到太後的聲音,溫柔之中似乎帶着對往事回憶的留戀。
“這璎珞是娥皇及笄時,哀家送她的禮物,娥皇極爲喜歡,還爲這璎珞取名天上人間,并且刻上了字。娥皇的東西,大部分都随着當時的那場大火灰飛煙滅,能夠留給哀家思念的東西不多,而這璎珞便是其中之一。”太後說着,手輕輕的撫上璎珞的流蘇,指尖慢慢的劃過。
凝視着這璎珞,良久之後,太後的目光落在書雲箋的臉上,語氣柔和:“不過如今,哀家不需要再睹物思人了,上天将你送到哀家面前,哀家便将天上人間送于你,哀家這樣做也是想告訴你,哀家不會僅拿你當做娥皇的替身,所以要多多去鳳儀宮看望哀家。”
書雲箋有些詫異太後的言語,目光沉寂的看着手中的璎珞。
或許,太後是因爲自己的臉,才想對自己好,但她如今是真的決意好好對待自己。而自己剛才那樣說,卻是算計她。
剛才聽到太後之言,書雲箋便知道太後也會像蕭鼎等人一般偏護自己。不過,太後也喜歡書月樓,所以她不能僅靠這張臉赢得太後的寵愛。
之前書雲箋就聽很多人說過,她不僅容顔像蕭娥皇,性情也像蕭娥皇。所以她剛才說那話,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性情出口,但其實也是在模仿蕭娥皇,以此引起太後對蕭娥皇的思念,以及對自己的愧疚。
她那樣說是想讓太後更加的偏護于她,而她的确做到了。可是,卻又後悔了。面對一個思念亡女的母親,她卻那樣算計,做的似乎有些過分了。
握緊手中的璎珞,書雲箋擡眸看向太後,目光溫和,言語認真:“雲兒明白了,雲兒會多去看望太後。”
“嗯,乖孩子。”太後點了點頭,輕柔的撫了撫書雲箋柔軟的長發,目光柔和。随即,太後想到一事,出聲詢問:“哀家聽說丫頭你想要嫁給汝甯王,此事到底是傳言,還是事實?你告訴哀家,哀家會替你做主。”
太後突然提及此事,這讓書雲箋有些猝不及防。微微垂眸,她額前的發絲以及睫毛遮住眼瞳,似乎爲她的眼眸添置了一片濃郁而又化不開的黑。
她雖然已經決意嫁給北陵絕,可是此時太後的問題,卻讓她心中生出了一絲無法把握的遲疑。好像在她心底最深處,藏有着一個讓她摸不清、道不明的牽挂,而這牽挂似乎纏着根線,扯在她的心尖之上,連着五髒六腑都疼了一疼。
默了片刻,書雲箋輕笑了笑,笑容仿佛雪色碎銀溶于火中,再經能工巧匠雕琢,成爲一件精巧而又不容變通的銀飾。那笑有些僵硬,有些強迫,有些不真實。
“太後,雲兒是決定嫁給汝甯王,不過這還得汝甯王肯娶才行,雲兒不會強迫他,太後不用爲雲兒做主。”
“好,你既這樣說,此事哀家也就不過問了。”太後看出書雲箋有些異樣,也就沒有深究此事。目光流轉于書雲箋的面容之上,不經意間,看到她脖頸處的紅痕,太後淡淡一笑,道:“雖說你剛才是在演戲,不過三尺白绫于你頸項之處,終究還是有些傷害,雲兒,你好好歇着,哀家也該回宮了。”
“是,太後。”書雲箋正欲起身行禮,卻被太後揮手阻止。
容秋芙送太後離開雲箋閣後,便又回了此處。坐在卧榻之上,容秋芙望着書雲箋,無奈的搖了搖頭,歎道:“臭丫頭,太後你也敢算計,真是膽子不小。”
“娘,雲兒都後悔那樣說了,你還提這事。”書雲箋對着容秋芙一笑,聲音有些落寞:“太後是真的想對雲兒好,可是雲兒卻……”
書雲箋後面的話還未說出,便被容秋芙直接出聲打斷:“别想那麽多,以後多去看望太後,便是你對太後最好的彌補。”
書雲箋點了點頭,“嗯,雲兒知道。”
說完之後,書雲箋看容秋芙的神色開始改變,變得仿佛狐狸一般,帶着一種奸詐的狡黠以及靈動:“娘,太後會在此時回來,是你算計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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