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他這做法,書雲箋很不懂,甚至說是疑惑不解。因爲國子學中的太傅皆是五品以上,有些更是皇子、公主的老師,一旦有所動辄,必然會牽連一些人。
其實,像是書靖幽、蕭景疏、蕭臨宇這些人,他們早就不必在國子學中學習,這裏面的太傅也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教授他們。但即使這般,他們依舊時常來此。
這些人并不是時間多,想在國子學打發時間。促使他們來此的原因很簡單,他們是想通過國子學,接近一些人。能在國子學中求學的,家世都不一般,接近這些人,便是接近這些人背後的家族。
這樣做,其實算是一種外交手段,也是一種保全自己以及家族的方法。書靖幽他們都很清楚,如今太子未立,五王并肩,蕭鼎的意思不明,天垣未來之主不定。在這樣模糊不明的現狀之下,最好的便是與其中有勢力的人結盟。
國子學是學習之地,也是一處極好的結盟之地。所以,一直以來,沒有人會出手打破這裏的平靜。但北陵青今日一來,便直接攪得翻天覆地。要知道,關押國子學中所有的太傅,這事的後果便是讓國子學停學三日,有些平靜,極有可能會被打破。
書雲箋思考了很久,才慢慢的開口:“狐狸,有些東西不能動,你這樣會出事的。”
“怎麽?你擔心我嗎?好難得啊!”北陵青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
書雲箋是真的擔心北陵青會出事,但一聽他這語氣,便覺得不舒服。你想啊,你擔心這個人,擔心這個人會出事、會受傷,但是這個人吧,卻始終一副散漫随意,無所謂天地的模樣,好像你的擔心在他看來都是笑話。這事擱誰身上,誰都不會好受。
“就算你被人大卸八塊,我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搞不好還會在一邊觀看,欣賞你死前被人折磨的樣子。”書雲箋有些賭氣的說道,語調聽起來似乎很不高興。說完之後,她側過頭去,仿佛不想看到北陵青的臉。
“是嗎?我還以爲我死之後你會哭呢,原來,是我多想了。”北陵青的聲音依舊溫雅低柔,語調卻異常的荒涼,好似大千世界,乾坤萬物之中,隻有他一人獨自行走,孤涼而又落寞。
聽到這話,書雲箋有些忍不住的轉頭看他,隻見他微垂眼簾,眼眸掩于其中,讓人無法看到他的目光,唇角揚起的弧度依舊似笑非笑。
“狐狸。”書雲箋定定的看着北陵青,想要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北陵青的性子,她懂,卻又不懂,很多時候,她以爲北陵青說的是真話,但那卻隻是一句玩笑話。而當她以爲北陵青在開玩笑時,最終卻又知道那些都是真話。久而久之,她覺得自己懂北陵青,卻看不懂他。
随後不久,北陵青突然擡眸,定定的望她,目光深邃幽暗:“敏敏,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我若真的死在你前面,你一定會哭。”
“不會。”書雲箋搖頭,語氣堅定不移。“你一定不會死在我前面。”
“是嗎?”北陵青輕笑了一聲,目光看向旁側,似乎是在尋找什麽,很快他的視線定格在一處地方。靜靜的看了片刻,北陵青站了起來,向那處走去。
“敏敏,跟我過來。”
“有什麽事?沒事别浪費我時間。”書雲箋雖然嘴上說話不樂意,但她卻早已站了起來,跟着北陵青而去。
兩人走到騎射場一邊的高坡之上,距離騎射場大概有五六十米,不過站在那上面,騎射場的一切都能看的真真切切。
書雲箋有些不解北陵青帶自己來這兒做什麽,看了看周圍,她并沒有發生什麽不對之處。目光看向一邊的北陵青,書雲箋伸手拉了拉他的袖袍,“狐狸,你帶我來這兒有事嗎?”
“沒什麽事,隻是覺得刺殺似乎挺有意思,所以帶你來玩玩。”北陵青輕笑了笑,側面優雅而又溫和,樹間縫隙中的陽光遺落,偶爾之間,一束光芒落在他的臉龐之上,泛起了玉石一般溫潤的光澤。他的神情從容不迫,看起來甚是悠閑自在。
擡手,跟在他們身後的楚葻将身上背着的弓箭交到北陵青的手中。握住弓箭,北陵青慢慢的拉開弓弦,箭指騎射場的方向。似乎對準了騎射場中的某一人,北陵青唇角的笑容深邃了些許。
“敏敏,想不想殺了蕭景疏?”北陵青側頭看向書雲箋,語氣溫良優雅。
書雲箋愣住,目光呆滞的看着北陵青,語氣微微顫抖:“你……你在說什麽?你這話什麽意思?”
北陵青沒有回答書雲箋,隻是松開弓弦走到她的身後。随即,北陵青環住書雲箋,拿起她的手放在弓箭之上。緊接着,他握住書雲箋的手,慢慢的拉開弓弦。
“敏敏,我雖然隻殺該死之人,而蕭景疏此時在我眼中也不算一個該死之人。”北陵青在書雲箋的身後,聲音溫良不變。“不過,既然你恨他,那麽他就該死。”
北陵青将箭對準騎射場的蕭景疏,目光靜靜的凝視着離他極近的書雲箋。此時,她的神情沉凝冷寒,微抿的雙唇因爲用力,開始有些發白,而她的目光是一種死寂的暗沉。
“想不想殺他?”北陵青溫和的詢問書雲箋。
而她隻是看着前方,抿唇的動作似乎更加的用力了。她做夢都想殺了蕭景疏,可是現在,她下不了手,她不想他死的這麽痛快。一報還一報,他欠她的,不止一條命這麽簡單。
“敏敏,想不想殺他?”北陵青再次詢問。
對于此,書雲箋深呼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奚遠,我……”
聽書雲箋這麽叫自己,北陵青隻是笑了笑,松開了手中的弓弦,随即丢給了一邊的楚葻。楚葻接過弓箭之後,立刻退了過去,隻留下北陵青與書雲箋兩人。
他們依舊保持着剛才的姿勢,書雲箋站立在前方,雙手垂在兩邊,北陵青在她身後,雙手握住她的雙肩。兩人就這樣靜靜的站着,不言不語,周圍的景觀樹上,飛鳥的聲音萦繞,似乎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平靜,但又仿佛從未影響到二人。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北陵青慢慢轉過她的身子,将她抱在懷中。書雲箋聞到北陵青身上的氣味,似乎是因爲他一直住在晴雪初乾之中,那氣味很像梨花的香氣,清清淡淡,涼涼寂寂,似乎夾雜着春日的寒冷,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臭狐狸,我讨厭你,我最讨厭你。”書雲箋有些像是在發洩,聲音聽起來有些瘋狂。她心裏清楚的很,她讨厭的不是北陵青,而是自己,是被北陵青看透了的自己,是一直強忍着痛苦的自己。
她一直以爲,曾經的事情是困擾她一個人的牢籠,沒有人可以看出端倪。但北陵青就像是她心中的明鏡,将她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前世遺留至今生的仇恨,還是今生故作堅強的自己,他都看的明明白白,讓她在他面前,根本沒有辦法堅強起來。
“臭狐狸,臭狐狸……”書雲箋抓住北陵青的雙臂,毫不留情的咬住他的肩膀。她感覺到自己用力時牙齒的顫抖,北陵青的平淡,以及她越來越用力時,牙齒穿透肌膚時的那種感覺,血液的腥甜,還有北陵青從頭到尾的縱容。
“咬吧咬吧,今天讓你咬個夠,換個地方繼續也可以。”北陵青一手輕撫着她的背,一手不停的拍着她的頭,動作輕柔至極。
聽到這話,書雲箋牙齒更加用力,手卻從北陵青的手臂上移開,慢慢的抱住了他,力道越來越重。
過了很長時間,書雲箋平靜下來,慢慢的松開了北陵青。但是同時,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身子不禁一抖。她咬的時候很盡興,北陵青也沒有打擾她,但是以北陵青的性格,絕對不會白白吃虧。她可以肯定,自己接下來要倒黴了。
快速的松開北陵青,書雲箋轉身就想離開。然而剛走兩步,手便被北陵青握住。緊接着,書雲箋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北陵青拉扯着向另一邊走去。
“狐狸,你要帶我去哪兒?”書雲箋想要甩開北陵青,但是他的手勁很大,書雲箋努力了幾次都沒甩掉。
“閉嘴。”北陵青隻是淡淡給了書雲箋兩個字,語氣雖然與尋常無異,但是似乎夾雜着一絲的冷淡。
書雲箋發現北陵青的不對,立刻閉嘴不說話。兩個人走出國子學,停在了一輛馬車前方。
“上去。”北陵青看着書雲箋說道。
“去哪兒?”書雲箋側頭望他詢問。
北陵青并沒有回答她,隻是靜靜的看了她一會兒,直接将她丢進了馬車之上。
此時,書雲箋才明白,這世上再厲害的人都有個克星,她的克星便是北陵青。她一直想不通,爲什麽自己拿他沒轍?而今日,她終于明白了。北陵青做對事時,他有理,北陵青做錯事時,他還是有理,而自己隻能像現在這樣,無論有理沒理隻能像個小貓一樣被他拎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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