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绮羅突然大笑不止,似乎将書雲箋的話當做了笑話。她毫不避諱的笑着,笑聲聽不出來到底是諷刺還是痛苦,但她的眸中,眼淚未曾停過。
見着方绮羅這般,書雲箋有些猶豫,該不該将自己知道的告訴她?
畢竟,這是一個無法挽回的悲傷。
沉默了片刻,書雲箋的視線落在了楚葦的遺體之上。這房間之中放置着的冰塊,所以楚葦的屍體還未腐爛,看起來就像是熟睡。
真的,楚葦真的很像是睡着了,如此安詳的表情,感覺好像随時都會微笑起來。
真是一個傻男人。
書雲箋輕笑起來,走到楚葦的屍體旁側,擡起他的手,書雲箋看向方绮羅,聲音溫和而又平靜:“方绮羅,在決心殺楚葦之時,你應該就無所謂會不會被人知曉此事,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明明是死于哮喘,爲何又中了毒?”
方绮羅無言,隻是慢慢的轉頭凝視着書雲箋,表情看起來有些呆滞。
“我替他驗屍之時發現,他的手中有殘留的鸩毒。”書雲箋的視線再次落到楚葦的手上,語氣不變的甯和沉靜:“按道理說,兇手下毒一般會下在茶水或者吃食之中,被害者手中應該不會有殘留的毒藥。所以,會造成這一現象隻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自己服毒。”
頓時,方绮羅睜大了雙眸,美麗的臉龐上,神情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一般捉摸不定。她的視線在書雲箋以及楚葦遺體之上徘徊,握住錦囊的雙手有些控制不住的顫抖着。
“趙敏推測,當時的他應該哮喘已經發作,隻能用手拿着鸩毒服了下去。服完之後,他就将你所調換的錦囊丢到了外面,想要替你銷毀了證據。”
說至此處,書雲箋停了下來,将楚葦的手放回原地。注視着楚葦平靜祥和的表情,書雲箋一字一句、無比清晰的說道:“一個男人若是不愛你,怎麽可能會掩飾你殺他的真相?怎麽可能銷毀你殺他的證據?”
“可是……可是他那樣對我……”方绮羅機械的搖頭,雙眸之中的眼淚如泉水一般不停的流淌下來。
“我想,他是無法接受你爲了配得上他,就去換了一張臉。可能他以爲,你這樣做是不信任他對你的感情吧!這世上有隻見新人笑、不聽舊人哭的男人,但也有一生隻愛一人的男人。楚葦是後者,你們本該是一對眷侶,卻因爲不能相互理解而走至了今日,隻能說造化弄人。”書雲箋說完,自己都不禁歎了一口氣。
人生就是這般,一瞬的錯位,便是一生的錯過。當初,她若是沒有替方绮羅整容就好了。但,現在說什麽,都遲了。
如今這時刻,方绮羅已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隻能呆滞在原地,猶如孩童一般無法抑制的哭泣。
見她如此,書雲箋沒有再說一話,隻是一個人默默的退至房門前,準備離開。打開門的瞬間,楚藜和楚蓂兩人驚了一下,皆都表情異樣的看着她。
走到外面,書雲箋将門關上,目光不自覺望向楚藜:“你們在外面應該都聽到了,此事你們是否會告訴景世子?”
“會。”楚藜點頭,聲音低沉的詭異。
這般的回答,讓書雲箋沉默。耳邊還能聽到方绮羅撕心裂肺的哭泣,那種痛徹心骨的傷悲以及撕心裂肺的絕望。
“都别怪她。”書雲箋隻說了這四個字,便沒有再開口。
從景王府離開,書雲箋沒有立刻回去,而是在盛京城中藥鋪中買她需要的藥材。買完之後,她直接回了景王府,将自己關在房間中配藥。
之後的幾日,書雲箋便将自己關在房間中,日日模仿北陵青的字迹,不過每日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進入實驗室中配藥,與北陵青自那日之後,也沒有再見。
另外,從楚藜口中,書雲箋得知,方绮羅自毀了容顔,之後便離開了。
三月二十日,是盛京城一年一度的賞花會,稱爲百花盛宴。此宴會極爲的隆重盛大,朝中七品官員便可以帶着妻兒參加,就連盛京中較爲有名的商販,亦可以攜帶家眷出席。
這日清晨,書雲箋入往常一般坐在桌邊喝粥,但喝着喝着,她便停了了下來,一邊攪動着白粥,一邊發呆。
“奶娘,我不想去,可是又非去不可。”書雲箋擡眸,看了一眼玉案,表情很是無奈。
“這世上的人和事,從不能憑借自己的喜好而定。郡主的身份擺在這兒,有些事,即使不喜歡,也要去做,這是責任,也是義務。”玉案坐到書雲箋身邊,手輕輕的撫着她的長發,力道溫柔。随即,她從書雲箋的手中拿過青瓷描金碎花小碗端在手中,拿起白瓷勺,玉案舀了一口白粥,喂在書雲箋唇邊:“乖,郡主喝粥了。”
玉案哄人的語氣讓書雲箋頓時笑了起來,她張嘴喝了下去,目光深深的凝視着玉案。
她對自己絲毫沒有像對主子的尊敬,有的隻是對待孩子般的慈愛以及柔和,她是真的對自己好。能夠遇到玉案,是自己的福氣。
書雲箋發呆之際,一道身影悄然無息的來到了房門之前。望着裏面的場景,那人沒有驚擾,隻是在一邊靜靜的看着。
嫦靜和淺歌很快發現來人,正準備行禮之時,那人朝他們搖了搖頭,示意她們不要驚擾。
待書雲箋喝完粥後,她才發現站在門邊的書靖幽。
“哥,你怎麽來這兒了?”書雲箋有些詫異的看着書靖幽。
他身着一件雪白色錦袍,袍上浮着極淺的銀色雲紋,錦袍外面穿着一件青色淺草紋馬甲,右邊的肩膀之處繡着一朵如玉盤大小的白色栀子花。墨發束起,銀冠上镂空雕刻出蓮花,配以書靖幽儒雅的容顔,此刻的他,就像是一片雲霧中的遠山,豐神俊秀,清雅出塵。
“來接你,和你一起去叙花園。”書靖幽走進房間之中,玉案立刻站了起來退到一邊。他坐到書雲箋身側,伸手敲了敲她的頭,聲音溫柔:“這麽大還要奶娘喂,給良看到,肯定要說你懶惰。”
“你來接我,良和蓉蓉是和父王一起去嗎?”望着書靖幽,書雲箋不禁詢問。書蓉蓉需要有人在身邊照顧,若是旁人,她放心不下。
書靖幽明白書雲箋的心思,輕笑着說道:“雲兒你放心,今年娘也會去叙花園,她會照顧蓉蓉的。”
“那就好。”有容秋芙在書蓉蓉身邊,書雲箋自然不擔心。随即,書雲箋注意到書靖幽的額頭上覆了些許汗水,這讓她有些奇怪。“哥,你看起來似乎很累,怎麽了?”
聽到此話,書靖幽苦笑了一聲:“九皇叔的卿都幽夢,不許人進入,哥還是因爲要尋你,才勉強能夠入内,而且還沒有人指引哥哥,哥哥可是尋了很久才尋到你的。”
“臭狐狸的脾氣一向怪得很,哥你不要和他一般見識。”書雲箋笑了笑,繼續吃東西。
用完早膳之後,書雲箋便跟着書靖幽離開。
叙花園在盛京城外東方兩裏之處,是一座皇家園林,裏面殿宇樓閣,亭台假山應有盡有,更有獸園、鳥園,供人觀賞玩樂。平時的時候,隻許皇親國戚來此,就連朝中重臣,也不得随意擅入。
到了叙花園,剛下馬車,映入書雲箋眼眸中的,便是陳列在廣場之上,延綿數裏的馬車。
“今日這裏面應該很熱鬧。”書雲箋看了一眼周圍的馬車,意義深長的說道。
書靖幽并未聽出她的言中之意,隻是贊同的點了點頭:“叙花園一年之中,也隻有今日熱鬧些。”輕拍了拍書雲箋的肩膀,書靖幽柔聲道:“進去吧,雲兒。”
說完,書靖幽向前走去,書雲箋跟了過去。兩人身後跟着嫦靜、淺歌,以及書靖幽的近侍。
進入叙花園中,一條大理石鋪就的道路通向十幾米外的朱紅色垂花門,路的兩邊擺放着一個個暗紅色的花盆,裏面種植的是黃色的文心蘭。
向前走了幾步後,花香随風飄散過去,除此之外,還有人的說話聲、嬉笑聲。
穿過垂花門,面前是一個極大的園林,其中百花盛放,花色豔麗,周圍亦有亭台、假山等建築。此刻,這裏聚集了很多人,穿着皆都不俗。書雲箋一眼望去,大多都是朝中官員聚集一處,皇親國戚聚在一處,芳華女子一起,青年俊傑一起,另外還有一些孩童在一邊嬉戲玩鬧。
“雲兒,我們先去拜見姑姑。”書靖幽側頭看向書雲箋,語氣柔和。
“嗯!”書雲箋點頭應道。
剛走幾步,蕭暮寒突然擋在了他們面前。
“見過平王!”書雲箋和書靖幽向蕭暮寒行了行禮。
“世子、郡主不必多禮。”蕭暮寒淡淡的說道,目光狠厲的看了書雲箋一眼。在兩人看向自己時,蕭暮寒的目光瞬間改變。“靖世子,紹敏郡主,來此之人都要爲十裏詩海默詩一首,世子和郡主應該先來默寫詩詞,再去賞花玩樂。”
蕭暮寒的話一出,書靖幽的臉色便沉了下來。雲兒不通詩詞,識字不多,這也算是如今盡人皆知的事情。平王在這個時候要雲兒默寫詩詞,不是故意讓雲兒丢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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