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身着一件紫草色長袍,袍上繡着銀色雲紋,袖口之處白色鑲邊,上面繡着流金色夔龍紋。墨發并未束冠,而是以一條淺紫色發帶束起,發帶之上繡着淡綠色的牡丹。
而此刻,許是因爲書雲箋剛才的戲弄,蕭華筵有些反應不及,溫雅俊逸的容顔上,神情看來多是吃驚。不過這樣,也掩飾不了他的出衆。
君子如蘭,溫謙如水。
很快,蕭華筵便恢複正常,唇角的笑意突然變得微妙起來:“看紹敏郡主那般神态語氣,本王還以爲你舍不得我,原來是借着機會戲弄本王。”
“戲弄二字談不上,隻是玩玩而已。”書雲箋的目光定格在蕭華筵右肩處的發帶之上,看着上面繡着的淡綠色牡丹,書雲箋的神情極爲平靜,靜的仿佛如同星辰萬年不變的軌迹。
“其實,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勉強在一起,也沒有什麽幸福快樂可言。相信就算沒有昨日的事,暮王殿下也定然會想方設法退婚,昨日的事不過是個契機。”書雲箋注視着蕭華筵,語氣淡然靜默:“如今剛好,你有了自由之身可以去追尋心中之人,雲箋在這兒祝暮王殿下能夠得償所願。”
說完之後,書雲箋彈了彈自己的右肩,笑容安然溫和:“清露很美,不過越美的東西越會騙人,暮王殿下可得睜大眼睛。”
轉動輪椅,書雲箋微垂臉龐,笑容未消。蕭華筵還真單純無垢,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便會竭盡全力去喜歡。就像……那發帶上的淡綠色牡丹。
這種牡丹在現代被稱爲豆綠,是牡丹四大名品之一,在天垣被喚作清露,是書月樓最喜歡的花。
記得很久以前,蕭華筵的發帶上,繡着紫藤,她最喜歡的花。
如今改變這麽多,書雲箋倒不是嫉妒書月樓。隻是,終究記得以前的情分,不想蕭華筵因爲感情,被書月樓耍的團團轉。
當然,他若是自願遮蔽雙眼,不去認清一切,她也不會過問。畢竟,她要管的太多,沒時間去過問這些人的愛恨情仇。
“皇帝姑父,雲兒和暮王的心意,您想必也知道了。我們二人的婚事,勞煩您做主,解了這婚約。”書雲箋的語氣平淡,對于蕭華筵,完全看不到一點的留戀,有的隻是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似乎經曆了人生百态,餘下的不過是沉然如鏡的平緒無波。
聽書雲箋這般說,蕭鼎的視線落到了蕭華筵身上。他沒有任何言語,亦沒有一絲留戀,隻是很平淡看着前方,等待着蕭鼎的決斷。
兩人這般,蕭鼎已然明了。擡手拂過唇際,他輕笑了笑,笑意平然溫和,卻又含着一抹讓人看不懂的味道。
“朕明白了,你們二人的婚事,就此作罷。”蕭鼎開口,聲音冷沉堅毅。他站了起來,慢慢的走下漢白玉底座,到了書雲箋的身側。
靠近之時,蕭鼎的雙眸完全無法從書雲箋的臉上移開。除了阿媃,他從未見過如此相像娥皇之人,阿媃離開了,娥皇被他親手殺了,他最疼的妹妹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他的面前。
手附在書雲箋坐着的輪椅上,蕭鼎轉動輪椅,讓書雲箋面對蕭延嗣等人。随即,他握住書雲箋的肩膀,聲音柔和:“既然雲兒不喜歡筵兒,就從朕餘下的四個兒子中選一個做夫婿,朕的兒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配雲兒應該足以了。”
蕭鼎的話在書雲箋意料之中,所以她便專注觀賞眼前四人。
蕭延嗣最爲平靜,隻是目光有些晃動,并未再有其他的異樣。蕭陌淺也沒有什麽大的波動,僅僅表情僵了瞬間。至于蕭景疏,他的神情倒是看不出任何的不對,隻是望着自己的雙眸之中滿是厭惡以及冷漠。而蕭暮寒,他的臉色極爲不好,完全将對自己的厭惡表現了出來。
此種情景,不禁讓書雲箋想到前世這些人對待自己時的模樣,因爲太過滑稽,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紹敏郡主,有什麽好笑的?”蕭暮寒低眸冷視書雲箋,語氣很不友好。“父皇面前,你如此放肆,是不是太不懂規矩了?”
對于此話,書雲箋隻是淡淡一笑,深情平然。擡眸望着蕭暮寒,書雲箋眸子一動,突然心生戲弄之意。“平王殿下,你對雲箋說話時,可得小點聲,否則吓着我了,我怕一不小心選錯了人,就選了平王殿下。”
“紹敏郡主你……”蕭暮寒瞬間便被書雲箋的話氣到了,一是因爲她在威脅自己,二是她的話實在是太讓人生氣。
什麽叫選錯了人,就選了他?
這意思是他很差嗎?
氣了一番之後,蕭暮寒才覺得不對,他爲什麽要糾結這個問題?他才不想娶這個心狠手辣的失心瘋。
很快,蕭暮寒平靜下來,目光神情皆都看不到一點的異樣。見此,書雲箋知道沒得玩了,便沒有再關注蕭暮寒,隻是再思考如何回答蕭鼎這個問題。當然,她沉默思考,也是在拖延時間,等待書天怡到來。
“姑父,給雲兒一刻鍾時間考慮好不好?”書雲箋回頭望着蕭鼎,聲音平淡,笑容溫柔。
“好,姑父等你。”蕭鼎的手從書雲箋的肩膀移到她的發上,輕輕揉了揉後松開。随即,他的目光移到書雲箋坐着的紫檀輪椅上。“這東西倒方便的很,誰的主意?”
“狐狸。”書雲箋沒想那麽多,很直接的回答。說完之後,她才感覺到不對,補充說道:“景世子。”
“原來是老九。”蕭鼎笑了笑,并未再說其他。
這一刻鍾時間,書雲箋本來是準備考慮此事。然而實際上,她卻神遊在外,想着如何突破明玉神功的第三層。
其實,她師父玉柔說過,她若是将精力全部放在學武之上,她的明玉神功估計已經練到第六層,可以與當世高手一争長短。不過,她喜歡的是醫術,喜歡治病救人,對于學武之事,她隻求強身健體,隻求可以有保命的實力,對于高不高手這件事,她着實沒有什麽興趣。
一刻鍾很快過去,蕭鼎已經坐回上方的紫檀嵌白玉九龍紋寶座。他身穿黑色龍袍,整個人看起來威嚴俊朗,絲毫不顯年歲之痕。
“雲兒,你考慮好了沒有?若是今日考慮不出,那就推遲幾日,再做選擇。”蕭鼎開口,目光注視着書雲箋,語氣溫潤依舊。
聽到這聲音,書雲箋神遊回來,她擡頭看了蕭鼎一眼,随後又面向蕭延嗣四人,她很想再玩一玩,不過如今這時刻,她的任何話都會成爲現實,還是認真點比較好。
“姑父,雲兒選擇……”書雲箋的視線定格在蕭景疏身上。
他身着深藍色銀線團花錦緞長袍,金冠束發,飛揚的眉猶如流利冷削的雪光,承載着冷冽卻又俊秀的内蘊。微抿的唇角在書雲箋望向他時,翻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但這笑容,倒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豐神俊逸,有俊容姿。
見蕭景疏這般,書雲箋覺得無趣,想要吓吓蕭景疏都沒有辦法。轉頭調轉輪椅,面向蕭鼎。望着上方的九五之尊,書雲箋表情沉然若水:“啓禀姑父,雲兒不選。”
“不選?”蕭鼎微微一愣,似乎對于書雲箋這個決定始料未及。片刻之後,他反應過來,臉色倏然間便沉了下來。
“雲兒,你這不選二字是何意思?說來與姑父聽聽。還是,你剛才說錯了話,得好好想想,重新開口。”
蕭鼎這般言語便是在告誡書雲箋,讓她收回剛才之言,務必在自己的兒子中選擇一人作爲夫婿。從這番言語之中,書雲箋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就算蕭鼎因爲這張像蕭娥皇的臉寵她,但終究她不是蕭娥皇,蕭鼎對她的縱容是在不觸及皇家尊嚴的情況之下。
她和蕭華筵取消婚約一事,本就有些扶了蕭鼎的面子。而如今,自己又這般拒絕于他,在蕭鼎看來,或許認爲自己不将他這個皇帝放在眼中。
但,不管他怎麽想,她書雲箋此生絕對不入宮門。
“皇帝姑父,雲兒沒有說錯話,雲兒剛才所說便是心中所想。”書雲箋開口,語氣平淡且冷靜。“祁王殿下、平王殿下、浔王殿下以及秦王殿下,他們都是萬中挑一的人中龍鳳,喜歡他們的女子何止千萬,想嫁于他們的女子更是不在少數。隻是,雲兒從小便和他們相識,若真的喜歡了、想嫁了,雲兒怎麽可能拒絕皇帝姑父的好意?雲兒之所以不在他們之中做出選擇,不是因爲其他,隻是因爲不喜歡,因爲不想嫁。”
書雲箋并未堅決的拒絕蕭鼎,隻是從言語中慢慢疏導,想要打消蕭鼎的想法。活了這麽多年,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伎倆,她清楚得很。有些時候,想要拒絕一個人,并不是靠堅決的态度,而是靠适宜的言語。
果不其然,書雲箋說了這話後,蕭鼎的臉色有了明顯的動搖。不過,這隻是一瞬的改變而已。
“成親之後日子還長,終有一日,定然可以兩情相悅。雲兒還是好好聽朕的話,仔細選擇你的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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