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好便看見戚貴妃化妝成宮女的模樣離開如蘭宮,他猶豫了一下,讓陳公公悄然跟着她。
他經過正殿,正殿無人把守,但是,大門緊閉,裏面有聲音傳出來,他走過去,靜靜地聽了一會兒,便離開從回廊去了展顔寝殿那邊。
如蘭宮的路,對他而言,已經是駕輕就熟了,但是,這一次的心情和之前好多次都不一樣,他知道,有些事情改變了,或許,他是錯的,他也甯可自己是錯的。
事到如今,皇位對他而言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了,曾經,這是他的全部,爲了皇位,他可以連自己的妹妹都出賣,可以連骨肉親情都不顧,甚至,父皇臨終的時候,他希望他快點歸天,這樣便能早日登上帝位。
但是,經曆了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他懷疑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當好一個皇帝,尤其,他親眼看到龍母後與皇叔對江山社稷的付出,他明白這個皇帝看似是享盡人間榮華富貴,掌握人世間最高的權力,但是,也是極重的負擔,是他未必挑得起的負擔。
來到寝殿門口,門是打開的,他卻猶豫了許久,才敢踏進去。
出來的是靳如,她看到慕容見,錯愕了一下,便福身行禮,“參見皇上!”
“朕想見母後!”慕容見輕聲道。
“皇上進來吧!”靳如道。
隻是裏面卻傳來冰冷的聲音,“靳如,什麽人都往殿内領,問過哀家的意思沒有?什麽時候你也這樣自作主張了?看來是哀家往日太過放縱你們的緣故。”
慕容見的神色一凝,這話是針對他的,他聽得出來。
靳如臉色有些尴尬,急忙進去回道:“大小姐息怒,皇上來,隻怕是有要緊事說的。”
“你什麽時候做了人家的代言人?他和哀家也沒什麽事情可說的,讓他回去吧。”展顔冷冷地道。
阿蛇看不下去了,“你這何必呢?難爲靳如做什麽?見吧,見吧,母子間有什麽隔夜仇的?還不如把話都說明白了,心裏坦蕩蕩的不好麽?”
說完,阿蛇走了出來,挽着慕容見的手臂道:“皇上你不要擔心,她就是生個悶氣,哄幾句就好,女人嘛,是最愛聽甜言蜜語的。”
阿蛇是展顔的心腹,她能說出母子間能有什麽隔夜仇這句話,證明一切都是誤會,而且,她說把一切都說明白了,可見有些事情是還沒明白的,至少,他沒明白。
進殿之後,他看到展顔神色清冷地半躺在榻上,阿狐爲她的指甲描花,見到他,她隻是眸光微微擡了一下,然後淡漠地移開。
“兒臣見過母後!”慕容見拘謹地上前行禮。
“不敢當!”展顔淡淡地道。
慕容見神色有些尴尬,站着不是,坐着也不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是郭玉打了圓場,“皇上快請坐,坐下說話。”
說完,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展顔的榻邊,請了慕容見過去坐下。
近距離接觸,逼得展顔不得不正視他的存在感,她眉峰蹙起,冷冷地道:“你來做什麽?是想讓哀家放了那些官員麽?”
慕容見搖搖頭,“不,兒臣來請罪!”
“你何罪之有啊?”展顔哼了一聲,“你是皇帝,英明的皇帝,有什麽罪?”
“兒臣不該沖母後發脾氣,兒臣不該不相信母後的。”慕容見道歉之後,之前的顧忌反而沒有了,仿佛他已經堅信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不信任展顔,是他猜忌展顔。
“還真擔不起,皇帝回去吧,我也沒什麽可以跟你說的。”展顔涼涼地道。
慕容見輕聲道:“母後可是不愛聽兒臣說話?若不愛聽,兒臣不說,就在這裏陪着您。”
展顔擡頭睨了他一眼,“你是要爲他們求情是吧?且說個理由來聽聽,他們入宮逼哀家離宮修行,哀家爲什麽要放過他們?”
“兒臣真不是爲這個事情來的,”慕容見輕輕歎息一聲,“母後就不相信兒臣麽?”
“信任這個東西是最不靠譜的,皇帝不也不相信哀家麽?”展顔哼了一聲。
“兒臣知錯了!”慕容見愧疚地道。
展顔瞧着他一副死狗般模樣,也不忍心說他了,便吩咐郭玉:“去給他端點吃的來,瞧他這模樣,該是一天都沒吃過飯。”
郭玉笑逐顔開,“好,奴婢這就去張羅。”
展顔坐起來,那手絹把指甲上的描花擦掉,阿狐不高興了,“我弄得這麽辛苦,你這樣太讓我傷心了。”
“我說了描海棠,你弄一灘蚊子血上去做什麽?”展顔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找阿蛇練練手。”
阿蛇瞧了瞧自己的手指甲,哼道:“我才不願意呢,我的手指也是很矜貴的。”
慕容見見氣氛融洽了下來,心裏竟有說不出的輕松,之前壓在胸口的大石頭像是一下子被移開了,她願意對他笑,仿佛所有的東西包括皇位他都不在乎了。
展顔看着他,“芳兒沒事了吧?”
說起皇貴妃,慕容見的心還是有些沉重,“禦醫說她的胎兒或許保不住了。”
展顔淡淡地道:“她會沒事的,放心吧。”
慕容見看着她,“母後如此笃定?”
“嗯!”
靳如遞過茶水,笑着解釋,“其實皇上誤會皇太後了,确實,戚貴妃的胎兒是皇貴妃打的,但是那确實是鬼胎,不管皇上信不信,這都是事實。至于皇貴妃會腹痛,甚至有小産的迹象,是因爲戚貴妃下了蠱,不過皇上不必擔心,皇太後已經把皇貴妃的毒蠱清除了,接下來隻要服用禦醫的保胎藥便可無恙。”
慕容見聽得駭然,“蠱毒?她怎懂得這些邪門東西?”
“自然是有心人故意傳授給她的。”展顔淡淡地道:“這個有心人,皇帝也認識啊。”
“誰?”慕容見這一次沒有懷疑展顔的話,憤怒地問道。
“皇後!”展顔唇裏吐出兩個字。
“什麽?”慕容見怔怔地看着她,有些不相信,皇後雖然善妒,但是沒有什麽機心,更不懂這些陰謀歹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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