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盡生死,從不爲所動,因爲她知道人有出生,便有死亡,死亡對她而言,其實不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
但是,她一直都把自己置身于世外,縱然她生活在世上,可她真正入世的生活,也唯有現在。
她的雙親和兄長,已經相繼地死去,但是她并不那麽的難受,不是她冷情,而是她明白龍家的宿命就是這樣,他們死後,會有更好的歸宿,死亡對龍家人而言,從來都不是什麽災難。
她沒有什麽朋友,如果阿蛇算是朋友,那麽就隻這麽一個。但是阿蛇不曾死去,未來的日子裏如果沒什麽事,阿蛇也不會去死,至少,短時間内不會。
她不曾把大梅當做朋友親人,甚至在這之前,大梅隻是一個她所不齒的人,因爲他曾經爲了自己的生命而要出賣她。
但是,她從沒有想過,這麽一個她曾經瞧不起的人,竟然會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來保護她。
她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受,她知道人類最珍貴的就是他們的生命,死了,便意味着他們在這個塵世消失,即便投胎爲人,這一生的痕迹将不複記得。
大梅的死,對展顔來說,是震撼的,她沒有想過有一日,會有一個人類,心甘情願地爲她付出生命。
事實上,他在救她的時候,就已經料想過不得善終,因爲逃脫的機會實在是太過渺茫。
而現在,她沒有任何的能力,可以救他。
人死後七天,是中陰身狀态,這個時候讓他重生,不是一件難事,但是,前提是她要具備這個能力,現在,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
她覺得臉有些冰涼,伸手摸了一下,竟然滑下兩行淚。
“大梅,我龍展顔虧欠了你。”她輕輕地摸上大梅的臉龐,感覺他的身體的溫度在她指腹間慢慢地變冷。
她躺在大梅身邊,疲倦不斷地來襲,全身像棉絮一樣,輕浮無力。
當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一縷陽光透過繁茂的樹枝空隙透下來,她眨了眨眼睛,意識漸漸回來。
她坐下來,四周是深潭,她躺着的位置是一塊黃黑色的岩石,岩石邊沿都是藓苔,深潭兩邊都是岩石,再看上去,便是壁立萬仞,仿佛是看不到頭。
兩岸有樹木野草,有嬌各種顔色的鮮花在稀疏的日光中搖曳身子,鮮花的旁邊和亂石旁邊,都有野獸或者是人的骨頭,支離破碎的,應該是從上面掉下來即刻死亡的。
這裏,如果沒有陽光,就是死寂一般的深谷。
四周靜悄悄,連樹葉落在地上的聲響都能悄然入耳。
潭水是深不見底的,有枯葉飄在上面,邊沿的地方有些黃白色的泡沫。
水潭的水流出去分成三條岔流,岔流之間相隔不遠,水流分岔之後變得緩慢,但是長年累月如此,河道的岩石都被沖刷得圓潤光滑了。
展顔想着自己要遊下去,順着分岔河流走,或許可以走出去。
但是,想起大梅說這裏被命名爲死亡谷,大概是很難走得出去的。
“大蛇,要找我就這麽難嗎?”展顔一籌莫展。
她下水,抱着大梅的屍體往岸邊遊去。
人死必須要入土爲安,她總要設法安葬了大梅才是。
人死後,靈魂會有七天的遊走期,這七天大梅自己本身也是無意識的,隻能是随心而走,所以,應該不會再留在這裏。
但是七天之後,若是靈魂沒有引渡出去,他還是會回來這裏,這裏是他喪命的地方,他走不出去。
好不容易才遊到岸邊去,這裏都是巨大的岩石群,隻有一小圈地方是小亂石,并且壓着厚厚的落葉,落葉已經腐爛,發出一陣陣腥臭的味道。
總不能把大梅葬在這裏的,但是這裏連泥土都沒看見,怎安葬?
展顔看着周邊一地的白骨,心中很是凄怆,這些人死在這裏,大概是連他們家人都不知道吧,屍骨就這樣暴露荒野,連個栖身之所都沒有。
展顔想了一下,心裏便有了主意,她打算把所有的白骨都堆在一起,然後一把火燒了,算是行了一個火葬的儀式。
把這麽多白骨撿成一堆,确實有些難度。
這裏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而且白骨散落的地方,頗爲零散,還有些在對面,隻能是分開兩堆了。
地上除了白骨之外,還有些遺物,有些被落葉覆蓋住,她要扒開落葉慢慢地找,打算一同燒了。
這麽撿了半天,錢袋都有幾個,其中一個雖然布滿泥塵,且有些破敗,但是看得出十分精緻,繡功也特别的好。
荷包原先應該是錦色的,底下繡着一株蘭花,正面是幾朵零散梅花,中間繡着一個“甯”字,甯字的四周有細碎的梅花瓣。
她打開荷包,裏面沒有銀子,卻有一塊用绯色手絹包裹着的一塊玉佩,這展顔微怔,這塊玉佩跟慕容擎天送給她的那一塊有些相似,隻是,這一塊雕刻的是龍,而送給她的那一塊是鳳。
不過,細看還是有分别的,慕容擎天送給她的翡翠,是純正的玻璃種,而這一塊,頂多算是冰種,這個看起來分别不大,可在價值上卻是有大分别的。
其實當時慕容擎天送她那塊翡翠的時候,她心中曾有過懷疑,因爲她見過不少古玉,可以說雕工雖然精緻,但是打磨抛光的技術不高,所以,即便是上等的翡翠,頂多是以翠色見著,很少會有玻璃種或者是冰種。
這兩塊翡翠,倒像是現代玉雕工藝打造出來的。
因着兩塊玉佩相似,她不得不懷疑這個荷包的主人,就是貴太妃口中的甯兒。
隻是甯兒不是嫁了嗎?爲何荷包會掉在這深谷裏?她被人偷了荷包?這偷荷包的人又掉下來懸崖?
展顔把荷包揣着懷裏,然後繼續搬弄白骨。
她接觸過的屍體白骨很多,直到傍晚,她整整就撿了一天,大緻可歸爲二十二具男屍,七具女屍,其中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都是支離破碎,頭身分離。
忙活了一天,腹中一點東西都沒有,餓得她是前胸貼後背。
深潭應該是有魚的,但是她真的沒有力氣去抓了,而且,沒有法力的她,怎可能在深潭抓到魚?
她撿了許多柴枝,堆得高高的,然後把白骨和大梅的屍體放在上面。
在袖袋中掏出火折子,火折子因浸水而用不了,隻能用最原始的鑽木取火。
這一弄,足足弄了半個時辰,才生出一點火苗,連忙用幹落葉把火引高,這裏,是連風都沒有,整個世界除了水流便活像靜止一般,所以火并沒有很快地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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