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道:“以前如何,本官沒有資格過問,但是現在呢?餓皇太後的肚子也是因爲孝順嗎?”
“今晚事發突然,一時忘記了也情有可原,再說,皇太後不是帶了廚子出宮麽?”老太太微愠道。
“事發突然,那敢問老夫人用了晚膳沒有?皇太後出個宮回府,爲何要自帶廚子?這背後莫非就沒有值得深思的地方?本官一向不管人家的閑事,但是,老夫人這樣的行爲,龍府這樣的行爲,莫非就不是欺人太甚?”
李大人覺得悲涼,堂堂大梁國的皇太後出宮回府,竟然連飯都吃不上,還被娘家人刺殺,這到底是什麽世道?
老夫人一向嘴硬,此刻也無言以對,隻悻悻地看着李大人。
展顔用烏黑憂傷的眸子注視着李大人,輕聲道:“李大人,今日之事,休要再提了,家醜不外揚。”
她失魂落魄地對靳如道:“靳如,收拾東西,回宮吧。”
靳如見她傷心,雖然知道是假的,但是想想大小姐在娘家的種種遭遇,還是禁不住紅了眼睛,哽咽道:“好,咱回宮,沒必要遭這樣的罪。”
蘇公公沉默了半響,他沒有認爲展顔在做戲,因爲他明白,一個人不管多麽聰明多麽睿智,對于親人的背叛傷害,還是會心痛的。
他淡淡地道:“龍府叫咱家刮目相看。”
刺殺的案子一下子成了道德審判,老太太與龍長天一臉的難看,卻沒有做聲。
心虛,到底是心虛。
一個人心虛,說出來的話都是蒼白無力無法取信于人。
刺殺的案子雖然沒有死了一個李副将,皇太後沒有再追究下去,這已經是對龍家最大的寬容。
今日之事,就算幾位大人不說,府中的下人乃至幾位大人帶來的人未必就不會說。
殺手被放走了,當松綁之後,月影樓的人互相看了一眼,面如死灰地走了。
或許,他們出了龍府,會因爲這一次的慘敗而自盡,就算不自盡,回到月影樓,大概也是難逃處罰。
諸位大人也走了,這個案子,雖然皇太後說不追究了,但是事關重大,還是要寫在奏折裏上呈。
蘇公公臨走前問展顔,“咱家送娘娘回宮?”
展顔擺手,“謝蘇公公,不必相送,這一段路如果不平安,蘇公公該知道是何人所爲。”
“确實!”蘇公公眸光一冷,掃過龍長天的臉,“皇太後但凡少了一根頭發絲,咱家都不會放過那些僞君子。”
蘇公公的話,叫龍長天的心爲之一凜。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徹底敗了。
蘇公公走後,老太太對展顔道:“顔姐兒,咱們祖孫許久沒有叙話了,能否陪祖母聊幾句?”
展顔吩咐身邊的人,“去收拾東西,哀家陪祖母聊幾句。”
下人應聲退出,靳如扶着郭玉進去收拾東西,吉祥如意也陪着進去。
廳裏,便隻剩下龍老太太與展顔兩人。
老太太用淩厲的眸子盯着展顔,臉上的神色變幻幾次,最終,她眸光冷凝的道:“老身真的看錯了你。”
展顔揚起眸子看她,一個人,從中年的時候就可以從面相上看出品行,這在相經裏都是有根據的。
老太太如今年老了,眉毛雜亂兇狠,眼睛耷拉成三角眼,嘴唇薄而白,尖酸刻薄的相。
但凡心中存一絲善念,都不該是這種刑克的相格。
“老夫人不是看錯了我,而是看輕了我,你自以爲能控制一切,殊不知你那點小心機,我壓根就沒放在眼裏,你用盡心思籌謀算計,想置我于死地,我卻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你們龍家推入萬劫不複之地。今日你們沒有滿門抄斬,不是我心軟,而是我覺得,這種結果,對你和對龍長天,才是最好的。”
展顔的話,輕得仿佛外間春夜的風,吹過梧桐樹發出的聲音那般柔和而……寒冷。
老太太心中一沉,不知何解,竟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她想起在四十多年前,她跟随夫君出征,那一次,情況異常兇險,連吃了五場敗仗,十萬大軍隻剩下三萬,而敵方則以二十萬大軍追趕而來。
在對戰前的一晚上,她的心很害怕,因爲她知道三萬對二十萬,無疑是以卵擊石,必死的。
也就是那一晚上,她刺傷了沉睡中的夫君,然後告知将士敵軍派來刺客刺殺将軍。
先鋒安排她與受傷的将軍先轉移,并且派了三千人一路護送。
最後的結果如她所願,她和将軍保住了性命,所有将士全軍覆滅。
而最後,将軍知道了一切都是她做的,爲的就是逃命,那時候,将軍跟她說了一句話,“我龍嘯的妻子,必定是能與我生死與共的,你貪生怕死,不配做我的妻子。”
那時候,他看她的眼神,凜冽如寒冬,看得她的心都顫抖了,就一如現在龍展顔看着她時候的眼神一樣。
“老太太還有什麽話要跟我說?沒有的話就回去吧,夜路黑,心也黑,仔細摔死了。”展顔面無表情地道。
“再如何,我還是你的祖母,有這份骨血親情在,不是嗎?你何至這麽狠心?”老太太不甘心地看着她道。
展顔覺得想笑,事實上她也真的笑了,但是不知道爲何竟會這般的心寒,因爲,這一切都和她無關,或許她上了原主的身,原主的腦地還保留着一絲記憶。
“狠心?是你狠心還是我狠心?我真的很不明白,你送我入宮求一門富貴我明白,可爲何你們卻一再對我下殺手?你是因爲恨我還是因爲有什麽利益在裏面?”
展顔問的時候,她心裏很清楚,龍家要殺她,有利益的關系,也有恨她的關系。
老太太一向不重視庶出,尤其龍展顔是楊九妹這個通房丫頭所出,她早就言明,通房丫頭不許有孕,楊九妹卻懷上了,沒打掉,孩子生下來注定就是一個錯誤。
老太太許久沒有說話,沉默良久之後,她緩緩起身,淡淡地道:“我一直都不承認你是我龍家的人,如果你想真正成爲我龍家的子孫,隻有一個,那就是死,并且,是死在你父親的手上,唯有這樣,太皇太後才會重用他,我們龍家,已經不複以前風光,你好好考慮一下,是你個人生命重要,還是家族名譽榮耀重要。”
說完,她轉身而去,龍頭拐杖在她手中耀出一絲光輝,她腰杆挺直,發髻貼服,黑色魚紋綢緞長衫在燈光中發出流光,仿佛,她還是當初那個征戰沙場的女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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