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來說,她聽不進去他們所有的對話,隻是在唐瀾出現那一刹那她感覺到了内心深處的一抹莫名的感受,這讓她眼底的殺意驟減了許多,因殺意的消散,美人蠱的邪魔之性在減弱,她内心深處的人性就恢複了一些,但這終有一個過程。
而在這個過程之中,恐怕沒人能理解古情的痛苦,她沒有意識,也不知道何爲情感,唯一能夠跟美人蠱力量做着微弱的抗拒的,就是心底的一些無法抹去的回憶。
但美人蠱的力量太過強大,她無法戰勝,所以她不會喊出唐瀾的名字,不會用帶有感情的眸子看向唐瀾,她唯一能和自己體内邪惡力量做的最大争鬥,就是沉默下來,停止一切殺戮的動作。
“走吧,我們走。”
被之前陸絕那番話惹得心情有些不愉悅的鬼野走到古情身邊,牽起古情的手。
他不怕古情會變成什麽樣,即使古情暴虐過那麽多次,即使她的意識被吞噬過那麽多次,她都從未傷害過他。
即使她肯傷害他,他也心甘情願。
遊夜站在一邊,沉默的看着鬼野。
不得不說,就算是他,在看到古情變成那一副冰冷無情,嗜血嗜命的模樣的時候,他也下意識的沒有去往她的身邊。
他一直認爲他是喜歡花裙子的,甚至喜歡的超越了他這五百年來一直享受的一個人的落寞。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真的在花裙子連花裙子都不是了的時候還維持着站在她身邊的姿勢。
可是鬼野做到了。
遊夜看得出來,即使古情真的完全不記得鬼野了,即使她變成一個真真正正隻知道殺人的惡魔。
鬼野也還是願意站在她身邊,陪着她屠戮厮殺整個世界。
遊夜清澈的綠色眸子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這個鬼王……
唐瀾擡頭看了看鬼野的頭頂。
象征着愛情的紅色已經深入骨髓。
唐瀾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欣慰,古情受了那麽多苦,如今又變成這副模樣,可是至少她的身邊還有他。
陸絕的臉色還是很冷,他的薄唇微微抿成一道直線,手裏握着的竹劍緩緩攥緊,又慢慢松開。
他看得見,唐瀾眼底對古情的挂念,這是真真切切的友情,他再怎麽擔心古情會傷害到她,也不能貿然出手。
唉……
陸絕心底湧起一陣歎息。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爲什麽會變得這麽敏感,但他真的擔心他再失去唐瀾。
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意識到了,他曾經對每個人的坦誠相待,對一切事情的公正判斷,最後換回的也不過是他失去了許多許多。
這世間的正義與公平,永遠都不敵不過強權者的一個邪念。
所以,要想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或許就真的應該學習鬼野,爲了古情,連世界都可以背叛,連自己都可以背叛。
陸絕眸中沉澱下來他保護唐瀾的決心,但對于鬼野,多少有些愧疚,于是他冷聲對着鬼野和古情的背影說道:
“希望你們能早日将真相帶給我看。”
鬼野此時已經牽起了古情的手,但聽到陸絕的這番話後,他頓了頓腳步。
他微微側頭,冷峻的側臉線條上微微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放心,我一定會把她帶回來,把你們的古情帶回來。”
“遊夜,走吧。”鬼野說完,又看了一眼遊夜。
遊夜眼神複雜的看了看陸絕,從始至終他都像是一個局外人,沒能和陸絕他們任何人說上一句話。
可是,真的有機會他又能說什麽呢?
這裏面沒有他的朋友,更沒有人在乎他的死活,可能唯一會有點兒在乎的花裙子……
現在也不怎麽記得他了。
五百年來他都是孤獨的,因爲妖就是孤獨的。
妖是不被任何異族高看的種族,妖天生低賤是所有人的想法。
即便是認識了花裙子,他也是孤獨的呢……
遊夜微微一笑,斂去眼中的那抹孤寂,提步跟了上去:“好,我們走。”
沒關系,就算孤獨,至少現在他還能呆在花裙子身邊。
如果他做不到像鬼野那樣,爲她可以屠戮厮殺一切,那麽至少讓他呆在她身邊吧。
鬼野拉起古情的手的時候,沒有一絲的遲疑,古情卻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鬼野那隻白皙冰冷,卻纖長的手上面。
三個人并肩離開了這個瀑布下的水潭,臨走前,古情回過頭看了一眼唐瀾。
唐瀾也在看着她,用着無比溫柔的目光,還夾雜着一種笃信。
她堅信古情會恢複的,因爲她從未見過比古情更堅強的女人。
三人徹底離開後,陸絕歎了口氣:
“你還是那麽善良。”
唐瀾側頭凝視他:“我不善良。”
陸絕眼神中浮現出一抹鈍痛:“如若你不善良,你就不會替唐依隐瞞那麽久。你明知道當年,她并沒有死在那場嗜魔大戰之中,可你怕我萬念俱灰,甯可忍受這麽多年我對你的視而不見,都沒有告訴我,你姐姐的真面目。”
自從知道真相以後,陸絕的心中就充滿了懊悔。
他知道唐瀾爲了不打破他心底對唐依的那抹美好的念想,而固執的不肯告訴他,其實唐依并沒有死,其實唐依早就淪爲了嗜魔的走狗。
她一直在爲他着想,可他卻因爲以爲唐依死了,連見也不願意見她,生怕睹人再思人。
這些年她到底是怎麽一個人忍受過的呢?
唐瀾凝望着陸絕僵直的背脊,她看出陸絕的心傷,于是淡定從容的說:
“我過的并不痛苦,能守候住你心中美好的東西,這也是我的幸福。都過去了,如今不是都真相大白了麽。”
“可,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因爲我的膽小懦弱,讓你一人承擔了這麽久……”
唐瀾淡淡的笑了,笑的雲淡風輕,一如她隐忍淡漠的性格:
“每個人承受孤獨的方式都不同,在我看來,你高興就好,并沒有什麽了不得的忍耐,姐姐也是曾經深愛過你的,雖然她最終用了一個并不被你接受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