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野的眼神黯淡無光,古情緊閉雙眼,睫毛顫抖。
鬼野的腦海裏,此刻一直盤旋着那個地方。
那片墳地,那口棺材,作爲嬰兒的他,都足以深埋記憶裏。
那雙手很素淨,潔白纖細,溫柔無比。
可就是那雙看似溫柔的手,就那樣輕輕的環住他細嫩的脖頸,先是微微的刺癢,後是刻骨銘心的窒息——她就那樣毫不猶豫的掐了下去!
她可是生下他的人!
古情感覺到鬼野身體突然微微的顫抖起來,本就冰涼無比的胸膛此刻溫度還在不停的降。
古情眼睛閉的更緊,雙手牢牢的攥住鬼野兩臂上的衣料。
兩個人就這樣彼此貼近,感受着對方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無助和悲傷。
“古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鬼野的聲音有些黯啞。
“你嫁給我吧……那個人欺騙了你,你沒有害死你的父母,他卻因爲用這個理由然你一直對自己憎恨着,讓你做他的地獄交易人,爲你自己贖罪。他承諾你贖了所有的罪孽就放你父母轉世,可他就是個騙子。”
“古情,隻有我能幫你。”
古情的心涼了下去。
因爲鬼野的身體已經不再顫抖了,隻是還是那麽冷,那麽冷。
古情慢慢松開了抓住鬼野的手,她緩緩擡頭,眼睛距離鬼野的下巴那麽近。
她凝視着鬼野的眼睛。
她的呼吸拂在鬼野的臉上。
鬼野你……
古情的心慢慢的糾了起來,因爲她看到了鬼野那雙眸子裏,那種深不見底的孤寂和冷酷。
他冷靜下來了。
他的冷靜,就是他自我包裹起來的孤獨和無情。
古情在剛剛的那一瞬間,仿佛第一次接觸到了真正的鬼野。
那是個會悲傷的,也同樣會無助,會把孤獨和脆弱給她看的鬼野。
但是那個鬼野,出現的稍縱即逝。
古情的心有些涼,可是逐漸找回的理智讓她的眸子也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不是也一樣麽。
爲了保護自己,她不是也從未信任過他麽,她不是也一直在懷疑他,防範他麽?
所以他利用她也是正常的啊。
至少,他會告訴她,我要利用你……
“這些事你到底是從哪裏聽說的。”古情靜靜地說。
她不懷疑鬼野的這番話,因爲鬼野有一句說對了。
那就是身體是誠實的,雖然沒有記憶,但是她的潛意識其實一直都在告訴她,當年她沒有害死父母。
她沒有。
“你還記得那個人麽,那個告訴你,是你害死了你父母,你害死了銅雀村所有人,并要你一直爲此贖罪的人。”鬼野反問道。
古情那段深埋的記憶瞬間湧入了腦海。
…………
一百三十年前。
當古情從那被她血洗的銅雀村醒來的時候,周圍除了屍體,還是屍體。
她的眼底布滿觸目驚心的殷紅。
她的眸子劇烈的旋轉,顫抖。
她體内那種撕裂般的疼痛讓她的意識從模糊到清醒,再到模糊。
不知道那種沁入心脾的絕望到底折磨了她多久,直到那個身影出現在她的面前。
黑色的衣擺,高大的背影,如瀑的長發。
這是一個披散着頭發的男人。
背對着她。
“古情,害死了你自己的父母,還要害死這麽多條人命,你這是在爲我統治的地方攬生意麽?”
聲音低沉如洪鍾。
古情的嘴角全是烏黑的血,頭發淩亂,一雙赤紅色的眸子裏不斷盤旋着嗜血的瘋狂。
她的身體顫抖着,她艱難的爬起來,想看看四周。
可是四周遍地的屍體吓得她再一次跌坐回地上!
“這些人……都是我害死的?”古情的眼淚混合着鮮血,從眼眶溢出,素白的手指上沾滿了泥土,摳按在地上不斷的抖啊抖。
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慌張的四下看着。
豔紅色的眸子裏,瘋狂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驚懼。
“是,包括你的父母。”
古情的雙眼逐漸睜大。
她沾染着鮮血的唇微微張開,一行血順勢滑落——
啪嗒。
沿着脖頸一路滑下,最終滴在她的白色衣襟上。
她先是輕輕搖了搖頭。
然後,她的頭劇烈的搖擺起來:“不——!”
“不可能!”她哭号着爬起來,開始四處尋找着自己父母的身體。
“沒用的,他們身體被你放出的毒蠱咬碎了,現在我這裏困着的,是他們的魂魄。”
背對着古情的黑色背影一甩手,一個由光線彙聚而成的牢籠騰空出現在古情的面前。
古情看着籠子裏緊閉着雙眼懸浮着的那兩個熟悉的魂魄,大叫着撲了過去!
“爹!娘!”
她絆倒在籠子下面,沾滿血污的手顫抖着擡起,想要撫摸她的父母,可是手指卻穿過了那兩個魂魄的身體!
“你觸碰不到他們的,你現在是活人,他們,是鬼魂。”
那個低沉的嗓音威嚴無情。
“我要怎麽做,要怎麽做,你放了他們,你放了他們!”古情看着牢籠中的父母,捂着胸口,拼命扼制住自己的淚水。
“贖罪吧,等你贖了所有的罪孽,我會考慮放你父母去轉世的,你現在體内的美人蠱因爲染了你父母的命,所以帶有魔性,如果其惑亂人間,人鬼不甯。所以你還要活着,要長久的活下去壓制美人蠱的力量,等你體内的美人蠱安分了,你的罪贖完了,你就自由了。”
說完,那個背影念了一串符語,古情隻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跟着震顫了起來。
而那個由光線彙聚而成的牢籠,就這樣消散在空氣中。
“不!”古情撲過去,想要抓住自己的父母,卻最終什麽隻留下一掌心的空氣。
古情眼前一黑,直接暈厥了過去。
醒來後的古情,被關在了最深的地底。
那個黑色的背影到底是誰,到底長什麽樣,古情不知道。古情唯一知道的隻有,那個人的身份,是地獄的統治者,是整個冥界的王。
他們叫他:冥王。
最開始,古情反抗過。
掙紮過,拼命過。
可是到最後,她還是擺脫不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牢房。
直到一次次的确認,她如果不聽從他的,她就救不回自己的父母,最後她終于認命。
罷了,畢竟是她害死了那麽多人,贖罪的話,也是應該的。
那時候的她,這樣以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