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蠟燭滅了吧,節省一些。”白靜在沉默中率先開口道。
林餘海将要吹熄蠟燭,林餘雪忽然從半睡半醒的狀态清醒過來,拉住了大哥的胳膊:“别,别吹。”
公河靠在他們身邊,抱着歐拉幾乎融入了背景,這時動了動,燭光裏湊過來一張蠟黃消瘦的臉,大的驚人的眼睛裏印射出燭光,他輕輕推了推歐拉,小狗懶洋洋的看他一眼,回到了林餘海身邊。
公河攏起手湊向林餘雪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
林餘雪面露茫然,随即沒什麽神采的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回過頭看男孩。
公河皺起眉頭,眼裏好像有所哀求。
林餘雪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回過頭看着林餘海,林餘海便問了一句:“怎麽了?”
就聽公河聲音輕到幾乎難以聽清:“幫幫我吧,姐姐。”
說完,公河又湊到林餘雪耳邊,兩人說了一句悄悄話,公河重新坐好,林餘雪忽然一言不發的起身把公河抱走了,兩人轉眼離開了人群。
白靜驚訝的看了看林餘海:“那個孩子說話了?”她見公河始終沒有開過口,兩眼卻總緊跟着林餘海,顯然對他十分依賴,似乎都有點自閉症什麽的。
林餘海看着兩人的背影走遠,回過頭來,盯着燭光也沒說話。
“是不是孩子想上廁所了?”白靜自言自語。
林餘海這時才想到,對啊,公河自從和他上路就沒有要求過上廁所,而且之前他奶奶又去世了……想想公河一句也不提,遇到他之前沒有東西吃,大号可能不上,但小号估計都上到褲子裏了。遇到他之後連小号也沒上過。
林餘海歎了口氣。但想想又奇怪,阿雪爲什麽會幫公河的忙呢,妹妹的性格他再清楚不過,之前公河對她說了什麽?
很快林餘雪抱着公河回來,公河沒什麽變化,但林餘雪的神情似乎有點懊惱,她扶着公河坐下,偷看了一眼林餘海。
随着林餘雪偷看的次數越來越多,林餘海想不發現也難,不由挑眉,臉上有明顯的疑問。
林餘雪卻不說話,表情忽然有點生氣,伸手就揪住了林餘海的衣服下擺。林餘海一愣,衣服已經被揭開了。
腹部有點淩亂的繃帶暴露在視線中,還有幹涸的血迹透出紗布。
“你!”白靜也看到了,剛要說出口,話頭猛地打住,她是還不确定,但看着林餘海有點驚疑不定。
林餘雪這時候卻好像恢複了一些生氣,腮幫子氣的鼓起來,狠狠瞪了林餘海一眼。與此同時,林餘海看到她眼裏閃爍着淚花,眼瞅大壩又要決堤了。
“不是感染。”林餘海看了看白靜,又對林餘雪說:“跑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被木頭刮傷的,好幾天了,要有事早就出問題了,現在已經快好了。”
說完推開不肯罷休試圖拆開繃帶的林餘雪,道:“趕緊睡吧,不是好幾天沒睡了嗎,怎麽還不休息?明天那個何青肯定會讓我出去找食物,我先睡了……”說完林餘海不理她,自己直接側過身躺下了。
林餘雪哼了一聲之後在公河旁邊又坐了一會,最後呼吸均勻的再沒了反應。
過了一陣,林餘海感覺到白靜站起來輕手輕腳的走開了。
歐拉即便睡了也十分機警,稍有風吹草動就會醒過來,林餘海這一天太累,胳膊腿都有點不是自己的了,此時剛放下心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檢測到宿主已經初步适應新環境,請宿主及時抽取任務位面,培養其他位面的人類成爲主角,完成救世主任務。”
“……”裝作沒有聽到可以嗎?
“請宿主抽取任務位面。”
系統在完成任務這一點上可以說是鐵面無情,林餘海感覺要是他堅持不理會系統,系統可以這樣在他腦袋裏重複一晚上,指不定明天也會繼續喊,直到他好好的完成任務。
深吸一口氣,林餘海緩緩睜開眼,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音的坐了起來。
“難道我要在這裏把桌子拿出來?”林餘海頭痛的在腦海中詢問系統:“我先說好,太注重形式,這裏的人可接受不了。”
好在系統懂得什麽叫随機應變,感覺到口袋裏一沉,林餘海輕聲叫跟着主人站起來的歐拉留在這裏看着林餘雪和公河,自己起身離開了其他人。
随後在美術館裏找個避開視線的死角,林餘海打着手電坐下來,伸手從外套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圓筒。
看起來跟那桌子的材質一樣,頂頭兩邊有镂空圖案,綁着根金色的書簽模樣的絲綢布條,布條末端還連着一個小小的金環。
看起來像個細細的筆筒。三分之二的位置有一條縫隙,林餘海試着向外拔開,裏面黑漆漆的什麽都沒有,往手心一倒,熟悉的英雄鋼筆滾了出來。
再看綁着金環的布條上還有字,不出所料,寫的是康斯坦斯-尤恩的金抽匣。
“這是把抽屜單獨拿出來了嗎?”林餘海摸着帶有涼意的圓筒,表面還有無數細細的紋路,看起來古色古香,還是原來的格調。
“這樣我怎麽抽?”
話音一落,筆筒頂端忽然出現了許多根聯結着細小銅環的棕色綢帶,這些銅環加起來足有一大把,分明相互碰撞但沒有一絲聲音。
這些銅環裏隻有一根是金綢帶連着的金環,屬于第一個主角康斯坦斯,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字迹。
“請宿主随機拉出銅環,抽取任務位面。”
林餘海此時回想起上次拉銅環的情況,現實中才過去一個月,康斯坦斯的世界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不算最後這一刀,任務做起來也簡單。
隻是他現在完全懂了,系統的銅環代表的,是一個人真實的命運。他也要在其中扮演一個角色,隻是人家是主角,他是個配角。
大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撥動了一下悄然無聲的細小銅環,銅環一個個從指縫裏流走,林餘海夾住了最後一枚。
……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牛馬的臊氣,盡管剛下過一場大雨,天空清透湛藍,但牲畜還是牲畜的味兒。
雨水将城裏的泥土都和在了一起,滿地稀泥,行人若一腳踏過,往往半隻腳都被吞進了地面。更别說此時這一群對着黑泥球不依不饒的半大小子,每一個都将泥漿甩了一身。
但髒了他們,他們的心情卻是愉悅的。如同孩子玩泥巴,注重的是過程,并不在意結果。
被他們從馬圈裏踢出來又踢到圈外,從淺淺的水窪裏又踢到深深的泥坑中,這隻牲口就快要結束它出生的任務了。
他們有點玩累了,幾隻腳便先停了下來,隻有一隻腳遲來一步,向後高高揚起,又向前猛力踢出,好像這一腳就可以将玩具踢回牛圈去一般。周圍的少年都看着這隻腳,仿佛時間慢了下來,他們足以旁觀欣賞,而不必再出力了。
可一腳下去,牲口卻還在動,其中一個少年煩躁的左右看了看,這樣下去可完不成他們今天的要務了,金角還沉甸甸的放在身上,不完成交代的事,花起來可不順心。
他從地上兩隻手擡起了一塊大石,周圍人氣喘籲籲的看着他,對啊,之前他們也沒想到,即便是一條牲口,要從活的,打成死的,還得花這麽長時間。
怪不得月前城東那市井兒,爲了省幾個殺豬錢,非要自己去宰,可捅了好些刀,豬卻還嘶叫着滿街亂跑,叫所有人都看了笑話。
擡着石頭的少年走向那和地上的泥融爲一體的東西,高高擡起胳膊的同時,他也松了口氣,往日便聽聞這些北面來的畜牲如同那田地裏的雜草,一茬平了過幾日還能再活,這一下,即便它在這地面生了個根,也能給徹底鏟除!
說着,石頭大力落下來,一聲悶響,地上的東西便再沒有了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