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歌靠在床背後,張着嘴,接受着離情一勺一勺遞來的湯藥,大腦依舊還是處于一種無法置信,不解的狀态之下。
從那日起,離情幾乎每日有一大半的時間在她這裏,卻總一言不發,若不是她會武功,能感受到他就在這裏,怕也會以爲這房内沒人。
前日,她問他爲何老在這裏,他遲疑了片刻,卻仍舊沒說話,隻是又堯了一勺湯藥送到她唇邊。
原先是因爲她受重傷,無法自己喝藥,可如今,她基本也能動一下,喝藥也沒問題,他仍舊執意不願。她問他爲什麽,他卻隻是笑了一笑,說如果她扯裂了傷口,他又要浪費藥材,浪費人力,不太劃算。
可,不知怎麽,她卻突然覺得他在關心她,而且語氣中隐隐透露些害怕,害怕她又像先前一樣一睡不醒。久而久之,她便也算了。
傾歌心中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無焦距的視線摸索着離情的方向:“離情,你沒有事情要做嗎?絕情門沒事了?”
“絕情門有承絕照看,不會有事,何況最近也沒事。”離情溫柔的說道,除了墨子央派人過來打探以外。
“哦。”傾歌點了點頭。
“對了,過個半個月,我們回越國都城,可好?”離情放下手中空空的藥碗,問道。
“越國?”傾歌有些一驚。
“對!你不是想報殺母之仇,我們這就去報仇。”離情勾起一笑,桃花雙眼再不見往日的侵略,雖依舊魅惑,可,飽含溫柔。
離情話語還未落地,傾歌便不由睜大雙眸,入耳的那輕柔的嗓音,還有這小心呵護的語氣。若不是他身上氣息太過于熟悉,她定不會相信此人會是離情。
“離情,你到底在想什麽?”傾歌皺眉問道。
“隻是覺得現在時機恰好成熟。”離情似而想起了什麽,複又開口道:“對了,我似乎沒有告訴過你,我是越國的三皇子,君離。”原先,他沒有第一時間告訴她,如今,他要自己告訴她,他不願再去隐瞞她。
聞言,傾歌明顯一愣,沒有想到離情會告訴她這些。越國的三皇子,怪不得他當時說能幫她報仇,原來如此。
“爲何……告訴我?”傾歌半眯着眼,神情有些恍惚,不解。
“既然,要回去,當然要知會你一聲了。”離情若無其事的說道。他明白,隻有說的冷漠些,傾歌才會不去追究,不去好奇原因。
果不其然,傾歌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便也不去開口。
“半個月後,想來外傷也會恢複的大半,到時候我們馬車回去。”離情淡淡的開口道。
“哦。”傾歌應了一聲,随機便若有所思的問道:“劉家莊的事,你讓我幫你奪得龍淵卷軸,而我卻遭遇突襲,最後是你自己将它奪回。我并沒有幫你,反而添你麻煩,如今你說要助我複仇,是否有其它的事,我能做,雖然……”想到自己的眼睛,傾歌神情一暗,如今她雙眼失明,又能幫的了他什麽。
離情沒有錯過傾歌那面色的轉變,想了想,便也随意找了一個理由搪塞去:“你幫我登上皇位,不要忘記你自己原先的身份,你的身份就是最好的利器。”這皇位他想要,可,他不想利用她。但他知他若不說出什麽,她定會覺得别扭,因爲從一開始,他和她之間本就是利用。隻是……想到這裏,離情視線微垂。
“好。”聽到離情的回話,傾歌神色頓時恢複如常,果斷的應道。果然,他隻是想利用她的身份,所以才如此悉心照料她。而,不是其他什麽……
“如今,你隻要多多休息,惜塵她說她去找找有什麽辦法可以治療你的雙眼,今早便走了。”離情将棉被重新往上拉了下,不讓寒氣侵略她的身子。
“恩,我的眼睛,還有救嗎?”傾歌挪了挪雙唇,說不在意其實都是假的,沒人願意去當一個瞎子,可既然發成,也隻能說服自己去接受。
“我答應你,一定會找到法子治好你的眼睛。”離情将傾歌臉頰上垂落的發絲,攏到耳後,嘴角淺淺勾起一笑。
若傾歌能看到,她便會驚覺,這是一抹多麽溫柔的笑意。連那勾人的魅惑中都暗藏着似水般的柔情。
傾歌下意識往旁一撇,躲去離情那拂過她臉頰的手。
離情一愣,卻也隻是一笑,似而想起了什麽,看着傾歌的目光慢慢有些晦澀,仿佛掙紮什麽,久久之後,卻是歎了一口氣,輕聲道:“等回到越國,我便安排你回到那裏去。”
“回去?”傾歌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話一樣,面色有些震驚,更是有些不可思議。
“對。”離情目光一眯,滿是認真的點了點頭。
“離情,我不知你是想爲我報仇,還是想讓我死,我回去,他們可會讓我活着?”以往的事情一幕幕閃現在大腦,兒時他們的追殺,讓她想忘都無法忘記。而離情卻讓她回去,傾歌怎麽都想不明白。
“對,隻有你回去,你才能報仇!”離情異常堅決的說道:“而我,也定不會讓他們傷你半分。”
“這不是你能做主的。”傾歌似乎不用細想,便能預見她若回去,會遭到什麽待遇。那人依然會爲了榮華,将她殺了以表忠心,如同那日他派人殺了母親一樣。
想到那日發生的一切,傾歌依然能察覺自己的鮮血在沸騰,以一種絕望憤怒的姿态。
“我知你想什麽,可你若将他殺了,這便是給他最大的痛苦嗎?更何況你根本殺不了他。”離情硬下心腸,将事實說出口。
聞言,傾歌身子一怔,卻是緩緩的垂下了眼眸。離情說的沒錯,不然她也不會在他身邊習武,也不會和他達成協議。那人的身邊,很難接近。
“你讓我回去,那人便讓我回去嗎?雖然我不介意讓我能進一步接近他,将他殺了。”傾歌眸子一縮,眼光中唯有肅然的殺意。
“人越貪圖富貴,便更怕富貴消失,榮華破碎,淪爲他最讨厭的過街老鼠。這會讓他生不如死,我要你回去,而我也有辦法讓你好好的活在裏頭。”離情萬分堅決說道。想殺了那人根本不可能,他曾試過派人去那裏,最後,都了無音訊。可是摧毀他有的一切,或許可以一試。
“離情你讓我回去,說是爲了幫我報仇,可也是爲了你的皇位着想。若我沒記錯,他支持的是太子毅王那一派。”傾歌将心中一條條理順。或許,離情說的沒錯,最好的報複手段,是奪走那人在乎的一切。
“算是吧。”離情輕笑道。這天下,他是想要,可她,他也絕不會讓人去傷害。何況,這也是最好的法子。
“好。”傾歌應道,若這是最好的法子,她願意試一試,何況也能回他一個人情:“你要怎樣讓我回去,而且是他們心甘情願讓我回去。”傾歌思慮道,這是個很重要的問題,若這前提沒有,任何的打算都是惘然。
“他絕對會讓你回去。”離情嘴角微勾,揚起的笑容包含勢在必得。
傾歌不語,隻是眉頭緊鎖,然後便也舒展開來。離情這人從不說大話,若他說的如此肯定,定是想到了對策,她隻要安靜等着就好。
離情瞧着傾歌安然接受的樣子,裏頭滿是對他的信任,不由又是一笑,笑容中卻是夾雜着微微寵溺。她總是相信他的決策,隻要他給予肯定的回答,她便不會懷疑。
腦海中又響起,久遠久遠之前,她從那血迹斑駁的狼群中出來,他曾問她爲何他讓她去,她便就沖進去。那時候,她似乎回他的是‘你讓我去,是想讓我變強,也相信我可以。既然連你都相信,我爲何懼怕’,如此的堅決。
那時,他便覺得能救她回來,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現在,更是。
“你先好好休息,我便不打擾你了。”離情想了想,這幾日墨子央一邊派人在越國打探他的消息,一邊在調查絕情門。雖然他不怕他能查出什麽,可,爲了防止萬一,該是要做些措施。何況……他不會讓墨子央知道傾歌的存在。
“嗯。”傾歌沒有察覺離情的不同,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
日子很快很快的過去,眨眼離要去越國都城的日子隻剩下兩日。
傾歌坐起身來,摸索着床沿,小心翼翼的用腳探索鞋子,穿上。
這兩三日,她能下床了,便是趁着離情不在的時候,摸索四周。現在她雙眼失明,她必須要盡快适應失明的日子,否則她又怎能去複仇。
傾歌用雙手感知四周,這是衣架,那是梳妝台,這是凳子,一個個摸索。
隻是……
一沒注意,膝蓋便是撞倒了桌子的一腳,還未反應過來,便是狼狽的跌倒在地,惹來一身疼。
傾歌随着慣性向前撲倒,雙手按在地上,心中隻有懊惱,絲毫不去察覺膝蓋處那正緩緩流着鮮血的傷口,鮮血染紅素衣,甚爲刺眼。
兩日過去,她怎麽還記不住這房間的布置。連這小小的房間,她都捉摸不透,又怎能去适應那邊。
想到這些,傾歌更是懊惱的手指握緊成拳,重重向地上打去。一拳下去,指節破碎,惹來斑駁的血液。
現在,她連自理都成了問題。
她到底要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