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情目光一怔,瞳孔瞬間放大,無法置信的看着惜塵。
不是說,沒有事了,怎麽會?
“我隻答應你,讓她活下去,何況,若不讓那已牢牢紮根在五髒六腑的毒素聚集在一個地方,她的身體, 即便可以活下去,也将慢慢拖垮。一條命,一雙眼睛,我想你也知道該選什麽?”惜塵目光直直的看向離情, 若可以,她也不願,可是,用一雙眼睛換回一條命,值。
離情抿唇不語,看了惜塵一眼,便是轉頭看向床上的人,眉頭的結越發深刻的打成一團,目光中含着憐惜 ,心疼,不舍,後悔等等一些列交錯在一起,無端讓人覺得凄涼。
此刻,傾歌依舊緊緊的合着眼,面色不似先前的慘白,總算有了一絲紅潤在裏頭,讓人稍覺放心。
看着如此沉靜的人,離情心不免更是下沉。
若是她醒來,他又該如何對她說?
上弦月漸漸下垂,似要開始準備迎接那天邊一抹白。
此時此刻。
“墨子央,你給朕解釋解釋,方才到底是這麽回事!”一聲怒吼将夜晚渲染的更是濃重,皇上怒甩衣袖, 一雙眼直直的盯着墨子央,瞳孔中是那熊熊燃燒的怒火。
“皇上,微臣的輕功怕是比不上君皇子,即便追了,不過也是徒勞。何況,她……根本活不下去。”說到 最後,墨子央眸子微縮,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一劍,鮮血從她胸口噴灑天際,心口一擰。強壓住心中的異樣, 依舊面色平靜。
“可,朕怎麽覺得你壓根不想去追。”皇上目光似鷹尖銳,似乎想将墨子央一眼看穿。
墨子央依舊面色平靜,他知皇上生性多疑,隻有先下手才可:“皇上,是否可以告知微臣,您爲何要親自 過來。”
沒有想到墨子央會先發制人,皇上不由一愣,随即卻是輕笑一聲,一雙細長的眼中滿是思量:“子央,你 很少會過問朕的事,怎麽,今日會?”
墨子央沒有開口,他極少會問皇上理由,因爲他知道皇上做的任何決定是爲了魏國,爲了百姓。可是,今 日他看着皇上對天遺的态度,還有……其實,他不過是不知道如何回答皇上會問的那一個問題,那一個關于她 的問題。
“皇上,今日,公主之死,您……”墨子央停下了口,目光直直的停在皇上身上。
“朕知道,你會怪朕心狠,可是,成大事者應不拘于小節,這問題你比朕都該明白。”
墨子央看着皇上,目光中似染上了一抹恍惚。成大事者不拘于小節,這個道理他明白,任何的問題,在面 對天下之時,都不值一提。他,比誰都明白。
墨子央似想到了什麽,開口道:“微臣請求皇上,恩準微臣将天遺好好安葬了。”天遺如今自刎,講出去 也甚不體面,有損國威,怕是不能以公主之禮下葬。天遺是她最看重的人,他欠了她,起碼,也能爲她做些什 麽。
語落耳畔,皇上的面色有些晦澀,久久之後,便也點了點頭:“罷了,這事便交給你了,記得厚厚安葬, 這是朕欠她的。”
“微臣遵旨,不知皇上可否告知微臣,當初皇上是在哪裏找到公主的?”
“出長安,向西十裏,有個小鎮,小鎮出去後,會有一個林子,朕便是在那裏找到她的。”皇上輕輕一歎 ,心在狠,終歸還是愧疚。
“是。”墨子央輕輕點了點頭。
“子央,朕不追究方才的事,可君離這人,你去給朕好好查查。輕功如此高,此人武功定也不弱,而且如 此在乎那妖女,有可能跟絕情門有些關系。”皇上皺眉思慮道。若君離一直以來都是扮豬吃老虎,故意示弱, 那越國的皇位之争,怕更會掀起一番巨浪。而君離想來已視魏國爲眼中釘,斷不能讓他登位。
“是,微臣遵旨。”墨子央心中也有疑惑,即便皇上不讓他去查,他也會去查。君離,腦海中複又浮現出 他抱着她離開的樣子。心又是一縮,是他殺了她。
“若無其它的事,微臣便先行告退。”
“恩,下去吧。”
墨子央退了出去,來到先前的院落,樹葉上,石頭上,依舊還留有着先前遺留下的血迹。
突然之間,他不知該如何去看待這片片紅色,微微仰起頭,望着夜空中的弦月。
月光下,白袍臨飛,眉間的朱砂痣複又将夜空染紅,可惜,卻沒有往日的出塵之态,獨獨隻剩下彷徨與無措。
另一邊。
夢靥中。
漆黑的四周,仿佛如一張網死死的包裹住她全身,她想掙脫,卻是越縛越緊。
傾歌疑惑的望着四周,這是哪兒?她怎麽會在這裏?
大腦如同一團泥漿,和在一起,絲毫理不出頭緒。
傾歌垂下頭,有些懊惱的輕咬下唇,到底發生了什麽?爲何她什麽都不知道,爲何她隻知道她叫傾歌。
突然間,前面射來一道刺眼的光芒,雙手不自覺的抵擋在了眼前,待到光芒稍微溫和了。傾歌方把雙手放了下來,眼前突然浮現的景象,耳中傳來的聲響,心中的弦瞬間繃緊。
皚皚白雪下,她跪在雪地中,一抹白色出現在她身邊,他伸出手,擋住那落于她發間的白色。眉間的朱砂痣紅的,将萬物都驚豔。
傾歌想伸出手,去觸摸這男子的面容,可場面突然一轉。
“碎心蠱,有心之人當是碎心,無心之人,不過隻是彈指一笑而已,你吃下如何?”
她看着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将一顆暗紅色的藥丸遞給她,顔色暗的仿佛是凝結的血液一般。
傾歌不知爲何,潛意識便是知道這藥丸是不能吃的,下意識想将這藥丸躲走,可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從男子的手裏傳過,還未反應過來,場景又突然一換。
映入眼中的場景,天氣蔚藍,讓人倍覺舒意。一個粉色女子,拉過她的手,笑顔璀璨。
傾歌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麽,隻是聽到一句,‘我叫天遺’,突然間,隻覺心中倍感暖意。
場景又突然一換。一片瘴氣之内,她抱着一個受傷的男子,他白衣之上鮮血刺眼的很,她拼命想做些什麽,可,男子一掌揮下,她便就這麽沖出瘴氣之中,隻有那留下的淚,還在瘴氣之中。
不知爲何,傾歌突然覺得心一痛,想伸過手去抱住那倒在瘴氣中的男子。可是,忽然,瘴氣消失,隻剩下那有些訝異的夜色。
方才拉住她手的女子,此刻卻是倒在血泊之中,鮮血從脖頸處流出染紅了那抱着她男子的袈裟。那人不知在說什麽,隻是眼中含淚,目光中的絕望似要将天也砍成兩半。他從地上撿起一把匕首,就這麽刹那之間,匕首刺入胸口,鮮血再次染紅大地。
傾歌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想哭的欲望,想去上前看看那兩人,可場景中的自己,卻早已拉着一把劍,直直的朝那兩人旁邊的男子刺過去。
隻是……
先前保護她的白衣男子此刻擋在她面前,雙指夾住她手中的劍。不知身後的人說了些什麽,隻是看到那張本是憤怒的面容,頃刻間崩塌,隻剩下期望和絕望。
忽然,便是看見她從袖口處拿出一把匕首朝那男子刺過去,可,匕首還未埋入那人的胸口。她便是一劍穿心,白衣男子站在她身後,一劍下去,毫不猶豫。
傾歌愣在原地,心中仿佛有什麽被喚起,又有什麽将破湧而出。
淚水忽然将一切掩埋,心中湧出的疼痛刹那間如波濤駭浪,齊齊拍打而來。
傾歌摸了摸臉頰,隻摸到一片水潤。
怎麽了?爲什麽她會哭?爲什麽她會覺得好痛。
“墨子央,我是絕情門的妖女,可,我不是木偶,我也是個人,我也有心,我也會痛。”
“墨子央,你不是人,真的……不是人!”
“你若不喜歡那個女的,千萬不要對她溫柔,女人很笨的,會把你假意的溫柔錯以爲深情。”
“墨子央,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後一次喜歡人。”
“當日你替我擋下一劍,今日我受你一劍,你我從此兩不相欠,黃泉碧落,不複相見。”
一句一句話語瞬間充斥在大腦中,每一詞每一句,似乎都能聽到心在哭泣,心在絕望。
傾歌搖着頭,眼前的場景慢慢模糊,無法接受的向後倒退。直到腳步踉跄,跌落地上。
昔日的一切,一幕幕場景,一下子清晰的浮現在她的眼前。
他的微笑,他的溫柔,他的關懷,還有,他的絕情……
瞬間,将她擊倒。
傾歌顫抖的手,将自己抱成一團,淚水成行,将面容早已灌溉的不成樣子。
墨子央,你說過要好好的保護我,你說過再也不會讓我受傷,你說過不會将我遺棄。可,爲何,如今你也不要我了。
我從不信天,不信命,更不信人。
你讓我相信你了,但,可不可以,不要抛棄我。
突然間,眼前一閃,便是瞧見一抹紅色将自己搖搖欲墜,快要墜落地上的身軀攬入懷中。
紅衣妖媚,可那人面上的神情,卻隻剩下慌亂。
是他!是離情!
她從未想到,原先以爲會護她一生的人,最後卻是拿起劍想斷去她的生命,那個曾經把她推入地獄的人,卻是一次次爲她擋去世間寒冷。
墨子央,若可以,我可不可以将你忘記。
然後。
再也,不要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