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希望天遺和靜虛能在一起,希望天遺能好好的活着,可是……
她從未想過,結局會這樣。
天遺,天遺不過隻是希望能和她喜歡的人在一起,隻是在一起,爲何就這般的難。
或許,到了下面,他們便能安靜的守在一起,再也不用受任何人的阻礙了。
傾歌顫抖着雙眸,目光緊緊的鎖在那相互靠着的人身上。天遺和靜虛的血相互交融,深深的圍繞在他們身上,豔麗的紅色,生命早已消逝在了風中,來不及人們去挽回。
墨子央看了眼天遺他們,卻是把目光深深的繞在傾歌身上。她将天遺當做好朋友,爲了她,不惜暴露身份,如今,天遺他們死了,那她呢?
正當墨子央思索之際,傾歌卻是将目光狠狠的瞪向皇上。那一張隻有可惜并無心痛的臉,仿佛如同儈子手,陰冷殘忍,毫無感情。
若不是他,天遺和靜虛又何須落得此番境地;若不是他,他們或許可以好好的在一起。
心中的憤怒,将傾歌的眸子頓時渲染的似乎也染上了鮮血的殷紅。
她,要殺了他!
心中剛一産生這想法,傾歌便是從地上迅速撿起一把劍,直直的朝皇上刺去,目光堅定不移。
她要用他的血祭奠天遺和靜虛。
風将她的衣裙向後刮去,發絲向後飛舞,在風中扯開一道決絕的弧線。劍刃反射月光,帶着殺戮之心。
隻是……
手中的劍被人用指尖夾住劍刃,那一白色身影,依舊如平日一般谪仙高貴,可是,如今落入傾歌的眼中,卻是有一種想哭的沖動。
“你……你是要保護他了?”傾歌苦澀笑道,墨子央此刻完全擋在皇上的前面,姿态毫不退讓。
“傾歌,他是皇上!”墨子央眉目一皺,他知她心中接受不了,可這謀逆之舉不能做。
“那如果我執意要殺了他,你,是不是就要殺了我?”傾歌看着墨子央,聲音中卻是有些顫抖,像是在害怕什麽,眼眶帶着些紅暈,愣是倍覺凄楚。
“傾歌……”墨子央剛開口了兩字,卻是被身後一道夾雜嘲諷語氣的聲音打斷了道。
“他當然要殺了你,你這絕情門的妖女。”皇上開口道,天遺的死是給了他打擊,他不相信竟然會有人爲了一個人甯願選擇自己死。百毒不侵的能力沒了,他惋惜的很,若不是有這人的攪局,或者天遺也不會死,這能力也不會消失。如此想着,皇上便是滿是狠厲的看着傾歌,早知今時,就不該留着她。
皇上的話語剛一落地,傾歌眸子便是一縮,滿是震驚的看向墨子央身後的皇上。
這……這是什麽意思?皇上怎麽會知道她是絕情門的人,如果,如果皇上知道了,那麽……
傾歌目光頓時有些顫抖的看向墨子央,一雙眸子帶着顫栗向着墨子央尋求答案。
“你……應該不知道的吧。”傾歌滿是乞求的看着墨子央。可不可以告訴她,他不知道她的身份,可不可以告訴她,他沒有欺騙她,沒有。
墨子央沒有想到皇上會這時開口,說的竟然是這句話。突然之間,他不知該如何去看傾歌,目光微垂,躲去了傾歌的目光。
墨子央沒有開口,可是,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是比任何的話語更具有殺傷力。不過刹那,傾歌突然覺得她自己身處在一冰窖中,無比的冰冷,似乎連呼吸都已凍結成冰。
“妖女,你真以爲我們不知道你爲何會出現在丞相府裏。要不是朕吩咐子央留着你,你可會成他貼身侍女。絕情門讓你卧底在他身邊,朕便将計就計,讓你們放松警惕。這不,你們便安分了這麽久。”皇上勾唇一笑,笑容中皆是殘忍。
此刻,傾歌隻覺這天突然之間什麽都看不見了,什麽都聽不見。隻能顫抖着眸子看向墨子央,心口仿佛是被人緊緊握在了手裏,隻要那人願意,她便萬劫不複。
“那日,你在大雪下爲我擋雪,我暈厥,你将我抱回你院子,找大夫給我治病。是因爲,你知道我是絕情門的人,是因爲,皇上吩咐你留着我?”傾歌的嗓音,如同從那悠遠的國度傳來,無比的喑啞。
墨子央視線重新落在傾歌的身上,那雙已無往日冷靜的眼眸,那張再不複冷漠的臉,那殘缺破碎的神情,他突然之間不知該如何說。平生第一次覺得,原來開口是這般的難。久久之後,卻也隻能單薄的吐出一字:“是。”
墨子央話語出口,瞬間如箭,将她的心狠狠的刺出空洞,傾歌強壓住心中的悲涼,直直看向墨子央:“那林管婆的事,宮宴上的事,也是因爲絕情門?”
“是。”墨子央挪了挪唇瓣,卻是又應了一聲。
“昆侖山,無塵宮,那瘴氣之中,你舍命相救,這也是假的嗎!”傾歌大聲吼道,她無法相信,長久的相處,竟然都隻是一場陰謀。他的溫柔,他的體貼,他的柔情,都竟然隻是一場戲。她無法相信。
墨子央看着傾歌,卻是别開了目光,有些話語,他再也說不出口。
傾歌看着墨子央垂下眸子,無意識的松開了那握着劍的手。劍落地上,伶仃一聲,卻是比不過那心破碎時,發成的聲響。
這一刹那,她突然覺得自己的心被一刀一刀割成碎片。自己就是一個笑話,平白給人家笑了這麽久,看着她被他們耍的團團轉,他是不是在心中暗笑。
“墨子央,這麽久,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演戲?”傾歌依舊不敢相信,這麽久,每件事都隻是一場戲。他關切的目光,都隻是假意?
“當你進了丞相府,我便知道你是絕情門的人。絕情門可以在皇宮内買通人,我們也可以。”墨子央看着傾歌,語氣淡淡,卻是無比減銳。
傾歌隻覺心口中似乎又什麽在翻滾,有些痛,卻是比不上墨子央說的話語來的痛。是啊!所有的一切都是陰謀,一場戲,你又何必再去确定什麽?
傾歌雙手慢慢的握緊成拳,指節泛白,像是在極力忍耐些什麽。
這一場戲,他演着戲,她入了戲,進了局,是她輸了。
傾歌蹲下身,重新拾起那把掉落的劍:“你說過,再也不會讓我受到傷害;你說過,有你在我可以什麽都不怕;你說過,你要帶我去一個美麗的地方。”眸子平靜的看着墨子央,語氣似又恢複到往日的波瀾不驚,平靜的聽不出任何的起伏。
“是我太笨,堂堂丞相怎會對一個侍女,不,應該說是絕情門的妖女有什麽真心。”傾歌垂着頭,聲音有些低沉:“如今,是要殺了我,結束這場陰謀了吧?”傾歌突然仰起頭,對着墨子央扯開淡淡的一笑。
“傾歌。”墨子央眉頭一皺,他從始至終都沒有生過想殺了她的念頭,一開始沒有,現在更是沒有。
“來,将劍拿着。”傾歌走上前,将方才她掉落的劍撿起來,交到墨子央的手裏,讓他握緊,擡起,對向她。
“我打不過你,也下不了手,所以,殺了我吧!”傾歌突然張開手,将胸口正對墨子央。從心中湧起的翻滾越來越重,似要一同将她攪成一團一樣,連呼吸都已開始隐隐作痛。
一年的壽命,她怕是等不到了。心口處傳來的痛感,那似乎要被撕裂般的痛楚,一點一點的在吞噬全身。惜塵說過,情感不能有太大的起伏,若碎心蠱反噬,必死。可是,她還是忘記了,碎心蠱已複發,再也不可能被壓制了。
她吃下碎心蠱是因他,她隻有一年壽命是因他,最後……連死也是因他。
自從來到這裏,她變得再也不是自己了。
“傾歌,我不會殺你。”墨子央眉頭越發皺緊,将劍收回。
“墨子央,殺了她!”墨子央的話語一落,皇上便是急急的催促道。殺了這個妖女,他方能出一口氣。
傾歌沒有理會,隻是将那藏在袖口中的匕首暗暗的握在手裏:“想來,天遺是唯一對我真心的人,我豈能讓她白白死去”。
說罷,傾歌便是趁着墨子央恍惚之時,迅速的閃過,正欲将匕首刺向皇上時,胸口上的疼痛,将一切都宣告停止,手上的匕首在動作停頓之際,便是被皇上一腳踹去。
那一把劍,刹那的光亮竟是比那夜中月不知亮了多少。
原來,刀劍刺破血肉的聲音,竟也可以這般的清楚。
傾歌低着頭,看着那把正中心扉的劍,血從衣衫滲出成花,一點一滴從那劍下滴落,墜之地上,無邊的旖旎。
她最終還是輸了……輸給了他的忠心,輸給了他的天下……
一劍穿心,無比的準确。他是真的想讓她死了,她還能再奢望什麽?
“你還是下了手,真好。”說罷,傾歌便是心一橫,向前跨出一步,将劍狠狠的從身體中抽出。劍刃從她胸口抽離之時,血瞬間就這麽灑向天際,染上她的衣衫,染上他的劍,無端惹來幾分豔麗。
傾歌轉過身去,面色慘白如紙,視線卻是直直的看向墨子央。
墨子央眸子瞬間睜大,再也沒有方才那假裝的平靜。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麽提起這把劍,怎麽将它刺入她的心扉。他隻是看着她從他身旁閃過,看着她拿着匕首刺向皇上,突然之間,腦海中便是響起了父親臨死的囑托,手便就這麽無意識的……
她胸口上的血,直直的映入墨子央的眼中,仿佛是投入大海的巨石,激起驚濤駭浪,心中再也無法平靜。
他,不想讓她死。
不想。
“墨子央,我是絕情門的妖女,可是,我不是木偶,我也是個人,我也有心,我也會痛。”爲什麽,你卻不知道。傾歌再也無法掩飾從心中湧起的心痛,絕望與心碎。原以爲,碎心蠱發作,心便再也感受不到什麽。沒想到,在他的劍刺入她胸口之時,她才明白,原來自己的心還會痛,痛的已不知碎心蠱發作是怎樣的痛。
淚水終于将目光狠狠的撕裂,将他的容顔遮掩的模糊不堪。
原以爲,這便是天堂,到了現在,她才明白,這不過是他爲她打造的地獄啊!
這一刻,月光之下,任何的悲傷都已無處遁形,任何的淚水都已無法停止。
傾歌按着胸口上的傷口,面上早已遍布淚水,可那嘴角卻是向上裂着,似乎要裂到天上一樣,看着墨子央,大笑道:“墨子央,你不是人,真的……不是人!”可爲何,爲什麽她依舊恨不起來。
傾歌想笑可這淚卻是再也停不下來,明明知道,自己在他心中根本比不上皇上,魏國來的重要;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戲。卻偏偏還要去确認,去看一看。
傾歌怔怔的望向墨子央,依稀還能看見,那時他踏雪而來,爲她遮住那落于她頭頂的一方雪,或許,那時,她便是喜歡上他了,往後的每一件事,不過是越陷越深,越深越陷。
傾歌淺淺扯開一笑,苦笑道:“墨子央,若你不喜歡那個女的,千萬不要對她溫柔,女人很笨的,會把你假意的溫柔錯以爲真情。”
“傾歌,别說話,我會找大夫治好你的。”墨子央大腦似乎已是一片空白,任何的理智都在這一片鮮紅之中漸漸潰不成軍。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唯一知道的,她要死了,因爲他,她要死了。
“墨子央,曾經,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我最後一次喜歡人。”傾歌看着墨子央,扯開的微笑隻剩下遍地的心碎将微笑掩埋。一劍穿心之痛,碎心蠱反噬之痛,終覺比不上這顆心被人狠狠踐踏之痛。
墨子央看着傾歌,想上前,可是那道目光,那道絕望的目光仿佛是一面鏡子,清晰的揭露着他是多麽的殘忍,多麽的心狠。
傾歌忍下劇痛,身子搖搖欲墜,虛弱的微微扯開唇瓣,似乎每說一句話,都是用生命在做代價:“當日你替我擋下一劍,今日我受你一劍,你我從此兩不相欠……黃泉碧落……不複……相見……”
傾歌話語剛一落地,一口鮮血便是這麽噴向空中,噴向墨子央的眼中,一寸一寸,将目光狠狠的攪碎,再不複昔日的平靜。
瞳光漸漸渙散,視線再無任何的焦距,傾歌再也沒有任何的氣力去支撐起身子。
下輩子若能再見。
你若未娶。
我若未嫁。
請你愛上我。
而,我再也不要愛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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