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歌仰起頭,想去看看那一湛藍的天空,可映入眼中的不過是雲霧缭繞,心口處不由劃過一分苦澀。
她從以前就在想,自己會因怎樣而死去。曾想過,許會因那些人的追殺死去,但她躲過了;又想過或許是因離情那絕情的訓練而死亡,可她捱下來了。想了很多,卻不曾想到會輸在了這裏。
墨子央,還好嗎?
他……走出去了嗎?
傾歌雙目一澀,心口處又湧出一股疼痛,将人緊緊包圍,啃噬五髒六腑。
傾歌單手扶着樹幹,不讓軀體因疼痛倒地,另一隻手按着自己的心髒。又是一陣痛,仿佛是有人用着雙掌将她的心髒握緊,狠狠的握緊,握出血來。手指不由緊緊的拽緊自己胸膛上的衣服,額頭上的汗水早已将發絲打濕,可雙唇依舊死死抿着,不讓疼痛的字眼從嘴中跑出。
她還未将那人殺了,幫母親報仇。
她還未走出去,幫天遺讨回那一劍。
她還未去見見墨子央,看他是否安好。
她,絕不能死在這裏!
眸光一閃,滿是堅定,傾歌擡起手,迅速在胸膛上點了兩下。
傾歌深吸一口氣,她越是想着墨子央,碎心蠱疼痛就多一份,此刻,唯有将痛穴點住。可,也不過是拖延政策,半個時辰之後,依然……
腳步堅定又顫栗向前跨去,還未跨出半裏之地,卻是看到一人。白霧是他的衣擺,雲煙是他的束冠,他眉間的紅痣,是朝陽,是帶給她的希望。
傾歌眼眸一頓,心中頓時猶如海浪翻滾不休,不知滋味,雙眸死死的盯着那對着她招手的身影。他嘴角的弧度,一如既往的淺淡,他眼中的溫度,一如往常的溫潤。
隻是……
墨子央曾說過,這裏的一切都是幻覺,她已上了兩次當,莫要再上第三次了。
傾歌強壓住内心想奔過去的沖動,故作冷漠看着眼前的墨子央:“你到底是誰。”
“傾歌,方才你松開了手,可知我有多麽的擔心,如今,還問我是誰。”隻瞧見墨子央眉頭一皺,話語間有些無奈。
傾歌雙眼打量着墨子央,乾坤十八陣能制造幻覺,可是否也能制造出聲音?
“這白霧如此濃重,公子,我方才看不見你,現在又是怎能瞧見你的。”
“我爲了找你,用内力強制将白霧驅除,你若不相信,過來,握握我的手,幻覺之所以爲幻覺,因爲他們沒有實體。”
傾歌看着他,看着他的頭發,看着他的雙眼,看着他的嘴唇,每一寸都真實的可怕。他說的沒錯,過去握住他的手便能知道了。
墨子央伸出了手,那有些寬大的袖子迎着風不停的飄動。傾歌看着他,腳步慢慢向他挪了去,直到兩人之間隻剩一人的距離。
“過來,握住我的手。”墨子央晃了晃手,神情莫名如一汪春水般的溫柔。
傾歌看着他,像是沒有知覺般,恍惚的将手伸過去,握住那懸在半空中的手。刹那間,一股溫暖席卷上了心頭。
熱的,這是熱的!
傾歌心頭一喜,瞬間将眼眸牢牢的對準那雙琥玻色的雙眼:“公子,我終于找到你了。”
“嗯,你終于找到我了,我們不會在離開了。”
“公子,這話?”傾歌眉頭一皺。
“傾歌,我說我喜歡你,你信嗎?”墨子央突然手一用力,将傾歌一把拉入懷中,頭微微向下,雙眸自是看着傾歌,神情溫柔似水。
喜歡!傾歌心重重一怔,看着墨子言的眸子閃過幾分猶豫,幾分不信,幾分害怕,幾分……欣喜。
“公子,莫要說笑了。”
“你也知是說笑。”墨子言神情突然一變,嘴角勾起的笑容莫名多了幾分詭異。
傾歌眸子突的睜大,心下更是一沉,想去掙脫什麽,卻是備感無力。
“絕情門的妖女,離情手中最厲害的棋子,你覺得,我會喜歡你嗎?”
傾歌身子頓時僵硬停頓,隻知瞧着面前那一張面容,笑容依舊溫潤,隻是眼底的寒意似要将她凍住。
“你……你知道了?”傾歌雙眼微眨,瞳孔中仿佛有什麽在龜裂,連帶着說出的話語,都打着顫。
她不想讓他知道,不想讓他知道她是多麽的肮髒,多麽的狠毒。她甯可是他的侍女,起碼雙手未染鮮血,起碼是個普通人。
“我當然知道了。”墨子央嘴角一勾,面色突然泛起一股子的厭惡,松手将傾歌重重的摔倒在地。
“你以爲我不知道?對你溫柔,不過是爲了麻痹你,你以爲你會有人喜歡?你的雙手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有多少人因爲你而死去。你以爲會有人喜歡你這種命定不祥的人。”
墨子央的話語仿佛如一把刀子,狠狠的刺入傾歌的心窩,将那顆本就殘缺不堪的心,狠狠的挖出一個洞,流出朱紅色的鮮血。
傾歌站起身來,搖着頭,不敢置信的瞧着眼前的人。他的樣子依舊翩若驚鴻,似仙高貴,眉間的紅痣如往日般的刺眼,可是……那張每每安慰他的唇瓣,此刻間,說的話語,似要将她逼死一般。
“不!你不是墨子央……”傾歌指着墨子央,大聲喊道。墨子央絕不會如此對她,他根本也不會知道她的身份。
“我不是墨子央,又是誰。”墨子央勾起一笑,嘲諷道:“今日,爲了魏國,爲了天下,我必要将你這妖女殺了。”
“你……你要殺我?”傾歌愣在了原地,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破碎的聲音,叮當一聲,墜落地上,碎之粉末。雙眼看着面前的人,目光粉碎掙紮,她不信他會忍心殺他,她不信他會這麽冷酷無情。
他說過,有他在,不用擔心。
他說過,再也不會讓她有事。
他說過,他會保護她的。
他說過……
傾歌雙手緊緊的拽緊自己胸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已将軟劍抽出之人,那一把泛着銀光的劍刃,正直直對着她,劍刃上隻有絕情和殺欲。
不,不,不,這是在騙他。
傾歌不停的向後倒退,面色上早已慘亂一片,慌亂的搖着頭,一味的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覺。可是爲什麽,方才那雙手是這麽的溫柔,此刻這一把劍又是這麽的真實。
“墨子央,你真要殺我嗎?”傾歌顫抖着雙眸,帶着乞求的希冀看着墨子央。她不願相信,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一場戲,不願相信,他許下的諾言是一場謊言。
“傾歌,你本就不應該存活在這世上。”
傾歌看着他,他此刻的表情,面上那一刀一刻的紋路,各各都在叫嚣着要殺她,要她死,她又怎能去自欺欺人。
傾歌神情恍惚的垂着頭,沒有簪子固定的發絲,此刻垂挂了下來,鋪滿了她的背脊,遮掩住了她的神情。
紫色的衣衫随風晃動,身上的包袱,早已應聲跌落在了她的腳邊。而她卻已沒有心思去顧忌這個,墨色的長發将她深深的包裹住,些許的長發飄蕩在了天際,似乎是感應到她内心的悲傷,亦染上了幾分愁思。飄蕩在這白霧中,突顯寂寥。
她是妖女,是不祥之人。
墨子央,殺她是應該的。
何況,她來到他身邊,本就是不懷好意的。
那一把劍越來越近,那一張面容上諷刺和得意越發的明顯。
隻待刹那之時,便可将呆立在原地之人,一劍刺穿胸膛。
隻是……
“傾歌!”
一記高聲呼喚,似天邊破曉的朝陽,瞬間将愁雲趕去。
傾歌目光一怔,擡起頭的刹那,卻是看見那本對她步步緊逼的面容,此刻卻又是那般溫柔的看着她,帶着世間最溫暖的神情。
“我說過不能相信的,你怎麽又笨了。”
墨子央擡起手,淺淺一笑,手指輕輕戳了下傾歌的額頭,帶着一股無奈和憐惜。
他嘴中呼出的熱氣一瞬間将傾歌包裹住,将方才的冰冷瞬間驅逐出去,理智複又重回大腦。
她怎麽又中計了!是這白霧!白霧中有迷人心神的東西。
傾歌剛一明白緣由,卻是發覺……
墨子央一把将傾歌抱起,以掌爲力,内力集聚掌心,一掌向那僞裝成他樣子的人打去。
假的墨子央當看到真尊之時,便已知事情不好,想要溜走,卻是慢了半拍,身子被重重的打在樹木之上,嘔出鮮血。
“咳咳~”墨子央幹咳了兩聲,便再也支撐不住的半跪在地上,手靠在樹幹上,面色蒼白一片。
此時此刻,傾歌才發現,墨子央的後背早已鮮血一片,那一白衣此刻已被鮮血浸染成了紅衣,紅衣入眼,方知生死之懼。
傾歌視線愕然的看向方才假扮墨子央的人身上,卻是發現,那一把本要取她性命的軟劍,此時此刻,銀色劍身之上,卻已爬滿那殷紅的鮮血。
“不~”傾歌眸子爬滿驚恐,害怕的自語道,随即立馬蹲下抱住墨子央:“墨子央,你絕對不能有事,你幹什麽要爲我擋下這一劍!”一記吼叫爬滿了無助慌亂,神色比先前更加的破碎不堪,一張面上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夕。隻知眼前的人是她最在乎的人,而他的命卻要因她……
“我答應過你不會讓你有事的。”墨子央一笑,可話語出口,嘴中的血腥越來越重,想壓下,卻是如火山爆發,嘔出鮮血,灑落衣襟,硬生生在衣襟上開出一朵旖旎之花。
“不……你不會有事……我不允許你有事!”傾歌搖着頭,死也不相信墨子央會就這麽……她還有好多話沒有告訴他,好多事情沒有和他說。她想告訴他,她喜歡他,就像天遺喜歡靜虛一樣的喜歡。
喜歡他的微笑,喜歡他的溫柔,喜歡他說她倔強,喜歡他将她護在懷中時候的溫度,喜歡他看着她時候的目光。喜歡他,喜歡他的一切,是她沒有發覺,以爲自己沒心,待到知曉之時,才知這一場喜歡,真實的可怕。
墨子央,傾歌喜歡你,真真切切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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