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歌突然覺得大腦有些暈乎乎的,仿佛有一雙大手遮住了她的視線,在挑逗着她視覺。眼前白茫茫的大霧,恍惚間,像是一個個人在她眼前奔跑,将這片大霧從她眼前擴散。
突然!
傾歌眸子重重一縮,這是……怎麽會?
眼前出現的人,他手持一把劍,劍刃之上,依舊還有殷紅的血液随着劍身滴流而下。仿佛是看見了她,将劍重重的一揮,嘴角伴着一笑,嘲諷至極。
他,不是死了嗎?被離情殺死的。
那殺了她母親之人。
那一場夢靥,複又沖卷心頭,傾歌眼眸帶着顫抖,看着那一張嘲諷的面容,雙眼有些被扯的發痛,顫抖的合上眼,拼命的在心中告誡自己,這是假的,假的。
左手上傳來的溫度,還有力度,不由将傾歌從夢靥之中,喚了回來。
“傾歌,千萬别去相信你所看到的。”感受到傾歌的顫抖,墨子央連忙重重的握緊傾歌的手,話語中帶着擔憂。
那一溫潤的語調,頓時将那浮躁的心安撫了下來。傾歌長籲一口氣,複又睜開眸子,隻是……
“不!”一記高聲叫喊,夾雜着窒息的恐懼,在這片大霧之中散開不絕。
傾歌睜眼的刹那,卻是瞥見那人竟然手持劍,狠狠的向墨子央刺去,一瞬間,大霧似是散了去,連帶着墨子央的面容竟然清晰的恐怖,而那把劍卻是隻差離墨子央胸膛半寸。
任何的思考,任何的理智,都在此刻,斷然崩塌。隻剩,本能的情感支配着四肢。
傾歌将手從墨子央的手中用力抽回,雙手展開,慌忙的向墨子央撲去。
她,不願,再一次見重要的人在她面前死去。
她,不願,看見墨子央,死。
隻是……
那一把劍刺入胸膛,卻是分外的輕飄飄,毫無感覺。刹那之間,霧氣複又重新鋪滿視線,哪還見得方才的人影。
傾歌頓時,心一緊。
她,中計了?
“公子?”傾歌慌忙的向旁邊喊道,可回答她的隻有一方回音在耳邊喧鬧。
墨子央說過,若是走散,便很難再相聚。
不!她不要和他走散。
“墨子央!墨子央!墨子央……”傾歌慌亂的大聲呼喊着,一聲又一聲,回答她的,依舊隻是那一記記回音。
她,是真的走散。
傾歌苦笑一歎,是她忘記他的叮囑,他明明告訴她,什麽都不能相信的。
可是……
她,不管真或假,她怎能看着,有人傷他,還無動于衷。
碎心蠱的毒,她,是中了。
理智慢慢的回籠,不管如何,墨子央應該是能出了這瘴氣,走出這乾坤十八陣。隻要她能破了這陣法,便能再次重聚。
傾歌雙眸一定,認真打量起四周。在絕情門中,離情也曾讓她看過關于各種陣法的破解之道,乾坤十八陣,也亦在其中。
乾坤十八陣,之所以難破,是因人心中心魔太重。嗔癡貪戀,件件能使人喪命。
它有三道關卡,若是能破這三道關卡,便能走出這陣。
每道關卡,都是以入陣人的心魔而設。
想來先前,那便是她的第一道關卡。還有兩道,她必須得過。
傾歌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的雜念壓下,腳步向前跨出,異常的堅定。
走了将近十分鍾的路,周圍依舊隻有白茫茫的一片。
傾歌心下不由有些着急,瘴氣之毒隻能抵擋半個時辰,若這關卡還不來,這陣還未将她堵死,她便是死在這瘴氣之下了。
傾歌剛向前跨出一步,卻是……
“胧月,交出命來。”
一道渾厚的呼聲夾雜着殺意,向傾歌襲來。
傾歌身子一怔,兒時的記憶複又從眼前展開。
雙手緊緊的握緊成拳,指尖嵌入掌心,希冀用疼意趕去眼前的迷陣。
“胧月,你若不交出你的命,我便将她殺了。”
那一熟悉的話語,惹得傾歌眸子一顫。
她提防着先前因碎夢散而喚起的夢靥,卻不曾想到,竟是這個……
傾歌向前看去,果不其然,卻是看見一小小的孩童被一黑衣男子挾制在懷中,朝着她看的面容,滿是兇惡。
這是多久了,似乎是在她剛進入絕情門不到三個月的事情。那時候,他們還在派人殺她,那時候她依舊脆弱不堪。而,那時候,他們挾制的人,是照顧她的侍女,悅兒,那一個和天遺一樣,有着月牙般笑眼的孩子。
或許,是天遺和她像吧~
那一份被她壓制在心底的記憶,瞬間重現眼前,心中的一根弦被緊緊的繃起,隻待人輕輕一彈,随之繃斷。
“救我,救我~”
悅兒的呼喚一如那日,雙眼滿是希冀的看着她。
而……那時候的她?是做什麽了?
又是一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傾歌的面前,當觸及那一面容之時,傾歌眸子頓時一顫。
竟然是幼時的她!
可是?爲什麽那張她熟悉至極的面容,竟然是泛着無助,軟弱和害怕。
她在後退,胧月在後退,她竟然要逃跑。
傾歌心狠狠的抽在一起,忙上前,想去阻止那膽小而怯弱的小人。
悅兒是在絕情門中唯一對她關切,笑着爲她擦拭因爲訓練而導緻的傷口的人。
她,怎麽能逃!
“胧月,你不能逃,你要去救悅兒。”傾歌大聲喊道,跑上前,想阻止胧月後退的步伐,卻是發覺,雙手從那身軀中硬生生的穿了過去。
傾歌神色一愣,對,這不過是幻境,不是真的,這是第二道關卡,她隻要看着,不爲所動就好,可是……
男子手中的劍慢慢的靠近悅兒的脖頸,近到,已讓那細嫩的皮膚留下一絲血液。
可是……
胧月雙眸帶着害怕,看了一眼悅兒,卻是轉身向後跑了去。
男子眸子自帶兇狠,一劍下去,鮮血噴濺。隻剩下那了無生命的軀體,跌落至地上,一雙眼,絕望的看着那早已沒有人影的地方。
傾歌站在那裏,刹那間,心仿佛被沉浸在冰海之中,冰涼的似要将人凍結成冰。那時候,她是逃了嗎?她膽怯了,害怕了,所以害悅兒死了嗎?是她害死悅兒的嗎?
“對!就是你害死她的,好狠的心啊~把自己至親的朋友丢下不管,任由她死的這麽慘烈,到了頭,她那雙眼依舊直直的看着你,帶着不甘和絕望。”
一道聲音從四周響起,伴着嘲諷的語氣。
傾歌心一驚,慌忙的仰起頭,向周圍喊道:“你是誰,你給我出來!”
“我是誰,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貪生怕死,害死自己的朋友。”
“我沒有!”傾歌大聲呼喚道,可是話落天際,莫名卻是沒有了底氣。拼命的想去回想起什麽,可是記憶彌留在心底太久太久,久到已布滿塵埃,想挖起,看清楚,卻也有些力不從心。
“你有~你看看清楚,是誰逃走,是誰讓悅兒死亡。”
那一記嗓音布滿尖銳的諷刺,入了耳,像劍刮騷着耳膜,惹痛十分。
傾歌慌亂的搖着頭,久别的記憶似飛箭,一寸一寸,一縷一縷,将那本就千瘡百孔的心,頓時又刺的鮮血淋漓。
是啊!當她進絕情門後三個月,悅兒是死了,因爲她而死。
殘缺不堪的記憶,似沾着劇毒的刺,瞬間紮進皮膚,滲入血液,攪人心魂。
悅兒死了,死的那麽不甘,那麽絕望,都是因爲她。
心髒複又狠狠的抽緊在一起,那一方記憶,轉眼成了細線,慢慢的将心勒緊,勒出心血。
“胧月,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那一柔軟的語調,帶着孩童特有的稚嫩,似一把劍,将那勒緊心窩的線,齊齊的切斷。
傾歌眸子突的一亮,似是想起了什麽,本是慌亂無助的面容,一瞬間,複又清明了起來。
她想起來了,當初她沒有逃,是要去救悅兒的。隻是,悅兒卻爲了讓她走,甘願自盡在她的面前。
到了最後,悅兒連一句埋怨她的話語也沒有,說的話語,一如往常的溫柔,隻要她好好的活下去。
心複又抽痛了起來,最後的最後,是離情突然出現,将那男子一劍殺了去。
所以!
她沒有逃!
傾歌眸子頓時清明如月,已沒有方才的渾濁,目光一片寒冷,内力向四周擴散,感應到了什麽,迅速将頭發上的簪子摘下,果斷又狠厲的向右前方擲去。
隻聽到一陣悉索之聲,瞬間又是一片寂靜。眼前已沒有方才的情景,隻有濃厚的白霧,覆蓋住前方的道路。
傾歌眸子狠狠一縮,雙手握拳,神色一片肅殺。
敢用悅兒作爲棋子。
她會讓她們付出代價。
!!